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張清皎正含笑抱著乳名安哥兒的小家伙逗弄。朱厚照和朱秀榮圍在她身邊, 好奇地戳了戳白白嫩嫩的小弟弟, 而朱厚煒趴在旁邊自顧自地頑著他的玩具。安哥兒似是有些認生,喚了“伯母”和“哥哥姐姐”后便不再多說了,睜著大眼睛左瞧瞧右瞧瞧。他剛來坤寧宮便困倦得睡著了,剛醒來不久, 如今正有些茫然呢。
朱厚照兩人對這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弟弟都有些好奇。兄妹倆剛從清寧宮過來,就發(fā)現(xiàn)娘懷里多了個不認識的孩子, 還叫他們哥哥姐姐, 可真是有些稀罕。要知道, 朱厚煒向來惜字如金, 從來都只叫爹娘, 教他叫哥哥姐姐教了好些時日了都不吭一聲。
“這是你們二叔家的弟弟安哥兒?!睆埱屦ǖ溃敖裉靹傔M京,第一回入宮。你們倆是哥哥姐姐, 平日可得照顧著他些?!彼p輕撫著小家伙的背,小家伙稍稍放松了些,眨了眨眼睛,端的是可愛極了。
“二叔?”朱秀榮有些懵然。她剛出生沒多久朱祐杬便就藩了,自然不記得還有一位二叔。三叔朱祐棆她倒是還隱約記得一些,不過形容模樣也早就已經(jīng)模糊了, 畢竟朱祐棆就藩也已經(jīng)將近一年了。
朱厚照倒是記得很清楚,恍然大悟:“原來是二叔家的啊。娘,二叔也回京了?”
“眼下正在乾清宮呢。”張清皎道, “你們倆方才是在小校場頑耍罷,去換身衣衫再過來。尚服局剛送來冬季的新衣裳,你們也都試試,看看是否需要改改尺寸。我可是按你們選的顏色花樣讓她們做的,你們這回可不許說不喜歡了?!眱蓚€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月前量的尺寸說不得便會有些變化。
聽了她的話,兄妹倆都高興極了。因著秋季衣裳有兩件朱厚照不太喜歡,時常不愿意穿,張清皎便索性讓他們自己決定冬季做甚么樣的衣裳。如此也能鍛煉他們的鑒賞能力,以及判斷出兄妹二人的喜好。而且,朱秀榮性子偏溫軟,也該讓她開始學著獨立做主了。
兩個小家伙都堅信,自己挑的顏色花樣穿在身上一定會更好看。于是,他倆便趕緊去換衣裳,換了一身就到自家娘面前顯擺,得了娘的夸贊才心滿意足地去換下一身。
看兩個孩子衣衫換了又換,簡直便像是時裝發(fā)布會現(xiàn)場,張清皎禁不住勾起唇笑了起來,對肖尚宮道:“趁著現(xiàn)在得空,讓尚服局派兩個人過來,給安哥兒量量尺寸。比照著二哥兒的份例,給他做些冬衣?;仡^等開春再量尺寸,給他做些四季衣裳帶回去穿?!?
肖尚宮笑著應(yīng)了,便聽她又盤算道:“到時候他們父子倆回去,可得給他們帶些京城正時興的好料子,另還準備幾套頭面給弟妹。唉,本以為這回他們一家人都能過來的,不想弟妹卻病了。如今只剩她孤零零一人守在封地里,可得好好補償補償她?!?
不多時,朱祐樘便領(lǐng)著朱祐杬過來了。朱祐杬見兒子趴在皇嫂懷里不肯挪,心知他定是想念娘親了,取笑道:“他倒是一點也不認生,根本不像是第一回見到皇嫂。這一下午煩勞皇嫂看顧他了,來,我來抱他就是?!?
安哥兒望了望自家爹,依然戀戀不舍地依偎在伯母懷里。張清皎不由得笑道:“我見了他也覺得不像是第一回見面,可見我們娘兒倆確實是有緣分。你便讓我多抱一抱他罷,回頭你們出宮了,我可就抱不著了。對了,萬歲爺先前不是說要給安哥兒取名么?”
“方才忙起來,一時間竟是忘了?!敝斓v樘領(lǐng)著朱祐杬去了書房,翻出來自己為侄兒取的大名,“熙,朱厚熙,如何?熙者,興也,光也,明也,廣也。既應(yīng)了你的封號,又吉祥得很,正適合他?!眹谑业拿侄加苫实圪n下,因著朝廷公務(wù)繁忙,每回總是得攢了許多人才一并給名字,支系遠的指不定七八歲才能得到大名。這些名字當然不可能是皇帝想出來的,而是禮部和宗人府擬定。由皇帝親自取名的宗室子,恐怕是前所未有。
“確實很適合,聽著便教人歡喜?!敝斓v杬眼眶微熱,拿著皇兄親筆御書的名字,鄭重地疊起來放進袖子里,“這是頭一個皇兄親自賜下的名字,我回頭可得讓人裝裱起來,給安哥兒收著留個紀念。”
朱祐樘忍俊不禁:“行了,咱們?nèi)ト蕢蹖m罷?!?
于是一行人便說說笑笑地來到了仁壽宮。周太皇太后與王太后早已接到傳報,見了朱祐杬和安哥兒亦很是高興。朱祐杬膝行到她們跟前行禮,讓安哥兒喊“曾祖母”和“祖母”。周太皇太后一面應(yīng)著,一面捶了他幾下:“你這個狠心的混賬東西,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你,真是白疼你了!”
