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疼惜奴才,奴才無以為報,原該坦誠相待,舍命相救,只是狼組的規矩奴才一日不敢或忘。奴才既然奉了主子的命令,不論如何都是要完成的。奴才對不起王爺,不必王爺下令了,奴才知道該如何做。”
原來狗蛋居然是狼組死士出身!
狗蛋說完,俯首又磕了一個頭,道:“王爺保重,奴才即便在九泉之下,也會為王爺祈福的?!?
狼組的死士是執行暗殺任務的,訓練極為嚴苛,往往選出來十個人,最后留下的至多三人,我不清楚狗蛋為什么會從狼組死士變成黎錚的近身太監,但是我知道,我手下的死士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不要命。
為了完成任務而不要命。
狗蛋是奉了黎錚的命令,眼睜睜地看著我與素素被人刺殺而不救,很顯然,他當時得到的命令應該不僅僅是保護我,監視我,應該還有阻礙別的男人與我有所牽扯。至于素素的死,究竟是狗蛋自作主張,還是黎錚下過命令,這就不好說了。
“回來!”我低喝一聲,事情還沒交代清楚,我怎么能讓他就這么死了?
狗蛋卻沒停步,直直地走了出去。我一愣神,叫他回來又能怎么樣?
黎錚不可能下令不救素素,那畢竟是突發事件,誰也無法預料,但倘若真是黎錚授意,那么狗蛋得到的命令一定是設法殺了素素。
回過神來時,狗蛋已經出去了,我在床上躺了片刻,心里亂成一團,突然想起素素,卻驚愕地發現,我竟有些喪氣了。
我十分茫然,突然就想逃避,這種事情追究清楚了又該如何?倘若真是黎錚下的令,要狗蛋除去素素,我難道還能為了已故將近一年的素素,去犯弒君之罪,為他報仇么?況且如今,我能對黎錚下得去手么?
我懨懨地躺著,總覺得日子沒一刻是太平的,經歷了這么多風浪,心里累得緊,這時,只聽元寶急慌慌地大聲喊著“不好了”,風風火火地沖進來了。
我心里一驚,這時候的“不好了”,那就只能是狗蛋不好了,他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他該去死了。
不論如何,狗蛋都是我向黎錚討來的,沒憑沒據的,剛一入府就死了,這事要是被有心人抓住了,又是一樁了不得的禍事。
我立刻爬起來,跟著元寶來到后院,只見狗蛋趴在后院的空地上,身上洇了一大片血,他背上插著一把大柴刀,那方位就跟素素挨的那一刀一般無二。
狗蛋這一刀,算是還清了他欠我的。
“收拾了吧,好生葬了?!蔽议]目一嘆,無力地一轉身,道,“不必向宮里報信了。”
元寶哆哆嗦嗦地去扶他,剛扶起來,突然驚喜地叫道:“小姐,他還有氣兒!”
還沒死?
我微微皺眉,也是,自己砍自己,即便是存了死志,怕是刀落的時候也有那么三分猶豫,又是自己反手一刀,加上狼組出身的死士,耐受力非比尋常,這一刀沒要了他的命,那也不是不可能。
天意?。?
“請個大夫,既然沒死,也就不必死了。”我冷聲吩咐,這一刀,就算是他抵了素素那一刀,他沒死,那是天意,我可以不再追究。
回天恩閣歇息了一夜,因著白天一直是昏著的,到了夜間也沒有睡意,我就那么睜著眼睛躺著,腦子里卻是一團漿糊,什么都想不了。
今天的事情對我沖擊很大,我沒想到狗蛋原來是狼組出身的死士,素素的死原來是可以避免的。
如果素素沒有死,那該多好啊!至少我不會傷心,不會有后面那一連串事情,更不會陷入如今的僵局。
可我心里更清楚,素素終歸是要死的,即便狗蛋出手救下我們,他還是免不了要死。
因為黎錚容不下他。
興許,黎錚也容不下輕寒,如果莫輕寒沒有變成楚炎,只怕他早晚也是要死的。
突然覺得,我跟杜蘅其實是一樣的,一直都在無能為力中掙扎。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一直沒有愛上黎錚,而我愛上了??删驮谖覑凵侠桢P之后,我卻意外地知道了素素的死因。
我不該問的,如果可以重來一次,我寧愿悶不吭聲地將狗蛋當場殺了,或者任由他被關在慎刑司做苦役,甚至在去邊地的時候,任由他被那六個壯漢糟、蹋到死。
次日一早,韋氏就來了,一進我的門就開始哭。
我還在床上躺著,懶懶地不想動彈,告假折子也沒遞,大馬金刀地罷了朝。
“華兒,求求你幫幫芳兒吧,她畢竟是你姐姐,如今一直關著,再這么下去,她早晚要崩潰了。”
我微微皺眉,韶芳還關著呢?我剛回來沒幾天,一直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還沒去看過她呢。
“她如今怎么樣了?”也不知韶芳心里是不是還想著梁景辰呢,她要是一直作繭自縛,我也沒奈何,即便求了老祖宗,給她指了婚事,她也會自己作死作到底的。
韋氏抹著眼淚說:“她一直恍恍惚惚的,精神很不好,華兒,你是有大本事的人,二娘求求你,你救救她吧!”
