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三人坐在書房里，窗外晴光流影把大綠葉子印進(jìn)來，地面上一片心曠神怡，三個人是心事重重。

袁訓(xùn)在房中踱步沉思，龍二忍不住，再坐下去板凳上似有針扎。又不敢有一絲一毫的得罪袁訓(xùn)，就陪著笑臉打斷：“小弟，這個，不是我催，”

袁訓(xùn)回身：“嗯？”

“我和你三哥住到你家里已三天，還不去面圣嗎？”龍二小心翼翼。

依著龍二和龍三，宮里給加壽做過生日，第二天就皇上面前去哭求。龍二和龍三來以前和國公商議過，拼著軍功都不要了，也得保住舅父性命。

宮姨娘和沙姨娘同是定邊郡王一族，在國公府里生下的又是次子和第三個公子，龍懷文在死以前的二十多個歲月里，宮姨娘和沙姨娘要是像他們母子壞心思，也早就謀害龍大。不見得一謀害就死，試總是會試幾回的。

這里面宮姨娘和沙姨娘的族兄功不可沒，這里面定邊郡王也是想過法子的，全讓這位舅父攔住。

這位舅父為人不奸不壞，全心為族妹們考慮。曾道：“國公夫妻不和，妹妹們在府中過得有如國公夫人，外甥們又生得高大威武，有國公照應(yīng)，又有陳留郡王總是姐丈，他年自有俸祿，自家過的日子不錯，比想別的人要強。”

這話在近幾年來看，讓這位舅父說中。

國公府里讓寶珠正了家風(fēng)，龍大又死去，嫡子龍懷城襲爵，余下的公子們?nèi)珣{自己本事掙前程，這是別人搶也搶不走的。

龍二和龍三一直與舅父往來的親厚，只要有法子想，一定要救他。

這算是他們的頭一個心思。

第二個心思，羨慕寶珠為舅父，龍二和龍三兩公子的親生父親幫大忙，保住家產(chǎn)不是？龍二和龍三在聽到定邊郡王的事情出來以后，背后商議：“小弟現(xiàn)在京里，我們不去營救，他更瞧我們不起。哪怕真的沒轍，露個臉兒也罷。”

他們是真心誠意地來營救，來到以后，袁訓(xùn)招待上不差，頭一天進(jìn)宮吃加壽的壽宴，第二天袁夫人寶珠擺家宴招待，請來南安侯府、阮家和董家等要好親戚做陪，皇帝登基，這三家子弟中不乏新官員，讓龍二龍三見識一回后，深知道這是姑母疼愛。

第三天，袁訓(xùn)本來要擺酒請他們游園子，小王爺蕭戰(zhàn)說話算話，下了個貼子，這里面極大成分是戰(zhàn)哥兒借機(jī)接福姐兒吃席面，梁山老王爺初見愛孫，和他不在家時，老王妃和王妃似的，由著孫子，袁訓(xùn)陪龍二龍三去吃了一回。

有這樣的招待，龍二龍三更耐不住。

心想有這些人這樣的底氣，早救一天舅父，早一天回去不是？

這王府里住著好，就是壓力重重，恨不能明天就返回軍中躍馬，也掙下這樣的功名，不枉大丈夫投胎人世走上一生。

今天第四天，龍二憂愁：“你有什么主張只管交待，我和你三哥這就面圣求情去。”

聽完，袁訓(xùn)知道攔不住。但心里話實說呢，又怕他們兩個聽不明白。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上。表兄們心里有事，一葉障目，別的都不考慮。

袁訓(xùn)輕嘆：“好吧，我說過，你們就去吧。”

龍二龍三大喜，都生出一個心思，既然有主意，你怎么不早說？他要現(xiàn)在就要說，這埋怨隨即消失。

“二兄知道來求情的人有多少嗎？”袁訓(xùn)問道。

龍二龍三對看一眼：“這個，不知道！”在這里兩兄弟就勢把袁訓(xùn)一夸：“蒙你盛情，三天里我們玩得好，一步門也沒有出。”嘿嘿一笑：“就是小子們都醉三天，外面什么情況我們不知。”

“昨天順天府里董伯父家打發(fā)人告訴我，粗算過，為求情進(jìn)京的人，計一千九百余人。”袁訓(xùn)面無表情。

龍二龍三一縮脖子：“有這么多？”

