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涼,你這么聰明,這種事只有你自己想明白。你心里也不想他們關系一直這樣僵持吧?”顧母拍拍顧涼書的肩膀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出去了。
顧涼書看著顧亦詞昏睡的臉,沒有任何的妝容,蒼白而無力。眼角細密的皺紋即使保養得再好也抵不過時間的深刻。這個年紀,還追求什么?因為是母親,因為知道兒子的心意,所以才在那個時候挺身擋在她身前。只是這份遲來的母愛,辰昕夕真的會接受么?
顧涼書甩了甩頭,看了看藍藍的天空,收起毛巾出了房間。這個世間有一種治愈百病的藥,叫做時間。順其自然總不會出錯,這種事若別人插手,只會適得其反。
剛至黃昏,顧昭赫就哇哇的叫著餓了。顧涼書從廚房偷了兩塊排骨在院子里晃悠,見關黎洗手,就順手遞了一塊過去。正好被從房間里出來的顧昭赫看見了,于是他十分哀怨的沖了出來,在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一把將顧涼書手中啃過的那塊搶走,躲在一邊吃掉了。
嘴角抽搐,顧涼書愣了半分鐘再看只剩下一塊干干凈凈的骨頭,被兩只小狗爭搶著。于是她只好滿臉是笑的走到顧昭赫面前,將其暴打一頓。
被哀嚎聲吸引出來,陶瑨卿丟給顧昭赫一個白癡的眼神,正要回屋卻見另一邊房間門口的孓云,陶瑨卿饒有興致的看了一會,忽然覺得沒意思。再看看另一邊的顧昭赫和顧涼書,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么多人的晚餐顧母做的極為認真,一大桌子菜被大家吃的干干凈凈。顧韻成笑的合不攏嘴,一直說家里很久沒這么熱鬧過了,聽得顧涼書心里酸酸的。君璠和孓云還比較安靜,但顧昭赫和陶瑨卿你來我往的斗嘴再加上關黎在一邊幫腔,說說笑笑的一頓飯吃的二老十分開心。
晚飯后,關黎主動提出幫忙洗碗,顧母和關黎一見如故,兩個人居然嫌棄廚房太小把顧涼書趕了出來。
無奈的顧涼書正不知道要做什么,卻見君璠在門口,開門正要詢問,君璠卻先開口:“當家的醒了。”
月亮很圓,A城的夜晚燈火雖然明亮,但從顧家這里比較安靜,只有蟲鳴陣陣。
“咚咚——”
孓云正在擦拭手里的槍械,聽到敲門聲手中的動作完全沒有停頓:“進來。”
陶瑨卿端了兩杯紅酒,看清孓云在做什么,于是關了門走進來,提著嗓子說道:“也不怕是阿涼的父母。”
孓云專注手中的動作,頭也不抬:“除了你誰走路會沒有聲音。”
陶瑨卿自動將這句話當成夸獎,放下手中的酒杯,在床上坐下。
“想說什么?”孓云不習慣被人這么盯著看,偏頭目光犀利的看向陶瑨卿。
嘿嘿的笑了兩聲,陶瑨卿伸手觸摸桌子上的各種槍支:“真夠奢侈的,這些加起來估計夠買下這整個鎮子了吧。但你擦這些廢物做什么?”
孓云將目光放回到桌面上:“你以為隨便哪個國家的村鎮都能買么?”
“啊,我又不了解。不過你的劍呢?”陶瑨卿起來轉了半圈也沒看見他的劍。
孓云眸色一沉,手上的動作停滯了一下又很快恢復。
陶瑨卿拾起了一把槍,在手里轉著把玩:“我最為自豪的就是速度,可是自從腳步沉了之后,我就再也達不到曾經的速度了。師父說,沉得不是我的腳,而是我的心。”美眸離開槍支,陶瑨卿淺笑道:“在你之前,陶家用劍最好的莫過于我師父,然而他從未交給我劍法,因為他拿不起來劍了。究竟是手沉了,還是心沉了呢?”
孓云頓了頓,放下手中的東西,沒什么情緒的看著陶瑨卿,仿佛要看穿她的話中意味。
“腳步沉了,沒辦法守護心里的那個人,不甘心做累贅,所以即使再擔心也只好選擇離開。”陶瑨卿淡淡的笑道,那笑容苦澀又恬淡,如同杯中的紅色**。
“是么。”孓云淡淡的只回了兩個字。
陶瑨卿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幽幽說道:“你很重要。”
孓云蹙眉,他不喜歡被人看的這么通透,君徹和陶瑨卿,偏偏都是如此。
“對她來說,你很重要。可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有太多的不公平,既生瑜何生亮的哀嘆絕不是某幾個人的專利,只是不幸攤上了,有什么辦法。父愛和愛情不一樣,不過是借口。孓云,難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自欺欺人,最后自己竟然相信謊言。”
“說完了?”孓云目光停留在紅酒杯上,盯著里面的紅色**淡淡的說道。
陶瑨卿點點頭:“話說完了,我來找你喝酒。”說著竟然不知從哪弄出一個酒壇子,后來才知道那是是從顧家地窖順的。
顧涼書拖了一碗粥打開顧亦詞的房門,見顧亦詞靠著床頭坐起來,于是上前放下碗問道:“感覺怎么樣?”
