薛芷夏奮力地仰起頭,享受著陽光柔軟的照拂,腦海中卻在飛快回憶之前的事情。
呵,真是命大呢。
薛芷夏不自覺漾起一個沒有意義的笑,不知牽動了臉頰上哪一處或說哪幾處的傷口。
又是一串細碎的痛覺,在皮膚肌理上歡快地跳躍。
斷魂崖是天池森林真正的禁區(qū)。
不是因為它恐怖,這在于涴市的邊界,從來沒有人涉足。
薛芷夏閉上眼,仔細感受自己身體里的情況。
饒是她再冷靜,也不禁皺起了眉——
內(nèi)臟大概是受到了損傷,胸腔腹腔都有大量瘀血。
還有就是她的腿一直不能動,或許是粉碎性骨折,大腿骨與脛骨不知摔成了多少段。
要是被傅涼旭看到,不知道又會著急成什么樣子。
可是往自己腰邊一探,不禁對于景鈺的周全準備瞠目結(jié)舌。
大大小小的傷藥還在里面,能夠再撐一段時間了。
薛芷夏抬頭看了一下重新晴朗起來的天空,咬牙擰開了蓋子。
傷口撒鹽的滋味如何?
這傷藥的效果是鹽水的幾百倍,最大程度地刺激著傷處的痛神經(jīng),薛芷夏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
痛是痛到了極致,但同時以極致的痛苦換來的效果也是令人欣喜的。
預(yù)計不用幾個小時,這幾處傷便能痊愈。
松開牙齒,已是滿嘴的血腥味。
她又取出一罐綠色的藥膏,潦草地敷在臉上背上等其他不太嚴重的擦傷處。
斷魂崖之上讓人膽寒,然而到了這崖底卻覺得很安適,
這里氧氣格外濃郁,草木繁茂,讓人心曠神怡,即使像薛芷夏這種境況都覺得渾身舒暢。
她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就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行了,你說吧。”傅涼旭深呼吸了一口,“你所說的秘密。”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厲千鈺強忍著身體的撕裂感,盤腿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兩個人的狀態(tài)。現(xiàn)在都不適合做營救工作,尤其是他們的信號被切斷。
唯一能夠進行的,大概也只是等待和祈禱了。
“大概你也是知道的,薛芷夏并不是她那個所謂的父親親生的。”
厲千鈺摸索著點燃了一根煙,“但是在涴市,或者說,在涴市一中,這是一個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傅涼旭很平靜,淺色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她。
“你們一直在找的校長,很抱歉,我也是重來沒有見過的。”
“我們只知道,那個人,是跟薛芷夏有關(guān)系的,但是他從前沒有光明地出現(xiàn)過。”
在厲千鈺慢慢的描述中,傅涼旭的眉頭越皺越深。
很久以前,涴市只是一個三線小城市,并沒有現(xiàn)在的規(guī)模。
雖然發(fā)展?jié)摿薮螅菦]有人真正把這個地方當成聚寶盆。
但是不知道從哪一天起,這個地方出現(xiàn)了一個救世主,把涴市從貧窮和苦難之中,完全地解脫了出來,一時之間,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的豪門貴族。
包括現(xiàn)在的云家,厲家,景家,甚至是以前的孫家,傅家與顧家,都迅速崛起了。
后三家在功成名就之后,很快就離開了涴市。
在一次巨大的變故之后,涴市又重新走向了下坡路。
人們紛紛開始恐慌起來。
如果有一天,再重新回到以前那種貧窮平庸的生活,可以說,是一種巨大的折磨。
偏偏云家厲家景家,沒有半點可以挽回的辦法。
他們甚至是自身難保。
這時候,一個外來人士出現(xiàn)在了涴市,告訴他們,自己有辦法挽救涴市的頹勢。
可是跟之前的救世主完全不同,這個男人的方式極其極端。
后來的事情,就已經(jīng)顯而易見了。
他一手創(chuàng)辦起了涴市一中,作為國際黑市的人才儲蓄,人們?yōu)樗ЯΦ耐瑫r,也能夠得到自己的利益。
在這種雙贏的模式之下,涴市又重新開始了輝煌的時代。
但是神奇的地方就在于,這個男人始終都在幕后。
厲千鈺還想說什么,但是遠處很快就傳來了一陣槍響,極其銳利。
她像是一只驚弓之鳥一樣,突然就從原地跳了起來,飛快地拉起了傅涼旭。
后者不明所以,反而被這樣巨大的反應(yīng)下了一跳。
按理說,只是在天池森林中能夠聽到的尋常聲音,厲千鈺卻像是見了鬼一樣。
沒有任何值得質(zhì)疑的時間,兩個人開始逃離這個地方。
厲千鈺的呼吸聲極其急促:“是他,沒錯,他來了。”
傅涼旭的手上驀然用力,阻止了厲千鈺繼續(xù)奔跑的步伐。
“那個人是什么樣……你不是說了不知道么?厲小姐,哪一句話是我可以相信的?”