怎么救?她一直對梁景辰念念不忘,我該怎么救?
“好吧,我會記著的,明日招個太醫先來給她瞧瞧,她的婚事我也會籌謀的,你多多安慰開導她吧。”我應承下來,打發韋氏走了。
不論怎么說,她畢竟是我的姐姐,我雖與她沒有多深的情分,可她畢竟是老爹的女兒,老爹不會樂意看見她這副模樣的。
在王府里休息了好幾天,黎錚也沒傳召我,狗蛋的傷很重,但命到底是保了下來,我去看過他一次,他那會兒正清醒著,一見到我,就眼淚汪汪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還是個孩子呢!就進了狼組,又當了太監,也是怪可憐的。如果不是我的訓練,他又怎么會成為如今這樣只知道服從命令,沒有半點柔軟心腸的死士?算起來,素素的死,我也得承擔一半的責任。
“王爺,您……您是貴人,這地方太卑賤,您……別臟了您的身份……”狗蛋還很虛弱,話都說不利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我低嘆一聲,道:“你已經挨了一刀,也算是還清了欠下的人命,以后你若是愿意跟著本王,本王也不難為你,若是不愿,就回到宮里去吧。”
“皇上已經將奴才賜給王爺了,王爺就是奴才的主子,除非王爺不要奴才,否則奴才不論生死,都是王爺的人?!惫返斑@句話倒是說得既堅決又利索,只是說完之后,咳了好幾口血沫子。
我閉了閉眼,緩聲道:“你先好生養傷吧,本王身邊不留廢物,倘若你的傷不能完全恢復,無法為本王做事,本王會將你逐出去?!?
他是奴才,奴才有奴才的規矩,況且這規矩還是我定下的,我著實不該怪他。要怪,就怪這一切陰差陽錯吧!
往事已矣,人不能總是沉溺在回憶里,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斗爭才剛剛開始,倘若一味沉溺,那么后果絕對不是我所能承擔得起的。
不論如何,至少素素不是黎錚親手殺的,黎錚也沒有明令要殺死素素。
這大概是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了吧!
一眨眼就到了千秋節,七月初五,老祖宗的生辰又到了。去年的千秋節,我是帶著韶芳一起去的,也就是在千秋節上,我認識了阿蘅。
如今,輕寒沒了,素素沒了,韶芳被關在家里,瓊姿遠在南楚,阿蘅也成為了宸貴妃。
物是人非大約是這世間最惡毒的字眼了吧!
唏噓一番,我照例進宮,今年因著老祖宗大病一場,瓊姿又為此遠嫁,老祖宗心里不痛快,千秋節也就沒有大辦,擺了個家宴就算是慶祝了。
我照例坐在老祖宗左手邊,黎錚坐在老祖宗右手邊,皇后緊挨著老祖宗,阿蘅在我下首,底下是另外幾位主子。
皇后的肚子已經很大了,良妃的孩子是冬月間的生辰,如今也有將近八個月了,粉團團的,已經會揮舞著小手咿咿呀呀地叫了。
老祖宗顯然很待見這個長孫,抱在懷里舍不得放手,我冷眼瞧著,只見后妃之中,除了阿蘅垂著眼簾,眉目幽怨地出神,皇后捧著肚子一臉慈愛,余下眾妃都是一臉不屑。
后宮里的寧靜,眼看著是要被打破了?;屎蟮暮⒆右宦涞?,這斗爭就要越發劇烈了。
而我與黎錚的私、情,又能隱瞞多久?宮里的女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先前我年歲還小,與黎錚之間也沒有這般糾葛,她們內斗激烈,沒工夫往我這兒盯,可如今,黎錚若是還這么見天價兒留我宿在乾安宮寢殿,這事情早晚是要兜不住的。
那時候該當如何?我畢竟沒有名分,一旦被扣上勾引皇帝的帽子,一切就都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