“定邊、東安、靖和和項城，四位郡王的親族加上親族的親友，每位出來五、百人的親戚和將軍，”說到這里，袁訓(xùn)沉吟。龍二龍三苦笑：“我們進(jìn)京，每人帶兩個小子兩個老兵，他們想來也一樣，一個人帶四個家人，一百主人就有五百人出來，這中間有人帶兩個家人的，一百到兩百的主人進(jìn)京，這有可能。”

長長的嘆氣，兄弟倆個像是覺出袁訓(xùn)說話的含意，垂下頭一言不發(fā)。

袁訓(xùn)走到窗前，看著外面大日頭地明晃晃的，可以照到人心里去，就有希冀出來，想自己的話也能照到他們心里才好。

“光項城郡王的將軍士兵，就來了數(shù)百人出去！定邊郡王的親族盡數(shù)押解進(jìn)京，東安、靖和和項城三郡王罪名未定，親族是自愿進(jìn)京。保住他們，就能保住全族，這道理人人知道，他們也懂。”

龍二倒吸涼氣：“項城郡王來那么多人想干什么？”

龍三驚呼：“想逼迫誰？”

袁訓(xùn)轉(zhuǎn)身，面龐對上龍二和龍三，盡是冷笑：“他要打這個主意，可就想瞎了心！”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呢，對二兄也不是沒有好處。”

龍二龍三睜大眼：“小弟你說！”

靜靜看著他們，袁訓(xùn)道：“你們見到皇上，本是打算苦求？”這是龍二龍三對袁訓(xùn)說的，見到袁訓(xùn)今日居所宮中榮耀，還有相與們的官職，龍二龍三與他商議為上。

見問，龍二龍三點頭，再又苦笑：“我們不算什么，只能苦苦的去求皇上。”

袁訓(xùn)追問：“要是皇上大怒，要殺你們頭呢？還求不求？”

在他明亮的眸子下面，龍二龍三脖子后面由不得一涼，都伸手摸上一摸，想像一下當(dāng)時場景瑟縮后，又想到舅父雖不是年年相見，但書信長來往，信中多是警句。龍二對龍三道：“三弟，真要這樣，我死，你回去吧！”

龍三也一樣血氣方剛：“二哥，我死，你會孝敬我娘的！”兄弟兩個瞪著眼，你不服我，我也不服你。一個拍胸脯：“我比你大，你要聽從！”一個鄙夷：“你大算什么，你大……。”一指袁訓(xùn)：“也不如小弟厲害！”

龍三得意洋洋：“聽小的！”

“咳咳，”袁訓(xùn)把他們打斷，眸光加厲，向兩個人面上再看一看，沉聲道：“那就進(jìn)宮去吧。”說過，往外面叫人：“老關(guān)，”

關(guān)安自愿當(dāng)袁訓(xùn)的家人，但袁訓(xùn)真的當(dāng)他是“家人”。這樣稱呼一聲，關(guān)安笑瞇瞇出現(xiàn)在竹簾外面：“侯爺請吩咐。”

“你帶人送表公子們進(jìn)宮，宮門上候著接他們回來。”

龍二和龍三互使眼色，不防袁訓(xùn)回身看到，袁訓(xùn)一瞪眼：“這有鬼，你們打什么主意？”他一生氣，龍二慌忙解釋：“小弟，這話不好說，也告訴你吧。自己心里的一點子私心思，想你和弟妹對父親情深意重，怎么會不管我們，由著我們?nèi)ニ退溃磕氵m才問的話，來的路上三弟也問過，說萬一觸怒皇上，讓我們?nèi)ニ涝趺崔k？我說有小弟在不會坐視不管。這不，你讓關(guān)安還等著接我們，我和你三哥想到路上的話，這才使個眼色，別無它意。”

袁訓(xùn)沒好氣：“有這伶俐，皇上面前去用！”龍二龍三陪笑出去，袁訓(xùn)去見母親袁夫人，說上一會兒話，又去看看老太太聽什么戲。加祿乖乖地陪著，袁訓(xùn)夸上幾句，又去告訴寶珠：“只要不提沐麟，香姐兒就不古怪。”

