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騎馬著實讓朱厚照很是失望, 他噘著嘴, 跟著張鶴齡坐上馬車。爲了避免再度出現拆臺的情況, 張鶴齡毫不留情地將張延齡趕去與朱祐梈同車。朱厚照倒是不知大舅舅爲他費的心思,馬車動起來後,他便被外頭傳進來的喧鬧聲吸引了。
見小傢伙眼巴巴地盯著車窗上蒙的輕綢簾,張鶴齡微微勾起脣角, 將那綢簾掀起來:“殿下,過來瞧瞧?”小外甥在宮裡長到三歲, 只年幼時跟著姐姐去過一次諸王館, 之後就再未出過宮, 對宮外的世界自是無比好奇。若非心疼孩子, 想必姐姐與姐夫也不會答應讓他這回出一趟宮。
“嗯!”朱厚照用力地點了點小腦袋, 猛地躥起來。緩緩走動的馬車多少有些顛簸,但他卻如履平地,絲毫不受影響, 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車窗邊。望著外頭熙熙攘攘的人羣,繁華而又熱鬧的商鋪,鱗次櫛比的房屋,他不由得張大了眼睛,無意識地發出了“哇”的感嘆聲。
“大舅舅,爲甚麼這裡的房子都開著門呀?大家都可以去嗎?”
“這裡都是商鋪。你娘給你講過商鋪麼?做生意的地方, 自然客人越多越好。所以,商鋪都開著門迎客,恨不得整條街上的人都去他們家纔好。如此, 他們家的貨物便能賣得更多,也能賺更多銀錢。”
“商鋪啊……宮裡怎麼沒有?”小傢伙眨了眨眼,“大舅舅,爲甚麼那裡圍了一羣人呀?”
“我看看?他們正圍著一個賣吃食的貨郎呢。這貨郎的吃食應該味道不錯,價錢也公道。不過,街上的吃食看看便罷了,滋味並不如宮中好吃。以前我和你小舅舅也曾好奇想嚐嚐鮮,結果好幾回都吃壞了肚子。”爲了不讓大外甥生出想吃的心思,張鶴齡真是煞費苦心,不惜編造了一些並不存在的事。
朱厚照原本確實有些想試試來著,聽了他這麼說後,頓時有些失落了。不過,街上的新奇事物太多了,他很快便又轉移了注意力:“大舅舅,那是甚麼呀?是馬麼?怎麼和平常瞧見的馬不太一樣?耳朵好長。”
“那是騾子,不是馬。殿下仔細瞧瞧,除了耳朵之外,騾子與馬還有許多不同之處。”張鶴齡道,不遺餘力地給大外甥答疑解惑。幸而他幼時並非甚麼貴胄子弟,對平民的生活非常瞭解。無論朱厚照問甚麼,他總能答得出來。
等到馬車行至朱祐檳府上時,朱厚照不禁對大舅舅越發崇拜了,只覺得他甚麼都懂,比小舅舅和八叔他們厲害多了。有了這份崇拜,張鶴齡叮囑他的話,他也願意聽。因著張鶴齡的約束,他便是再鬧騰亦並不過分,反而顯得活潑可愛。
朱祐檳是首次在府中舉辦宴會,籌備得極爲用心。他不僅邀請了自家兄弟姊妹,也邀了各位大長公主的子孫,以及周家、王家、張家等外戚子弟。就連自己的外家張家,他也沒有落下。只是與張鶴齡、張延齡兄弟二人相比,這一戶張家人著實有些不起眼,也不敢輕易往金枝玉葉們跟前湊。
因著朱厚照來了,朱祐檳對客人們的安排也頗費心思。大侄兒年幼,身份又貴重,自是不能讓他被外人衝撞了。因此,除了自家兄弟姊妹以及張家兄弟外,其他人一概都只能遠遠地行禮,絕不能靠近大侄兒。
朱厚照對那些半生不熟的人也沒有興趣,遠遠地掃了他們一眼,便牽著朱祐檳道:“四叔,我是頭一次來你家,帶著我四處走走吧。”聽爹孃說過,去別人家做客不能到處亂跑,必須跟著主人,讓主人指引纔是禮數。雖然他很想自己走一走、看一看,但他已經答應爹孃要聽話了,這次就努力做個乖孩子吧。
朱祐檳欣然笑了:“你想去哪裡?”
“哪裡都行。”小傢伙邁著小短腿,隨意地指了個方向,“咱們走吧!”
