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著疼痛太難熬的緣故, 時間變得格外漫長。恍惚間, 張清皎覺得自己早已熬了整整一日, 但低聲詢問時間的時候,卻不過是半日罷了。規律的疼痛依然在繼續,腹中的小家伙耐不住性子想要出來,腹部沉沉地往下墜。她本能地想要蜷縮起來緩解痛苦, 為了順產卻不得不繼續堅持站立或走動,時不時便會雙腿一軟險些倒在地上。
“娘娘, 不若回床上躺著罷。”肖尚宮與沈尚儀都心疼極了, 反復勸說, “已經走動整整三個時辰了, 應該夠了。”
“……”張清皎也覺得自己活像是自虐似的, 不由得自嘲一笑,“罷了,實在是沒力氣了, 便躺著罷。”床上已經放了她命人特制的大引枕,她斜靠在上頭,終于覺得舒服了不少,腹部的墜痛仿佛減輕了許多。
李宮醫給她檢查后,喜道:“娘娘,果然比尋常人快些, 已經開了將近八指了。想必再過半個時辰左右,就應該開全了。”她也見過不少富貴人家的產婦,生產時縱是順產也須得熬上一整日。原因無他, 身子骨不夠強健,產道也開得太慢了,不少人竟得熬八個時辰以上才能開到十指。皇后娘娘能開得如此順利,想來與她平日里活動甚多,方才也刻意走動了許久有關。
陸尚醫與茹尚醫給她診脈,仔細地撫摸著她的腹部,感受著孩子的位置:“小皇子并沒有異狀,是頭部入盆。”其實早在數日之前,她們便已經確認了孩子正在入盆。那時候孩子的位置尚有些偏,經過她們每日精心按摩之后,方漸漸地扭轉了位置。而今再次確認,亦是以防萬一。
張清皎微微頷首,忍著痛道:“肖尚宮,沈尚儀,醋和烈酒都準備好了么?”
“娘娘放心,一切都準備妥當,剪子等等都用醋和烈酒擦拭過了。”肖尚宮道。沈尚儀則快步去了盡間,監督云安再次將待會兒須得用到的剪子等器具仔細擦拭干凈。
就在眾人忙忙碌碌的時候,外頭忽然傳來朱祐樘的聲音:“卿卿?卿卿,你怎么樣了?怎么沒聽見你的腳步聲?”皇帝陛下的聲音里帶著毫無掩飾的驚慌,忍不住推了推門:“卿卿,讓我見一見你!!”
皇后娘娘無奈地笑了起來,示意肖尚宮與茹尚醫去書房:“將目前的情形盡數告訴他,順便讓他別在外頭高聲詢問了,我眼下沒力氣回應他,他這般焦急反倒容易讓我分神。”她正在養精蓄銳,準備宮口開全之后便好好用力呢,絕不能隨意浪費體力。待會兒開始生產后,也必須聚精會神,專注地遵從李宮醫的引導,快些將小家伙誕下來。
肖尚宮與茹尚醫應聲而去,皇帝陛下也沒想到推著推著門竟然真的開了。可還沒等他沖進去呢,肖尚宮和茹尚醫便一前一后地走了出來,攔在了產室的門前。
茹尚醫笑道:“陛下盡管放心,娘娘眼下一切順利,甚至比我們預想的還快些呢。”
“是么?可她怎么都不聲不響的?”朱祐樘滿臉惶急,“不是說,女子生產的時候,里頭都會時不時傳出叫疼的聲音么?她方才明明與朕說疼,聽她在產室里走動的步伐也很沉重,怎么卻一直不喊疼呢?”
“頻繁喊疼反倒是不可取,平白浪費了氣力。”茹尚醫道,“娘娘正在養精蓄銳呢,所以才一直咬著牙不肯叫疼。”她也是首次見到竟然能忍得住疼,只低低地/呻/吟/,而不高聲大喊的產婦。雖說皇后娘娘并不喊疼,可作為旁觀者,見她疼得渾身冷汗卻咬著唇不肯發聲的時候,她們都覺得無比心疼。
朱祐樘接受了她的勸慰,便聽肖尚宮道:“萬歲爺,娘娘方才說,萬歲爺便是擔憂也別在外頭高聲問詢,她眼下無法回應。萬歲爺若是太著急,也會讓她分神。所以……不如萬歲爺便去明間里等著,如何?”