寶珠故意道：“那咱們以后再也不提吧？”

袁訓(xùn)對她撇撇嘴：“這怎么行，親事不變。”夫妻說笑，袁訓(xùn)請寶珠備酒備下船，天熱游池子最好，船上候著。

不到一個時辰，關(guān)安送龍二龍三回來。都是遍身大汗，上船來輕風(fēng)一吹，汗自干去，龍二摸腦袋吐舌頭：“幾乎回不來。”

袁訓(xùn)好笑：“是什么樣的奏對？”

“讓你說中，皇上大怒，說連坐起來我們也有罪名。我們就把舅父的為人回了一遍，并把定邊老賊以前指使我們兄弟在家里不和的話也回上去，說是舅父攔住，又把康才那奴才的死說了一回，皇上把我們攆出來，跺腳大罵，滾！”

龍三面無血色慢慢恢復(fù)：“我們哥哥說代替舅父去死也行，皇上問我們有幾個腦袋，我們說兩個，皇上說定邊郡王有一族的人，按道理全是親戚，問我們能代幾個，這不，灰溜溜的一起滾回來。”

袁訓(xùn)放聲大笑，手里把酒給他們斟滿。龍二執(zhí)杯在手，傻乎乎問：“小弟，下面要怎么辦才好，為兄我今天讓天威震怒，嚇得魂都沒有，更沒有主意。”龍三也看過來。

袁訓(xùn)微微一笑：“明天的事明天說，此時，吃酒。”

……。

接下來幾天，袁訓(xùn)總是留兩兄弟在家里吃酒，不然就帶他們陪老太太看戲。把兩兄弟拘得不行，但仰仗他的地方多，不敢不依。轉(zhuǎn)眼六月里，香姐兒過生日以前，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同時這一天，也是太子入住太子府第。

頭天袁訓(xùn)就同兩兄弟說好，又有親戚知已們家都來問訊什么鐘點兒到，第二天一早，奉長輩攜妻子，再帶著孩子請著客人，往太子府上來。

……

太子府上人山人海，就是沒有進(jìn)京求情的人，今天也跟趕廟會似的。又有進(jìn)京求情的人，削尖腦袋往這里鉆，從大門上起就顯擁擠。

袁家的車馬一到，就有仆役過來指路：“侯爺這邊請，各位大人，讓路喲。”有不認(rèn)得的打聽：“這誰這么威風(fēng)？”

“忠毅侯。”

問話的人也就不說話，只羨慕不已。

今天太子府里有一戶來人最多的人家，柳家。子弟們見到袁家進(jìn)來時，就有人瞪眼。袁訓(xùn)瞪回去，關(guān)安瞪回去，天豹喃喃，嗓門兒不低：“有能耐晚上野林子里見。”龍二龍三駭然地笑：“野豹子，在這里你也耍橫！”天豹歪嘴角：“知道那是誰家嗎？”他不問還好，問過龍二龍三也瞪瞪眼：“知道，柳家不是。”

天豹失笑：“你們也一樣，倒說我？”把表公子們一揪：“你們沒幫忙打過不是，等我約他們，那個青衣白臉的小子最跳，一約就到，咱們揍他去。”

“啪！”

腦袋上挨關(guān)安一巴掌，關(guān)安虎著臉：“你又傻了！咱們不先動手，咱們不約人，咱們只候著他約。要這樣，”關(guān)安把眼睜得快要飛出來似的，如果目光有實形，光刀子早就扎死好幾個。

龍二龍三和天豹一起大笑：“哈哈，好！這比先動手還狠。”

這是才進(jìn)大門，過影壁不過十幾步。柳家的子弟見到哪能服氣，有兩個就罵，沒罵幾句，柳至大步過來，冷下臉道：“幾個沒主兒的狗，罵都臟自己。尋狗主人來說話！”他話音剛落，袁訓(xùn)也大步過來，冷下臉道：“這狗叫真難聽！”

龍二龍三也氣上來，把雙手一拱：“我是龍懷武，”

“我是龍懷雙。”

