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為是臨近新年,平日里那些游手好閑的富家子弟也被拘束在家,瀟湘夢冷清了不少,花姨原本是靠著樓梯嗑瓜子,看到她來,高興地迎了上來,“爺,今兒您還來啊?那位爺怎么沒來呢?”
玉珥道:“我們老爺回承縣過新年了,我留下看著貨物,過幾天有人來裝車再走,閑著沒事就來喝兩杯小酒。”
花姨有些為難:“原來是這樣,只是我們的姑娘今兒都休息,都去逛街了,沒人跳舞了。”
“杜十娘在嗎?”玉珥一直想不明白的,那日杜十娘為何要提醒她,所以今日她是特意來弄清楚的。
花姨神情猶豫:“十娘倒是在,只是我們十娘……”
玉珥打斷她的話:“我知道,杜十娘不接客,我只是來幾杯酒,想找個順眼的陪陪。”
“爺看中十娘,是十娘的福分,那爺就上面請吧,香閣中已備好美酒。”杜十娘站在階上,穿著大紅色的緞錦,眉心畫著紅色的花鈿,顯得十分明媚動人。
玉珥和杜十娘對視了一眼,前者很快錯開眼神,轉身走上階梯,玉珥丟給花姨一錠銀子,然后就跟著杜十娘進了她的房間。
“公子是喜歡喝緋霞還是喜歡喝綻顏呢?”杜十娘撫過桌子上放著的兩個酒壺,笑得有些媚氣。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忽然換了稱呼,但玉珥還是如實回答:“緋霞甘甜但后勁強烈,綻顏味重,這兩種酒我都不喜歡,我喜歡十二瞬。”
“緋霞是先甜后苦,綻顏先苦后甜,唯十二瞬始終香甜潤滑猶如桃李,公子可真會選。”杜十娘嬌笑了一聲,開門讓門口伺候的小廝去拿十二瞬。
玉珥坐在椅子上,眼神從桌子上的菜肴掃過,又扭頭去看杜十娘,眼神別有深意:“這一桌子菜做起來都頗費工夫,想來是早就準備好的,但看起來十娘一個人是吃不完,所以十娘是約了別的客人,還是料到我會來,且會來找你?”
“公子好敏捷的心思。”杜十娘也不掩飾,坐在她對面,“我料到公子定然會來。”
玉珥挑眉沒有接話,等她繼續說下去。
杜十娘微笑道:“雖然公子把自己打扮成一個普通侍從的樣子,但您身上與生俱來的貴氣卻偽裝不住,這種尊貴在您的一言一行間,十娘不才卻也接觸過不少王公貴族,連邵遠候的世子可都沒您的氣質。”
“你在懷疑我的身份?”
“應該的。”杜十娘起身盈盈施了個禮,微笑道,“而且我還知道,您對瀟湘夢非常感興趣,一直跟舞姬打聽這打聽那,其實您可以直接來問我,或許我知道得更詳細呢。”
玉珥算是聽明白她說了這么多話的最終目的,也直接問:“你想要什么?”
“奴家可沒開口和公子要什么。”
“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從來不做虧本買賣,你既拆穿我的身份,又揭穿我的目的,甚至想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情,那就必定是我身上有你可圖的東西。”玉珥淡淡道,“你盡管告訴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給你,我也不喜歡白拿人家的東西。”
有欲有求比無欲無求更讓人放心,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傻子,誰都知道付出就要回報,玉珥喜歡和人做交易,她也篤定杜十娘這次是想要和她做交易,否則這個高冷美人,不會總有意無意接近她。
杜十娘端起酒壺給她倒了杯酒:“那我能先知道,公子的身份嗎?”
玉珥想都不想:“不能。”
杜十娘端著酒杯送到她面前,神色沉靜下來:“我想離開瀟湘夢,公子若能幫我離開,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離開瀟湘夢?”玉珥猜想過她是要金銀珠寶,卻沒想到竟是這種要求,有些詫異,“為什么?”
杜十娘抿唇,淡淡道:“我喜歡上一個男人,所以我想走。”
“那你可以讓他給你贖身,或者你自己贖身,光明正大地離開就可以啊。”雖說她的身價肯定不低,但她這幾年在瀟湘夢肯定也賺了不少錢,給自己贖身的錢還是有的吧,何苦要用逃,從此亡命天涯呢?
“我贖不了身的。”杜十娘垂眸,神色淡淡,“你以為我為什么能在瀟湘夢不賣身?是因為我是被準備送進宮的人,所以無論如何花姨都不會放我離開。”
玉珥皺眉。
“我不想進宮,你帶我離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杜十娘深深地看著她,“只要你能幫我,我就能幫你,我在瀟湘夢的地位很高,什么事情都知道,一定能如你所愿的。”
這的確是個很極好的交換條件,說不心動是假的,可就是條件太誘人,玉珥才不得不警惕,狐疑地看著杜十娘,這個女人給她的感覺就像是狐貍,有極美的外表,卻也有極狡猾的天性,她挑眉問:“你想讓我怎么相信你?”
杜十娘理直氣壯:“憑我沒有理由騙你。”
玉珥笑了笑:“你當然有理由騙我,騙我把你帶出去。”
杜十娘依舊很淡定,自信滿滿地說:“以我的本事,就算你不幫我,我也能找到別人帶我出去,反而是你,如果沒有我幫你,你永遠摸不清楚瀟湘夢的秘密,所以這個買賣其實是你賺了,而這恰恰就是我要給你誠意。”
這話說得也沒錯,玉珥垂下眸子細細想了想,半響后笑著抬起頭,看著對面美艷妖嬈的女子:“杜十娘不愧是杜十娘,果然伶牙俐齒。”
杜十娘也笑了,抬起手對著她:“那這個買賣,你是做還是不做?”
“做。”玉珥爽快地和她擊了個掌,“我信你,你可不要做讓我失望的事,我可不想被欺騙,否則我不一定會做出什么事來報復你。”
杜十娘頷首:“自然。”
交易達成,玉珥又問了杜十娘在瀟湘夢的情況,到了傍晚才離開,心里開始盤算著用什么辦法能把她不動聲色地帶走。
回了宮,玉珥徑直走回東宮,在轉角處卻看到了坐在梅樹下石椅上的席白川,面前的石桌擺著棋盤,他在自己跟自己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