一時間,空氣都變得靜止了。
厲千鈺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但不是緊張,也不是害怕,僅僅是因為藥物。
片刻的沉默之后,女人凄惶地笑了:“看不出來么?我被人下了藥,原本是要跟薛芷夏同歸于盡的,但是我逃出來了。”
“我現(xiàn)在說的這個人,并不是你們找的那個人。”
“他是誰……抱歉,這個答案我也不能說。”
傅涼旭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
在他的印象里,從第一次看見厲千鈺開始,就覺得,這個女人像是薔薇一樣。
錯了,她其實更像是罌粟。
每一個字都是帶毒的。可偏偏她的話,包含著你最想要的東西。
“如果你是我,就應(yīng)該知道,我現(xiàn)在就只是想看看,對面是誰。”
傅涼旭狠狠地唾了一口:“就算是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也應(yīng)該知道那個人到底是誰吧。”
還沒有等到厲千鈺反應(yīng)過來,傅涼旭就朝著槍響的方向跑了過去。
男人始終都像是一頭白色的獅子,無所畏懼地向前。
厲千鈺來不及多想,只能夠跌跌撞撞地跟著追了過去。
她不知道,傅涼旭心里還有另外的想法。
他們現(xiàn)在最為需要的。就是通信工具。如果開槍的那個人始終在追蹤著他們……
那么他的身上,也一定有他傅涼旭需要的東西吧。
吳江收回了自己的槍,本來想象著厲千鈺那群人該有多么害怕,可是一回頭,就發(fā)現(xiàn)了飛奔過來的身影。
傅涼旭氣喘吁吁地看著眼前的男人,瞇起了眼睛。
“你……是為誰辦事的人?”
他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目光不善地看著吳江手里面的槍。
吳江突然笑了笑,看了看傅涼旭身后拼命趕過來的厲千鈺。
“不好意思,我不喜歡談公事的時候有女人在場,如果你真的是個爺們兒的話,就跟我過來。”男人長著一張極其平庸的臉,在此時看起來更是有些奸惡。
傅涼旭聳了聳肩:“沒問題,你帶路。”
厲千鈺還沒有來得及沖傅涼旭喊話,就看著他和吳江兩個人飛快地離開了。
身上的藥力發(fā)作,根本就不能夠繼續(xù)支撐下去。
她眼前一黑,徹底地暈了過去。
吳江帶著傅涼旭來到了一個山洞門口,停住了腳步。
“你還算是個可敬的對手。”男人笑了,“手無寸鐵,就敢跟我單獨出來。”
“可惜,你還不是能夠當我對手的級別。”
傅涼旭突然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話,“說吧,到底是誰指使你過來的?”
山洞門口的一切,突然變得有些寒冷了。
男人笑了笑:“你是怎么想的?我看起來就沒有一點兒老大的派頭么?”
“不僅沒有,還有一點傻逼。”
連罵人的時候,傅涼旭都還是冷冷的。
“再說了,誰說我是手無寸鐵?”傅涼旭從后背掏出了一把槍。
“剛才你連發(fā)四次,所以,你的槍膛里面最多還有五發(fā)子彈。”
“不知道,八發(fā)子彈和五發(fā),哪一個可以先勝利?”
吳江顯然沒有想到傅涼旭還留了一手。
雖然進入天池森林的時候,不能夠攜帶任何的武器。
但是在剛才接觸厲千鈺的時候,他帶走了厲千鈺的手槍。
“很好,不愧是她喜歡的人。”
吳江沒頭沒腦地說了這樣的一句話,接著把槍直接扔在了地上,舉起了雙手。
“我輸了,我可以投降。”
傅涼旭還是緊緊地握著槍:“說出你的幕后主使,我就饒了你的狗命。”
“那你……想知道什么東西?”
吳江還是那種圓滑的樣子:“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傅涼旭沒有耐心了,吳江身上不像是藏著任何有效通訊工具的樣子。
他扣動了扳機。
薛芷夏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先是沒有任何感覺。
“咕~”一聲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隨著這一聲響起,一種強烈的感覺瞬間蘇醒,自胃部冉冉而起,迅速擴大,席卷全身。
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著此時的感受:
餓!
從來不重口腹之欲的薛芷夏突然對食物有著強烈的欲望。
她從昏迷中醒來時,整個人的消耗是可想而知的。
可是這具身體真實的疼痛感,卻無時無刻不在告訴著她。
如果沒有救援,她很快就會死在這個地方。
而這堪稱漫長的時間里,薛芷夏水米未進。
即使因為有著堅強的意志力。,但饑餓的感覺還是排山倒海地襲來。
薛芷夏從背包里取出點餅干,隨意地先填了填肚子,喝了口水。
但是不夠,這種饑餓感不是一點干糧能滿足的。
于是她起身看能不能尋到兔子山雞什么的烤來充饑。
然而,舉目四望,這山谷里除卻葳蕤一片草木,竟無一只活物。
在這里干等不是辦法,不被白虎干掉也得餓死啊。
薛芷夏拍了拍干癟的肚子,漫無目的地在谷里瞎轉(zhuǎn)悠,看能不能發(fā)現(xiàn)出去的通道。
整個谷底部看起來并不十分廣闊,但真正用雙腳去丈量時,還是很需要一段時間。
薛芷夏隨便朝個方向出發(fā),一直走到舉目望去的野草變成苔蘚,腳下的土壤變得愈加潮濕,倒有些像是沼澤。
一個不留神,一只腳便已陷入地面。
薛芷夏停下,低頭看著自己陷入淤泥的腳,蹙眉思考了一會兒。
有水,那就證明,一定是有源頭的。
她突然抬頭,只覺得一處光芒極其刺眼。
濕地盡頭的崖壁上,有一處山洞,黑洞洞的洞口毫無遮掩地敞露。
薛芷夏艱難地爬上去之后,站在洞前。
洞口不大,約一人多高。
里面光線幽暗,看不出深淺,只隱約可是見近處洞壁參差的巖石。
這看來是個極尋常的洞,陰暗,潮濕,有股難聞的水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