兄弟同聲道：“我們是忠毅侯表兄，這位大人，你我初次會面，怎么把我們兄弟也罵進(jìn)去？”龍二笑容滿面：“難為情，頭回進(jìn)京，地名兒不熟悉，不過你說個地方，我們兄弟總能找到。”龍三也道：“別以為我家小弟在京里沒有兄弟，就由著你們欺負(fù)。舊年里的帳我們都聽說，今天我們來了，兄弟六個我們二人代替了，你說去哪里，哪天都行！”

柳至鄙夷：“明年西山，你們能去不能去？”喃喃地罵，也是嗓門兒能讓人聽見：“保你沒幾個月就老實出京，還約什么約！”

一甩袖子：“外官們能進(jìn)京玩幾天就知足吧，還敢約人！”命自己家人：“今天太子殿下生辰，不許惹事。再有人亂叫，叫他尋我！”

袁訓(xùn)抓一把泥，對著他衣裳就撒。柳家子弟們紛紛怒目，關(guān)安天豹眉開眼笑，柳至狠瞪袁訓(xùn)：“我比你生得好，一邊兒紅眼去吧！弄臟我衣裳不算本事！”

這就要分開，大門外又進(jìn)來一行人。

前面一行太監(jiān)，后面一行宮女，任保背著加壽，女官跟在后面進(jìn)來。加壽快快樂樂，先叫一聲：“爹爹！”

袁訓(xùn)歡天喜地答應(yīng)：“哎！”

加壽再加一聲：“柳爹爹！”

柳至歡天喜地答應(yīng)：“哎！”袁訓(xùn)臉兒一黑，嘟囔：“叫錯了！”龍二龍三犯糊涂：“這不像仇人？”袁訓(xùn)沉下臉：“仇！誰說不仇來著！”加壽又稱呼龍二和龍三，龍二龍三亦是歡天喜地，上前去和加壽拉拉小手，眼角又看到另一個人。

加壽姑娘進(jìn)來算是威風(fēng)凜凜，太監(jiān)開道，人人止步。這個人進(jìn)來的威風(fēng)，絲毫不比加壽姑娘差。

他手里隨意搖著個馬鞭子，嶄新的銅鞭梢在日光下面一閃一閃，有幾分打在他面上，讓他看上去更招人眼睛。

龍二龍三想不見到他都難，這就一見直了眼睛。這不是……蔣德嗎？

蔣德大步進(jìn)來，對他們眼皮子都沒有抬。加壽過生日那天在宮里，蔣德就沒有緊跟左右。今天出宮，蔣德跟上。

蔣德只回加壽：“大毒日頭，小姑娘請去見太子殿下，再就涼快地方去坐席面，弄點兒涼的吃吃才好。要和侯爺說話，也請涼快地方上去說。”

加壽對他眨眨大眼睛“那好吧，”就同大家告別：“二伯父三伯父，爹爹，柳爹爹，容我告退。”龍二龍三自然笑得跟朵花似的，又見柳至也笑得像千樹萬樹繁花開：“加壽，等下來和柳爹爹玩，告訴爹爹送你的東西，賀你生日的，你喜不喜歡。”

柳至那天公干沒去宮里。

對這一幕，柳家的子弟都不奇怪。柳至早有安撫，這是未來太子妃，必要殷勤。至于她的爹就算了吧，見面不用服。

只有龍二龍三奇怪，一是覺得柳家蠻能裝相。二是奇怪蔣德。打見到關(guān)安就問蔣德，關(guān)安壞笑著回“好地方呆著，如今見得最多的是沒蛋的人”，龍二龍三以為小弟沒留住蔣德，不然關(guān)安做什么要罵他？就沒問袁訓(xùn)，問袁訓(xùn)也不見得告訴，一直為小弟遺憾放走一個有用之人，不想在這里遇到他。

往里面去，龍二和龍三竊竊私語：“他身上是什么衣裳？”龍三悄聲：“像是侍衛(wèi)服色？”龍二道：“有什么高的侍衛(wèi)品級嗎？”兄弟兩個面面相覷：“他如今是侍衛(wèi)？”

“是小弟向太后舉薦的他？”

前面到一處廳上，連淵等人都在這里。龍二就把尚棟叫到一旁，伙著龍三向他打聽：“蔣德怎么去了宮里？”

尚棟一聽也笑得好不了：“他呀，沒蛋！”壞笑走開。龍二和龍三沒聽懂，嘀咕道：“不是有胡子？”

