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你說過誓不為妾,誓不容妾。”楚炎雙眸瞇起,懷疑地看著我,“你肯?”
“沒什么肯不肯的,今時不同往日,我再不是高高在上的襄王韶華,只不過是一條走投無路的喪家犬,你肯收留我,庇佑我父兄性命,助我報仇,我就已經很滿足了。”我淡淡地說,苦笑一聲,十足十的自怨自艾。
楚炎再次沉默,許久,才淡聲道:“先把藥喝了,否則的話,我怕你活不到打下東黎江山。”
“你同意了?”我驚喜地看著他,“你確定要助我報仇?”
楚炎舀了一勺藥遞到我唇邊,淡淡一笑:“我守護你早就已經成了習慣,更何況你說的很對,正可解了我眼下的難題。”
“韶華畢竟是韶華,從來只有我負別人,沒有別人負我的!”我高傲地一揚下巴,冷聲道,“黎錚會后悔的,他會為此付出天大的代價!”
楚炎淡淡地說:“再不吃藥,你怕是要先付出代價了。你要是死了,我少了一個足智多謀的軍師不說,你的大仇算是不能親手報了。”
我微微皺眉,看了看楚炎,劈手奪過藥碗,一揚脖子,一口氣喝干了。
“雖然我容不下這個孩子,可是你的身子已經經不起折騰了,孩子生下來之后,你哪怕當場摔死,也由得你,但是現在,再如何怨如何恨,你都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楚炎無奈地說,接過空藥碗,嘆了一聲,又道,“我恨自己,遠大于恨你。”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如今我絕對禁受不住墮胎之苦,再者,頭一胎若是掉了,以后有可能會懷不上孩子,楚炎絕對冒不起這個險。
倘若我不把自己逼到如此凄慘的境地,如何能夠引發楚炎的憐惜之心?我若是身強體壯,怕是不必我主動要求,他自己就把墮胎藥給我送來了。
楚炎扶我躺下,終于不再用冰冷的語氣跟我說話了:“你睡會兒吧,舟車勞頓,怕是許久都沒睡過好覺了。”
“聯手西梁共同攻打東黎,屆時再做些手腳,讓西梁跟東黎先拼一場,傷了他們的元氣,等到戰事完結,想分給他們一杯羹,那就分點,要是不想分,干脆連西梁一并吞了。”我陰陰一笑,“說起來,梁景辰害死我韶家三條人命,害得我姐姐半死不活,半瘋半顛,趁機與他算一筆帳,也算是彩頭了。”
“別說了。”楚炎雙眉一蹙,將我摁在床上,強勢地說,“這些事情以后再說,你現在只管養好身子就是。”
我咬著牙,宣誓一般狠狠地說:“所有欠我的,都要成百上千倍地還回來!”
楚炎無奈地拉過薄被給我蓋上,叫了小葉進來照顧我,就出去了。
聯手西梁進攻東黎之事要快,否則就是在給黎錚喘氣的時間,楚炎一定會抓緊時間去辦,并且,他會盡心盡力地醫治老爹和夜雪的傷,目前,不必擔心他倆的安全問題。
在客棧住了三天,黎錚派來的殺手終于找到了我們的落腳之地,發起了一次強有力的進攻,自然,這次追殺并沒有成功,楚炎的人拼死力戰,全殲殺手,但他的人手也折損了很多。
“華兒,我們必須要走了,否則若是再來一波刺殺,單憑著剩下這些死士,根本保護不了你們。”楚炎憂心忡忡,轉而怒不可遏,“早知今日,當初我就該直接殺了黎錚!”
若能重新再來一次,我猜,楚炎還是會放黎錚一馬,他要的不僅僅是黎錚的命,還有東黎的江山,他想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讓東黎內亂是最好的選擇。
連夜轉移,一路向南,回到南楚帝都時,已經到了九月中旬了,老爹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他的精神狀況卻很不好。
他原是忠心耿耿的忠臣良將,卻莫名其妙被判了通敵叛國的罪名,滿門抄斬,全國通緝,可想而知,他遭受到了什么樣毀滅性的打擊!