朱祐樘立刻搖首:“朕就待在書房里,哪兒都不去。既然卿卿不愿朕詢問,那朕就……勉強按捺住,不問也就是了。只是,你們須得隨時讓朕知道她的消息。無論發生甚么事,只管第一時間告訴朕便是。””
“臣明白。”肖尚宮又扶著茹尚醫,前往明間向周太皇太后與王太后稟報情況。
周太皇太后雖來得遲些,卻也已經在明間里守候了一個多時辰。因著她來了,永康長公主與德清長公主都離開了,唯有仁和長公主還留在旁邊。與沒有任何經驗、難掩擔憂之色的王太后相比,周太皇太后反倒是淡定許多,一直轉著手腕上的菩提珠,口中默默地念著佛經。
聽得茹尚醫與肖尚宮稟報后,明間內的眾人都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氣。周太皇太后不禁驚訝道:“果然很快。如此說來,再過一兩個時辰,小皇子便會降生了?”想到她當年生重慶大長公主時的煎熬,她心里頗為復雜。但無論如何,一切順利便足夠了。
王太后從未開過懷,自然不知生產之事,此時聽周太皇太后說“快”,茹尚醫與肖尚宮臉上也并無凝重之色,便知生得快些是件好事。她的神色禁不住舒展了許多:“皇后的身子骨一向強健,果然很順利,那我們便放心許多了。”
同一時刻,張家人已經匆匆地來到了崇福寺給皇后娘娘祈福。就連平日里甚少踏入寺廟的張巒,也虔誠地在佛前三跪九叩,默默地為女兒祈求佛祖保佑。更不必提張氏等人了,簡直恨不得一口氣點上幾十盞象征平安和樂的長明燈才好。
張鶴齡則悄悄地去求見崇福寺主持大師,誰知大師最近正在閉關,無法見香客。不過,事關皇后娘娘,知客僧仍是通報了一聲。聽說張家大公子想問問皇后娘娘與皇嗣,主持大師掐指算了算,閉著眼道:“未來天子,自然一切順遂。”話說罷,天空仿佛突然一暗,卻并沒有晴天霹靂。他呵呵地笑了笑,繼續閉關。
張鶴齡聽得知客僧的傳話后,心里自然安定許多。他相信,以姐姐與主持大師結的緣分,主持大師所言必定不會有錯的。當初,大師不是也算到了小外甥什么時候來么?而今算到他是否平安降生,亦是順理成章的——等等,“未來天子”?!果然是小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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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已經開全了,可以用力了。”
被持續的疼痛折磨得心神恍惚的時候,張清皎倏然聽見了寬慰以外的話。她頓時精神一振,趕緊集中已然開始模糊的意識。意識回歸的那一剎那,所有的疼痛也跟著一起回來了,腹內的小生命正在掙扎著往下挪動,便仿佛要破開她的身體一般。
張清皎倒吸了一口冷氣,終是禁不住叫了一聲疼。肖尚宮與沈尚儀忙圍了過來,一個握住她的手,一個給她拭去額頭上滾滾落下的冷汗。李宮醫觀察著情況,撫摸著她的腹部,感知孩子目前的位置,果斷地道:“娘娘,跟著老身所說的用力——來,用力!”
書房內的朱祐樘聽見自家皇后忽然叫疼的聲音,急得在產室門外團團轉起來。分明之前他已經讓肖尚宮隨時稟報情況了,但許是產室里頭的人都太忙碌了,竟是沒有一個人顧得上過來稟報。他只得立在門前,屏住呼吸聽著里頭的動靜,試圖從中捕捉自家卿卿的狀態。
“娘娘,用力!”
依稀間,里頭傳來了李宮醫的聲音,隨之響起的是自家皇后的低吟聲。朱祐樘聽得無比疼惜,竟是不由自主地想道:若是每回生產的時候,卿卿都須得遭受這么一回罪,擁有孩子的喜悅永遠也比不過他對卿卿的憐惜。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清皎都已經有些麻木了,便聽李宮醫道:“能看見頭頂了,娘娘!”聽了此話,她積蓄起渾身最后的氣力,再次用力——這一回,她終于感覺到有一團溫暖的東西一滑,從她的身體里闖了出去。緊接著,周圍便響起了歡呼的聲音:“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是一位小皇子!!”
“哎呀,真壯實的小家伙啊!”李宮醫呵呵笑著,拍了拍小家伙的屁股。一直悶著不吭聲的小東西終于哇哇地大哭起來,精氣神十足,穿透力極強,無疑比尋常的孩子更有中氣。
書房內的朱祐樘聽見孩子的哭聲,頓時松了口氣,忙拍門問道:“卿卿怎么樣了?”他此刻根本來不及關心孩子是男是女,滿心只想著確認自家皇后的安危。這種時候他也顧不上方才不高聲詢問的許諾了,畢竟孩子終于生下來了。
肖尚宮滿臉喜色地打開門,躬身行禮道:“娘娘一切安好,母子均安。恭喜萬歲爺!賀喜萬歲爺!娘娘生了位小皇子!”
朱祐樘愣了愣,心底忽然涌起了些許異樣的感覺。聽著孩子的哭聲,他仿佛這才有了自己已經成為父親的真實感。從此以后,屬于他的家人便不僅僅是卿卿一人,還有他們倆的孩兒——僅僅只是這樣想,他便覺得渾身都洋溢著暖意。
“朕想進去瞧瞧卿卿和孩子。”趁著明間內的周太皇太后與王太后尚沉浸在欣喜中,未回過神來,朱祐樘壓低聲音道。他此刻最想見到的,便是他的皇后,他的孩子。他相信,皇后必定也是同樣的心情。
只可惜,肖尚宮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小皇子正在沐浴,準備剪臍帶,不能受寒風,也不可隨意見人。萬歲爺,為了小皇子的安危著想,還是稍忍一忍罷。娘娘眼下也正累著呢,且讓她歇息片刻再說。”
朱祐樘滿臉失落,縱然心里擔憂不已,卻也只能答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抓蟲,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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