……

“壽姑娘來見殿下。”

書房門外一聲回話，英敏殿下喜歡：“請請請。”見加壽繃著個小臉兒進(jìn)來，規(guī)規(guī)矩矩模樣行禮：“賀生日的來了，給什么吃！”

英敏殿下走過來：“你不生我氣了？”好些天加壽見到太子，拔腿就跑，讓太子殿下心里涼上一大片。

見他這樣問，加壽嘟嘴兒：“生氣！如果你讓我，我就不氣。”

太子笑道：“讓什么你只管說。”

書案自然有筆，加壽握一個在手，看看沒有墨，又換一個，這個在筆套里有墨沒干，加壽提著，小手握起太子衣角：“讓我畫你個花兒，給你添壽，我就不生氣！”

“哎，這是我見客的衣裳，今天我生日，我要見人！”太子忙奪回來。

加壽不依不饒：“畫個梅花有五福，添壽！”

太子駭笑：“不行！”

“那，畫書上，畫個梅花有五福，添壽！”加壽去尋他的書。

太子擋住她：“你又來了，你畫花我多少書，這個不行。”

加壽又揪他衣角：“還是這里好。”

太子大笑不止，把加壽小手兒握住，想上一想：“這里不能畫，”加壽小臉兒黑黑，小眼神早不懷好意在房里家什上描來描去，太子只看到她的小眼神就更要笑，手指外面：“去你地方去畫。”

加壽扁起嘴：“什么地方是我的？”

太子往外面叫人：“帶壽姑娘去內(nèi)宅隨意的畫，就是我這里還要會人，請她以后不要再來搗亂。”

加壽這就氣呼呼出來，有人帶路，任保又背起她，手里還提著那只筆，往內(nèi)宅里去了。

沒多久皇后鳳駕到來，問說太子在見客人，皇后欣喜：“這就是大人了，能為皇上分擔(dān)，讓他不要來見我。”獨自往正廳來。

這是皇后舊居過的，等大家見過記，帶上柳家的幾個女眷往內(nèi)宅里游玩。太子妃正房一進(jìn)去，皇后驚呼：“這是誰干的？”

從榻到地，從桌子到窗戶，從門到廊下，金彩色，丹朱色等喜慶顏色遍地全是。有的是梅花，有的是兩個翅膀的怪鳥，想來應(yīng)該是蝙蝠，也有壽字。

正房原本不肅穆也端莊，加上這些金光閃閃，紅堂堂的花和怪鳥，頓時成為兒戲。

皇后氣得臉發(fā)白，叫來管這里的人就要打，那人回道：“這是壽姑娘畫的，說是給太子殿下添福壽。”

“叫她來見我！”皇后咬牙，一字一句的說出。沒一會兒，加壽沒有來，太子英敏過來。他神采弈弈進(jìn)來，柳家的女眷們跪下，皇后暫時把惱怒丟下，生出歡喜。

讓太子站在面前，對著他看個沒完。

是太子問出來：“母后叫我作什么？”皇后想起來，面色一沉，生氣地道：“你自己看看這房里，”

太子早就看到，為著他現(xiàn)在是大人，不能像小時候無事就嬉笑。來見皇后，旁邊又有柳家的女眷，算宮外的命婦，算外人，儀表要莊重，才沒有笑出來。

皇后問出來，太子哈哈一聲：“畫得不錯。”從里到外，從家什到地面，都無一遺漏。皇后氣歪著嘴角，忍不住責(zé)問太子：“這樣沒規(guī)矩，你還能容忍？”太子奇怪：“今天我生辰不是嗎？這是母后受苦的日子，加壽來添福壽不是很好？”

地面上不是壽就是梅，再不然就是蝙蝠，全是好喻意。

皇后怒氣上來：“我說的是這樣撒野不應(yīng)該！”太子面上的笑慢慢收起，他本來在皇后身邊，這就往后退上一步，面色沉靜，側(cè)過身先命柳家的人：“夫人們退下。”女眷們退出。太子再向皇后欠身，肅然回道：“請母后再不要當(dāng)著外人說壽姐兒不好，壽姐兒，是太后為我定的。”