老爹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借酒澆愁,天天醉得跟死狗似的,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卻又不敢告訴他真相。
如果老爹知道我淪落到這么凄慘的境地,懷著身孕還不得不深入南楚,甚至連東黎的那場禍亂都是因為楚炎在搗鬼,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宰了楚炎。當然,他沒這個能力,一旦翻臉,老爹就悲催了。
我不敢告訴老爹,另一個原因是怕他沉不住氣,壞了整個計劃。萬一他露出點破綻,得,我們爺仨,包括我肚子里這塊肉,都悲催了。
只是老爹如果煽動韶家軍反叛,那就是真反,日后天下安定,再告訴他這是他親閨女給他挖的坑……
娘哎,想想就覺得生無可戀了。
想了許久,我決定跟老爹好好談談。
“老爹,我有個不幸的消息要告訴你。”我沉痛地看著老爹,語氣哀戚得我自己都想哭了。
“都到了這步田地,還能有什么壞消息?莫輕寒變成楚炎,你變成南楚皇后,我變成叛逃罪臣……華兒,皇上他終于忍不住要除掉咱們了!”老爹一雙醉眼里寫滿悲涼,提著酒壇子灌了一大口酒。
我抹抹并不存在的眼淚,低聲道:“你我都成了通敵叛國的罪臣,黎錚下了格殺令,敬安王府被滿門抄斬了,梅花谷也受了牽連。”
老爹手一松,酒壇子咣當一聲摔了個粉碎,急切地抓住我的肩膀,顫聲問道:“那你娘她們……”
我長嘆一聲:“好在大伯逃出來了。”
老爹手一緊,追問道:“你娘呢?”
“大伯把娘救出來了。”我垂下眼簾,不敢看老爹。
“那就好……你娘沒事就好……芳兒……如何?”
“姐姐也得救了。”
“那你二娘,她……”
“二娘也得救了。”
一問一答,老爹每問一句,眼瞳都會縮一下,我每答一句,他的眉頭都會舒展幾分。
老爹喃喃低語:“那就好……他們都活著,那就好……”
我繼續低聲說:“我懷孕了。”
“楚炎他……”老爹頓時怒不可遏,順手抄起一個酒壇子,咣當一聲砸了,“我宰了他!”
“是黎錚的。”我一把拉住老爹,“我肚子里的孩子,是黎錚的。”
老爹剛站起來,聞言,頹然跌坐在地,呆呆地說:“可……可皇上……”
“他知道。”我還是決定告訴老爹,不提前給他打好預防針,萬一他真的反叛了,這又是一樁大事。
“那他還……昏君!”老爹狠狠一拳砸在地上,“虧咱們韶家歷代忠心耿耿,一心輔佐皇上,他居然如此昏庸無道!”
嗯,沒名沒分地讓我懷了他的孩子,又翻臉不認人,還殺我全家,是夠昏庸無道的。
“這是……”我附在老爹耳邊,低低地將計劃大致說了一遍,最后,鄭重地說,“老爹,東黎的生死存亡在此一舉,皇上也是迫不得已,別無選擇,咱們父女只能扮演一回通敵叛國的千古罪人了。”
老爹目瞪口呆,半晌才回過神來,呆呆地看著我,道:“丫頭啊,你……你這又是何苦?江山社稷何止萬鈞?你一個小女孩兒家,為何非要摻和進來呢?”
我輕嘆道:“老爹,我骨子里流著韶家人的血,心口上裝著皇上,不能不摻和進來。”
老爹定定地看了我許久,突然將我摟進懷里,泣不成聲:“是爹爹沒用,國難當頭,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卷進危險之中……”
我拍拍老爹的肩膀,溫言安撫幾句,大聲說了幾句勸他造反的話,兩人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一連三天,我都沒去看老爹,第四天,老爹主動來找我了,當著楚炎的面,將黎錚從頭發梢到腳后跟翻來覆去罵了幾十遍,揚言要煽動韶家軍造反,一旦東黎南楚開戰,他愿意帶領韶家軍打頭陣。
西梁那邊很快給了回音,因為南楚的條件優厚,西梁很爽快地答應聯手,作為誠意,兩邊簽了合約,約定了出兵、作戰、戰后分利、聯姻的細節與條款。
南楚這邊御駕親征,西梁帝派了太子與十三皇子帶兵出征。
十三皇子梁景辰與我是故人,還有那么一星半點虛假的甥舅之情,那貨從東黎逃回去之后封了景王,娶了王妃,聽說他的王妃是個胸有河山的奇女子,他們倆感情很深厚。
這一次出征,梁景辰將景王妃也帶上了,新婚燕爾的,那女子又能當個軍師,梁景辰對于她,是非常得意的。
見到景王妃的第一眼,我不得不說,梁景辰這廝人品雖然很壞,眼光卻是頂好的。
兵貴神速,從派使者出使西梁,到簽訂合約,不過花了二十余日功夫,南楚與西梁集結大軍,陳列在邊境時,時間才不過到了十月初。而這個時候,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經五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