衆人也都想瞧瞧這座府邸,於是便都簇擁在他們身後,跟著他們一起逛起來。如此在整座府裡繞了一圈後,仁和長公主等都覺得略有些累了,便問朱厚照想不想同她們一起去內院裡休息。依然精力充沛的小傢伙搖了搖腦袋:“我一點也不累,不想休息。四叔,我想在園子裡頑!”與宮後苑完全不同的景緻,讓他覺得很是有趣味。
朱祐檳點頭答應了。不過他是主家,有這麼多客人需要招待,不可能一直留在園子裡陪著大侄兒。思索片刻後,他見朱厚照與張鶴齡很親厚,便直接忽略了其他人,託張鶴齡照看大侄子。張鶴齡也不放心別人照顧小外甥,便道:“王爺儘管去忙,這裡有我便夠了。”
覺得張鶴齡確實可靠,朱厚照身邊又跟著一羣伺候的人,旁邊還有諸多錦衣衛看護,朱祐檳等人便放心地離開了。張鶴齡注視著上躥下跳的小外甥,恍然間想起了許久之前的自己。那時候的他,比如今的小外甥更無法無天,每日裡只知道頑耍和欺負人。若不是姐姐,想必他會成爲一個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敗家子罷。
不久之後,有絲竹聲隱隱約約地傳來。朱厚照原本正蹲在水渠邊拿草葉逗裡頭的小錦鯉,聞聲擡起頭,忽然道:“一點也不好聽。”
“是麼?”張鶴齡側耳細聽,“我倒是覺得還不錯。”
“竹樓先生彈得好多啦!”小傢伙搖著腦袋,對舅舅的音樂鑑賞能力頗有幾分失望。雖然他根本說不出來,竹樓先生戴義到底哪裡彈得好些。可與生俱來的天賦、素日裡著意培養的審美與樂感,已經帶給了他辨別樂音高下的能力。
“那是。”張鶴齡笑道,“竹樓先生的琴聲,便不是天下第一,亦是兩京魁首了。普通人的琴聲,自然遠遠不可能與他相比。”小外甥在樂曲一道上的能力,許是傳自姐姐罷。想來,他也已經有很多年不曾聽姐姐撫琴了。只是不知,姐姐如今在宮裡,可還有閒暇讀書撫琴,可能隨心所欲地玩樂?
不多時,朱祐檳親自來接朱厚照和張鶴齡去用膳。爲著這場宴席,他特地仿照古時分案用膳。朱厚照與他這位主人並坐,且獨享司膳女官給他準備的菜餚點心。對於大侄兒的膳食,他可是半點都不敢掉以輕心。
宴席過後,朱厚照依舊跟著張鶴齡。張鶴齡問:“殿下還想回園子裡麼?”
“不了。”小傢伙搖了搖腦袋,眼珠子轉了轉,“舅舅,帶我去見外祖父吧!我都好久沒見外祖父啦!可想他啦!”想起來,小舅舅進宮最勤快了,每天都去文華殿讀書。大舅舅隔三差五的也會進宮給爹孃問安。可外祖父卻總是隔很長一段時間才能見到,每回他都快將他忘了,他纔會突然出現。
張鶴齡挑起眉來:“那我回去便告訴他,你想他了,想必他明天就會進宮。”若不是礙於言官彈劾,張巒也巴不得天天都進宮探望小外孫。畢竟他如今膝下就只得一個外孫和一個外孫女,每日心裡都想得緊。
朱厚照見大舅舅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只能明說了:“爲甚麼得等到明天才能見呢?大舅舅帶我回家,不就能見到外祖父了麼?”
張鶴齡呵呵一笑:“這可不成。陛下和娘娘之所以讓殿下出宮,是爲了讓殿下來益王殿下府上赴宴,可不是爲了讓殿下去我家。如果沒有陛下和娘娘的旨意,我也不敢輕易將殿下帶回家去。不然,若是他們不知道殿下的行蹤,等得心裡著急了,擔心殿下的安危,怎麼辦?”
朱厚照皺起眉,想起自己之前答應爹孃要聽話,不由得有些心虛了:“那……那我們現在不去,等回宮的時候,順便去看看,怎麼樣?就是順便去,不是特意去的。”
張鶴齡正要搖首拒絕,便見小外甥撅起嘴悶聲道:“我好不容易纔出一次宮,以後還不知道甚麼時候能出來呢。”小傢伙實在是聰敏機靈,小小年紀,竟然無師自通懂得了“苦肉計”的道理,將自己說得格外悽慘,也將這次機會形容得格外珍貴。
張鶴齡忍俊不禁,心裡禁不住一軟。可不是麼,這孩子還沒去過壽寧伯府呢。等他下回出宮,不知還得等到甚麼時候。怎麼說,也該讓他認一認壽寧伯府究竟在何處,甚至去府裡頭走一走纔是。
“便是如此,咱們也不能擅自行動。”張鶴齡的態度顯然已經軟了下來,卻依舊堅守著底線,“這樣罷,我先請錦衣衛回宮稟告陛下和娘娘。得到陛下與娘娘準許之後,我便帶著你回一趟家,讓你見見外祖父,如何?”
朱厚照有些蔫了,覺得自家爹孃說不得會覺得他違背了諾言,低聲道:“……那就算了。”
“不問問,你怎麼知道他們會不會答應?”張鶴齡遲疑片刻,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朱厚照拿腦袋蹭了蹭他的掌心:“好吧……”
於是,張鶴齡便託今日正好當值護送朱厚照的王鏈回宮一趟。王鏈掃了太子殿下一眼,搖首笑道:“我這便去稟告陛下與娘娘。太子殿下想去壽寧伯府亦是情有可原,想來陛下和娘娘定然是能夠通融的。”
朱厚照聽了立即精神一振,嘿嘿地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捉蟲~
最近因爲工作原因,所以缺了兩天沒有更新
大家見諒~
我會盡力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