這一句皇后還真沒想到，驟然噎住：“你？”明白過來：“我叫加壽是你過來，是你擋著？”皇后勃然大怒：“你防著我？”

“是！以后但凡母后叫壽姐兒去見，在宮里有太后呢我不擔(dān)心，在我府上，自然是我擋著。”太子從容回答。

來自于兒子的懷疑，讓皇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里又沒有別人，更要問個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柳廉柳仁死在不久前，不費事就能想起來，皇后氣苦：“你也懷疑我，我沒有讓他們敗壞加壽的名聲。”

太子平靜的道：“我信不是母后指使，這種當(dāng)紅宮人勒索，他們也不是頭一個。”

皇后有了淚：“那你今天是什么意思，你說給我聽聽，你擋在前面，你怕我怎么著她？”皇后自覺得傷心到了極點，這是她的兒子，她一生的依靠，她心里丟得下皇帝，丟不下他。但他卻疑心自己。

她輕泣著，一定要太子說個明白。太子垂下頭，輕輕道：“請母后不要再為難壽姐兒，看著太后，也不應(yīng)該為難她。再說她還小，她今天在這里畫壽字，也沒有不好不是？……這里，又是她以后的地方，她做主。”

……。

正廳上，加壽畫性大起，愈發(fā)不可收拾。

起先，壽姑娘只是想出出氣。她以前無意在太子書上畫朵花，當(dāng)時是好心，覺得加壽畫得不錯，加壽畫什么太后也夸，公主當(dāng)時沒出嫁也夸，宮人們也夸，夸得加壽不知東南和西北，喜歡太子才畫個花。

太子當(dāng)天的功課就此玩完，害的他重新謄寫，和加壽大拌一回嘴。就演變成加壽和他一生氣，就尋機(jī)往他衣裳上用的東西上畫個花，但功課上再沒畫過，今天拿太子書又來說話，最后也并沒畫。

太子說的，去你住的地方畫去，加壽住的地方，太子妃正房，加壽就進(jìn)來畫個花，任保奉承：“太子殿下生日，這福好。”加壽一聽沒有留下加壽到此揮筆，再來個壽字。

接下來不可收拾，從榻畫到地，從正房畫到正廳。

能坐在這里的全有頭臉，全看著笑。

下任太子妃集齊一幫子孩子，加壽在山西是孩子頭，在宮里也是。更有這調(diào)皮事情，袁懷瑜袁懷璞蕭戰(zhàn)也喜歡，小皇子們也喜歡，再叫上佳祿加福，還有同來的功勛子弟們年紀(jì)小些的，搬梯子，尋大人抱，蹲地上的也有，正廳上也正在壽字五福齊放光彩。

丹朱，金彩，在這里又來上一回。

皇后和太子過來時，見太后太上皇已到。太后正喚著加壽笑：“這回淘氣得更有格調(diào)，快來吧，看衣裳上染的盡是顏色。”加壽就過去，執(zhí)筆對太后道：“也給太后添福壽，”往太后衣裳上也畫個壽字，再加個梅花。

太上皇和公主的衣裳也不能幸免。

一回身見到皇后，加壽才放老實，把筆放下，隨著眾人見過禮，趴在太后懷里跟她說悄悄話，想來童稚幼語的，太后和太上皇不住在樂。

那邊，還有人沒有停下。蕭戰(zhàn)叫老王爺：“祖父抱我。”原來戰(zhàn)哥兒要畫最高的五福梅花。梁山老王爺從見到孫子頭一面就喜歡到心底里，蕭戰(zhàn)又能跑愛動，老王爺認(rèn)為深得家傳，跟他和兒子蕭觀小時候一樣，把孫子愛如珍寶。

這就抱起孫子，蕭戰(zhàn)在門頭上畫個大大的金梅花，放下來，又道：“抱福姐兒也畫一個，”加福興高采烈，也去畫了一個。

廳上的人正在笑，皇上到來。大家見過禮，皇上來見太后和太上皇。笑道：“這必然是加壽帶出來的淘氣，別人跟著她辦的。”太后就扯衣裳給他看，開玩笑道：“給皇上也添福壽吧？”