朱祐杬自是百般安撫,逗得含著淚的周太皇太后笑了起來。王太后抱著安哥兒說話,問了他好些事,小家伙都能奶聲奶氣地答上來。諸位太妃在旁邊聽著,也不由得被童言稚語給逗笑了。而邵太妃卻并不在其中,據(jù)說最近幾日都告了病,一直將養(yǎng)著。
這日所有人都在仁壽宮用了晚膳。自朱祐枟往下的親王們以及仙游長公主都在旁邊作陪,歡聲笑語一直持續(xù)到夜色漸深。見周太皇太后漸露疲憊之色,一眾晚輩們這才隨著王太后與帝后告退。周太皇太后吩咐朱祐杬明日也帶著安哥兒入宮來,難掩笑意地去安歇了。
帝后又領(lǐng)著弟弟妹妹將王太后送到了慈壽宮。王太后抬首瞧了瞧天色,溫聲道:“雖說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但邵太妃應(yīng)當也/正/念/著你呢。祐杬,你帶著安哥兒去探望探望她罷。見著你們父子倆,她心里許是能安穩(wěn)些?!?
朱祐杬行禮謝過了她,便默默地抱著兒子往邵太妃所住的宮殿走去。朱祐枟猶豫片刻,也跟在了后頭。朱祐樘目視他們的背影,隨口吩咐何鼎在此處守著,免得到時候?qū)m門下鑰,朱祐杬父子倆不方便出宮去。
不多時,朱祐杬便來到邵太妃宮前。闊別三載,此時再看這座宮殿,竟有些陌生之感。他立了片刻,便對守在門外的宮人道:“進去通報一聲。”那宮人自是認得興王殿下,本來滿臉是笑地要替他推門,聽了他的話竟是怔了怔。
朱祐枟在后頭道:“二哥何必如此生疏?直接進去就是了?!?
朱祐杬淡淡地道:“還是問一問罷。或許母親并不想見我呢?”
朱祐枟啞然,推開那名怔愣的宮人,自己進去了,高聲道:“娘,你看是誰回來了?”他滿臉歡喜地來到床榻邊,對正在輕輕咳嗽的邵太妃道:“娘……”
邵太妃蒼白著臉打斷了他:“我怎會知道是誰回來了?我只知道,我將兩個兒子送出京后,就從來沒想過讓他們再回來!!”許是情緒太過激動,她的聲音竟是有些嘶啞,仿佛沉重的烏云瞬間滾滾而至。
朱祐杬立在門口,垂下眸來,將兒子輕輕放在旁邊,跪下來道:“不孝子拜見母親。”安哥兒似是感覺到了甚么,惶惑地望著自家爹,禁不住往他身邊靠了靠,顯然對這座宮內(nèi)的壓抑氣氛有些恐懼。
“是啊,你確實不孝!確實是不孝子??!我與你分說了多少回,勸了你多少回?。∶髅髂愣家呀?jīng)離開了,為甚么還要回來?。樯趺茨憔筒荒茉诜獾乩锇舶卜址值卮?!你知道我接到你說要回京的信后,心里有多受怕么??!就怕你在路上不小心出了事!就怕你連京城都踏不進來?。?!”
邵太妃嗚嗚地伏在床上哭了起來,朱祐枟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看她,又看看門口的兄長,不知該如何勸他們是好?!澳阍趺淳筒荒茏屛野残牡剡^幾年?明明再熬個兩年,等枟哥兒成婚就藩了,我就能徹底放下心來了??赡恪赡闫珗?zhí)意要進京??!好不容易出京了,你這一回來只會惹人猜疑啊!!”
“母親不必多思?!敝斓v杬垂著首道:“皇兄嘉獎宗室已經(jīng)不是一回兩回了,連崇王叔父都能年年入京,兒子為何不能?既然是光明正大地回京,又有何人能指摘?只要開春的時候便按時離開,就不會有事?!?
“你倒是問心無愧,別人未必會這么想啊!”邵太妃依舊淚流不止,“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一個不孝子!辛辛苦苦替你打算,你何曾領(lǐng)過情?你分明……分明便是從來不將我所說的話放在心上??!才安生了三年,你就讓我提心吊膽的……這日子還怎么過下去?。?!”
朱祐杬閉了閉眼,眼前仿佛閃過皇兄皇嫂驚喜的笑容、溫和的問候與關(guān)心。已經(jīng)三年不見,他來探望母親,得到的卻不是關(guān)懷,而是無端的指責。兩相對照,不得不說,他覺得有些失望,仿佛心底最后幾分熱情也正在化為灰燼。
呵,其實他早該想到的。如果不能順從母親的意思,她便只會陷入到無窮無盡的妄想當中去。她的憂慮,她的不安,其實早便已經(jīng)蓋過了思念之情。明明來信的時候,字里行間都是不舍、都是關(guān)懷,可偏偏見了面,她便判若兩人。
“母親放心罷,我只是因思念大家,所以才想著回京一趟,并不打算久留。況且,安哥兒出世之后,也不曾見過親眷,帶著他來認一認人也好?!敝斓v杬低聲道,“母親不想見我,總該見一見孫兒罷。”
安哥兒緊緊地牽著爹的衣角,不安地往后挪了挪。朱祐杬輕聲道:“安哥兒,去拜見祖母。”他遲疑了一會兒,一步三回頭地進了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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