“還好。”毫無血色的唇輕輕動了動,不是很清楚的突出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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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涼書拖了個椅子坐下,舀了一小勺清粥放到嘴邊吹了吹,,遞到顧亦詞嘴邊。
顧亦詞也沒有多說什么,乖乖的張嘴吃了,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直到一碗見底,顧亦詞的臉色也好看了一些。
顧涼書正要收拾碗出門,卻聽顧亦詞虛弱的聲音:“阿涼,陪我說說話吧。”
顧涼書放下托盤,坐了回去。
顧亦詞扯了半個笑:“不用這樣,我們說些輕松的話題。睡了這么久,很累,很悶。”
“我們似乎沒有什么輕松話題能談吧。”顧涼書聳聳肩,卻是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顧亦詞知道,她心里已經放下了,于是伸出手握了握顧涼書的手說道:“害怕么?”
顧涼書愣了愣,然后點點頭。
顧亦詞又輕輕的握了握她的手:“以前昕夕他父親出外任務的時候,我也害怕。”
見顧涼書不說話,顧亦詞又說道:“害怕并不能說明什么,只是因為太愛他。阿涼,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孩子。”
顧涼書看向她的眼睛,明亮的,一眨不眨。這是一句真誠的話,真誠到顧涼書都不敢相信。
“命運是命運,但自己卻屬于自己。你比我幸運,在剛剛好的時間里,愛并被愛。”
顧涼書不明白的搖頭:“那你為什么放棄了?只是為了得到顧家?”
顧亦詞微笑的看著她,仿佛看到了時光另一端的自己,也這樣年輕,有一張倔強的面容。
放棄有時候是另一種開始。
顧亦詞看著顧涼書,忽然覺得很疲憊。昏迷的時候總是夢到年輕時候的自己在異國的湖畔,披著和暖的陽光寫生的場景。畫筆在紙上翻飛,落下的卻是一個少年的身影。顧亦詞總是在想,如果那天沒有多看那個人一眼,該有多好呢?
“這世間的每段感情都是獨一無二的,幸與不幸,都不可復制和重來。”顧亦詞喃喃道,眼角眉梢盡是后悔與悲哀。
顧涼書靜默的看著她,沒有任何話語回應。
“我始終不信因果輪回,只希望我的孩子能夠平安康健。”顧亦詞被悔恨淹沒,顧涼書蹙眉不解。
顧亦詞拉過顧涼書的手,依著靠枕合上了眼睛。眼前畫面交錯跳躍,最終定格在那個雨天,她婚禮的前一天。那個女人掙扎著哭著求她,她懷里的嬰兒哀嚎的聲音嘶啞。
“阿涼,下面的事你要一字不落的記住,但卻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顧亦詞的聲音忽然嚴肅認真起來,顧涼書默了默認真的點頭應了。
顧亦詞這才放心的閉上眼睛,幽幽的說道:“這個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愛錯了人,而是明明錯了卻欺騙自己,然后一錯再錯。”
北美留學的顧亦詞在某個下午遇到了水渠邊的少年。
她永遠記得少年明亮的眼眸帶著星星點點的光亮,燃燒了少女快要干枯的內心荒原。然而他的話語卻那么刺痛:“我要正大光明的回到那個城堡,給我的未婚妻一個最豪華的婚禮,讓所有看輕我的人付出代價。”
遲到的時間里遇上那個人,本來就是錯誤的開始。少女時代的顧亦詞在聽到少年口中的未婚妻時,心中的落寞難以言說。只是那個時候,只想著得到,其他的都不在乎。所以自信的微笑仿若艷陽:“回到城堡?我可以幫你。”
少年眉眼淡淡,目光卻忽然明亮起來。
顧家在北美的勢力壯大到空前的盛況,那個時候,蕭家還只是普通的黑色世家。
顧家的大小姐一向低調,但這次卻高調的舉辦訂婚儀式,著實讓人們驚訝又驚喜,不只是哪家的兒子有這樣好的福氣,前途無可限量一片光明。
婚禮的前一天,忽然下起大雨,阻隔了正在試穿婚紗的顧亦詞回家的行程。
叮叮當當的風鈴聲響起,化妝間進來一個懷抱嬰兒的女人,面容憔悴形容枯槁,卻依然美的讓人心疼。她懷中的嬰兒止不住的啼哭,哀嚎聲和著窗外的雨聲讓人心悸。
不是沒想過女人的來意,在她決定告訴那個少年自己身份的時候,她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在年輕,畢竟也是顧家長大的孩子,天生會的,就是算計人心。所以當那女人求顧亦詞離開給她個名分的時候,她只是冷漠的拒絕,沒有一絲的猶豫。
婚禮原本該是一輩子最難忘的回憶,而顧亦詞的婚禮,卻是噩夢的開始。
那個女人不死心的在蕭家門口哭喊,最終被活活打死,拖到荒郊野外。顧亦詞再也沒有見過她,但這些年每夜每夜的夢里都不可避免的遇見她,用著悲憤又哀怨的聲音語調控訴她的狠毒,詛咒她和她的孩子。
那之后,她的丈夫沉默而寡淡,對待顧亦詞也一直敬畏有加,她真正的過上了相敬如賓的夫妻生活,幫助丈夫逐日壯大實力,得到蕭家之后又繼續擴大蕭家的影響。僅僅兩年,蕭家就在北美聲名鵲起,與顧家聯合壟斷了黑色世界。
然而,看著丈夫越來越忙碌,對待她越來越冷淡,顧亦詞知道,這場噩夢,永遠不會醒來了。
“后來我發現我懷孕了,我知道辰風一直喜歡我,于是我們就離開了蕭家。”顧亦詞說的很自然,顧涼書卻覺得沒有邏輯。
“辰昕夕是蕭家……”顧涼書捂著嘴,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