“好！”不僅加壽一個人答應(yīng)，皇子們、加壽一起答應(yīng)。

幾枝筆一起舉過來，皇上皺著眉頭笑，看著他們蹲下身子，在自己袍角畫上福壽和梅花后。幾枝子筆又一起向太子舉過去，都嚷著：“添壽添壽，”太子躲之不及，也沒認(rèn)真躲，也讓畫好幾個。

加壽畫的那個，不用說最認(rèn)真最大。

瑞慶殿下陪著太后坐，見狀邀功：“加壽這樣伶俐，是我的功勞。”袁夫人寶珠和孩子們一樣，是太后得意的人兒，坐在身邊。聽到，寶珠就往面上悄悄刮幾刮，意思公主你不羞。瑞慶殿下成親后嬌憨不改，眨眼睛回身悄問：“是夸我嗎？”

寶珠忍笑：“是殿下您帶壞的才是。”長公主悠然：“過獎。”

太后太上皇和皇上太子衣裳上都畫過，孩子們得了意，在人衣裳上全亂畫。除去太子，別的皇子們不是皇后親生，有隔閡，加壽不帶頭去，都不敢往皇后衣上畫，先往自家父母衣上畫。

安老太太、袁夫人和寶珠嫣然，袁訓(xùn)嚇得站出去。侯爺今天一身淺色長衣，央求寶珠繡上好花兒，正覺得自己倜儻過人，要讓女兒全畫上，心想全糟蹋了不是。

加祿握個筆跟父親后面追，加福在給老王爺認(rèn)認(rèn)真真畫花兒。加壽讓太子握住手，帶到皇后面前，同她笑：“給母后添福壽。”加壽一直是怕她的，或者是從進(jìn)宮就沒有喜歡過她，小心翼翼畫上一個，太子說少，加壽又畫上兩個，對皇后行個禮，皇后擠出笑容，加壽離開，直奔柳至而去。

柳爹爹是可以欺負(fù)的，柳爹爹蹲下來給加壽畫。加壽把他從肩頭到背后，一直到鞋子，全描得像鬼畫符。

就這還有羨慕的，龍二龍三才不學(xué)小弟落荒而逃，他們低聲和加壽商議：“也身前畫到背后好不好？”同時打定主意，這身衣裳回去就換下，仔細(xì)的洗，保留字跡，拿回家去炫耀。

有的人坐不到正廳里，只能干看著羨慕。好在不久就坐席，大家坐下，等著向太子去敬酒。

太子先敬太后太上皇，再敬皇上和皇后。加壽頭一個來敬他的酒，在眾人羨慕中回去。皇叔們準(zhǔn)備過來時，太子起身：“聽我有話說。”

大家靜聽，見太子問人：“今天的禮單可整理清楚？”

來的人全有禮物，就現(xiàn)在還有人送過禮沒體面進(jìn)府，禮物丟下留下名貼某某敬賀就走。聽的人就想，這會兒就整理像是不容易。

有人上來回：“殿下請過目。”太子拿在手上看上一看，轉(zhuǎn)身雙手呈給皇帝，恭敬地道：“父皇請看，這里面有幾撥人我也不敢收。”

皇上不明白，想他總有含意，就接在手上看看，道：“你說。”

太子朗聲道：“一起子人，是各郡王的親族。郡王們由父皇發(fā)落，我這里沒有門路走，我退回！”

太上皇撫須微笑：“說得好。”皇帝也露出笑容。

聽太子再道：“另一起，是宮中嬪妃們！前不久，壽姐兒生日沒有隨禮，到我這里，就人人盡有！這是何道理？壽姐兒是太后指配，應(yīng)該與我相同。就如太后和太上后，父皇和母后一般。如今送我不送加壽，難道母后和太后生辰，也當(dāng)看不到嗎？”

太子淡淡道：“原物退回！”

……。

正廳兩側(cè)，有偏廳打開，還有二門外面幾處地方全供來客入席。太子的話出來，有侍候的人各去一處傳話。

這就目瞪口呆也有，戰(zhàn)戰(zhàn)兢兢也有，兩股瑟瑟的也有。以為送過禮就可以在今天面見皇上陳情，送一份兒重禮就可以得太子親見，這就嚇得膽都快沒有，坐在這里如針氈上。

正廳上無人說話，肅然中，皇帝緩緩開口，他說了一個字：“好。”再就揮手：“依太子的話，退回吧。”

皇后大為解氣，想有太子在，以后哪個嬪妃敢眼里沒有自己？剛才和兒子生的氣化為烏有，垂眸看看自己衣上的壽字，這就喜慶上來。

加壽名字里有個壽字，壽字她已開始習(xí)練。皇后衣上是加壽用心寫的，很是端正。心里沒有芥蒂時，越看這字越不錯。

當(dāng)下有人把禮物搬走，按來處，把加壽生日沒祝賀的人禮物送回。歐陽容，也是其中的一個。

有些來客就尷尬上來，他們是那些嬪妃們的家人，太子生日敢不來嗎？也是以為送了禮正好在這里應(yīng)酬一番，太子說送回，他們的禮物也一并送回。不至于現(xiàn)在就給他們，攆他們走，是有人走上來：“走的時候，請門上帶走。”

這多難堪？這讓他們現(xiàn)在走還是不走？走呢，注定得罪太子。不走呢？這怎么坐得住？就尋找同樣尷尬的人，大家歪嘴扭眼的使眼色，正忙得不行，見一行人簇?fù)砘实酆吞舆^來，原來是皇帝親自帶著太子，一桌一桌的接受敬酒。

太子雖然說過無情的話，但敬酒還是吃的。反正是別人喝干，他淺呷，這就一個廳一個廳的走下來。

這是大榮耀，尷尬的人這就不走，全留下來盡興。

酒到一半，出來散酒。三三兩兩談?wù)撝加X得太子殿下崢嶸已露。龍二和龍三也在散酒，兩兄弟自己個兒私語：“了不起！”

“壽姐兒這門親事許得好。”

“太后做主，小弟爭氣，壽姐兒有大福氣，看她剛才往皇上衣上畫，畫得那叫大氣。”

夏天穿淺色衣裳的多，兩兄弟也是一身玉色衣裳，為太子添喜氣來的。玉色，上面金字紅字，襯得衣裳好似道士畫的鎮(zhèn)妖符。但兩兄弟得意啊，今天能衣裳上有字的，不是功勛就是顯貴，兩個外官能有這榮耀，龍二和龍三直到現(xiàn)在笑瞇著眼，眼看著就睜不開。

有人叫住他們：“懷武，懷雙，你們兩個到了京里卻不找我們相見，是什么道理？”龍懷武和龍懷雙一回頭，見是認(rèn)識的人。

年紀(jì)差不多大，三十多歲出去，生得端正，但不是俊秀那種，這是定邊郡王一族，表親再表親的一個姑爺，這就不姓蕭。

就跟宮姨娘和沙姨娘一樣，也是表親過的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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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叫吳參。

他出現(xiàn)在這里，不用說也和龍氏兄弟一樣，為他的親戚，又是定邊郡王的親族而來。

太子生日是個機(jī)會，吳參出現(xiàn)在這里，龍二龍三不奇怪。走上來道安好，問幾時進(jìn)的京，吳參回答過，手指他們衣裳道：“你們有好親戚，為什么不早見我們，早早大家商議？要知道我的舅哥，也與你們有親戚！”

龍二龍三忙道：“不曾知道是你在京里，而且我們借住親戚家里，出來不易。”吳參冷笑：“你們不是出來不易，是我們找你不易！我們往忠毅侯府上投過幾次名貼尋你們，也沒見你們回信。怎么？有了好親戚，你們無事，就不管我們？你們要知道，誅九族和連坐，你們家也能扯進(jìn)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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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如玉，權(quán)門顏家的天之驕女。

卻因為愛上不該愛的人，一生受盡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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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因她看錯了人，也愛錯了人。

茍且偷生三載，只為護(hù)她唯一至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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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親自殺死自己忍辱三年所保護(hù)的愛子。

斗獸場上，泣血咒怨。

如有來世，傾盡所有，不死不休！

傳言

楚家庶出次女眼盲無用，是個累贅。

可又有誰知，她洞若觀火，乾坤在握？

彈指之間風(fēng)華顯，頃刻之時江山覆。

一代驕女的死去，是另一個傳奇的開始。

本文權(quán)謀文，一生一世一雙人，無虐，可放心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