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下,青川鎮上,人來人往,喧囂依舊。
向陽與錦繡對坐于一間茶樓之上,臨窗眺望。兩人男的妖媚狂霸,女的明艷俊美,瞧得樓內客人目瞪口呆,數個男子喉頭滾動,唾沫狂吞。
錦繡瞥了眾人一眼,對向陽笑道:“該是做一副面具,戴在你臉上,省得引起這多無故的遐想。”
向陽瞇著眼睛瞧著窗外艷陽高照,失笑道:“你這主意甚是不錯,只是我之前怎地沒發現自己這張臉孔這般引人注目,好生古怪。”
“或許是氣勢吧!”錦繡嘆息一聲,續道:“自你那日由玉鏡湖底出來,我便覺得你與之前略有不同,前日長白山眾人擁你為王之后,你渾身氣息更是狂霸……這般異變,也不知是好是壞!”
向陽轉頭望著她,狂傲一笑,“自然是好,你怎會心生疑慮?”
錦繡一怔,旋即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曾覺得是壞,只是……唉,我也說將不上來。”錦繡忍不住又嘆息一聲,抬起桌上茶杯飲茶。
向陽不甚在意,又轉頭去望窗外;腳下集市喧鬧,車馬穿行不息,一切好似未變,卻又好似變了,自己的心中,卻再無半分眷念。
正待兩人各自出神之際,突聞遠處傳來幾道男子的爭吵之聲。
“蒼天啊!蒼天啊!這該怎生是好?貧道一生清白,竟叫那小子一夜毀了去。”
“佛主啊!佛主啊!這該怎生是好?和尚百年戒色,也叫那小子一夜破了去。”
兩道人聲憤然狂呼,聽似萬般無奈,傷心無比。
向陽伸長了脖子,往那兩道聲音傳來之處望去;但見兩個身著灰衣的人影立于街道中央,一人白眉長須,身材高瘦,手持拂塵,仙風道骨,是一道人;一人光頭禿頂,滿面紅光,身形圓胖,卻是和尚。
此時兩人皆是手舞足蹈,亂罵紛紛,唾沫四濺,驚得路人閃避不及。
向陽見此兩人,靈識自動大張,瞬間探查出這兩人身懷法術,且修為精深。
“都是那該死的混蛋小子,莫不是他花言巧語哄騙你我,又怎會發生這種糊涂事。”那瘦道人停住咒罵,怒道。
“那……此時逃是不逃?若再讓他瞧見你我,定是一番糾纏不休。”圓胖和尚應聲反問道。
“貧道一把年紀,卻叫他這般戲弄,怎會甘心?回去,將他從床上揪下來,一頓暴打……”瘦道人話音未落,突覺異樣,轉頭一看,旋即大驚,慌忙道:“快走——!”
兩人轉身,剛欲逃跑,卻被突如其來的好幾道身影纏住。一個臉型白胖,宛若饅頭的女子張著血紅的大口嬌嗔道:“道爺,你怎地這般無情,說走便走,都不跟奴家知會一聲。”話落,這女子搖擺著粗壯的身子貼將上去,將自己豐滿的胸脯靠在瘦道人懷里。
瘦道人驚怒著一把推開她,“走開!走開!眾目睽睽,真是不知羞恥。”身旁,那圓胖和尚也好不到哪里去,被兩個妖嬈女子一左一右纏住其身,他掙扎著怒喝連連;然,這兩個女子就似那海里的八爪魚一般,緊緊挽住他的手臂,死都不放手。
那白胖女子被瘦道人一喝,也不生惱,嬉笑道:“奴家怎地不知羞恥了?道爺昨夜還夸獎奴家溫香軟玉,讓你生憐。”她不顧瘦道人的阻攔,再次強行貼上前去,雙手抓住瘦道人胸前衣襟,將臉埋入他懷中。
瘦道人體重較輕,被她使勁一抓,抑制不住慣性,便要前傾撲倒;驚得他猛然一震,瞬間穩住了身形,這才沒當街出丑。
咳嗽一聲,瘦道人老臉緋紅,道:“昨夜之事,休是再提;來!來!來!這是十兩銀子,你快走吧!”說罷,他忙不堪的從懷中掏出兩錠白花花的銀子,慌亂的塞入這女子手中。
這女子嘻嘻笑著,將銀子收入懷中,紅唇一憋,嬌哼著又要撲將上去,嚇得瘦道人往后一跳,幾欲抽身逃離,騰地手臂一緊,卻是被人抓住。
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傳入耳中,“嘿嘿,不過剛剛午時,二位兄臺就要走了么?”
瘦道人聞言回頭一看,神色聚變,宛若瞧見了毒蛇猛獸般,“又是你這小子!”
向陽遠遠的瞧著腳下喧鬧,突然見得這少年,忍不住“嗤”地一聲笑將出來;一拍錦繡手背道:“快看那人!”
錦繡凝神仔細瞧去,但見將瘦道人鉗住的那少年相貌俊俏,滿臉嬉笑,一身五彩華袍鮮艷無比,甚是刺眼。
正待錦繡疑惑之時,那少年道:“道長怎地滿臉憤怒,莫不是昨夜如花沒將你侍候好?”
“你還好意思說,若不是你昨夜將我等灌醉,我等又豈會著了你的道。”瘦道人爆喝一聲,雙掌亂拍,想要掙脫這少年的鉗制。
這少年搖搖頭,神色委屈,“道長此言差已,本少爺好意請你二人喝酒,還花了一百兩銀子命得如花、似玉陪你二人銷魂一晚,你等好歹也該感謝本少爺一番。”
圓胖和尚此時已然甩開了那兩個妖嬈女子,揮掌擊來,拍開這少年鉗制瘦道人的手腕,喝道:“咱們快走,這小子頭殼進水,實屬瘋子。”言罷,拉了瘦道人衣袖,兩人倉惶逃離。
這少年哈哈一笑,沖著兩人背影大聲叫道:“牛鼻子,禿驢,你二人慢走,改日有空,我再邀請你二人一道喝酒。”
茶樓之上,向陽微微一笑,一把拉起錦繡,道:“走,且去會會他。”
“啊?”錦繡不明所以,就被向陽攜了飛出窗外,瞬間落至那少年身后。
那少年突覺兩道氣息傳來,其中一道熟悉無比,猛地轉將過身來,滿臉欣喜,“向陽!”
向陽見得他,心中也很是高興。“你怎在此?” 原來這少年,正是玉無寒。
玉無寒甩開身旁女子,搶上前來,雙手握住向陽肩頭,喜道:“我就知道,你定是會來此間,我已等了你多日。”
向陽錯開身形,拉下玉無寒的手臂,笑道:“我昨日剛到青川鎮上,今日就瞧見你在街上戲弄別人;你這小子,多日不見,怎地還是這般頑皮。”
玉無寒嘻嘻一笑,道:“是他二人自己蠢笨,硬要與我比拼酒力,后來輸了,剛巧花滿樓的嬤嬤邀請我去小憩,我便將他二人帶上;那知這二人不識好歹,連謝也不說一聲,徑直偷跑,我這才追來。”
余光一瞟,玉無寒瞧見身旁錦繡,訝異道:“她——是何人?”
錦繡微微一笑,施禮道:“公子喚我錦繡便可。”
錦繡?玉無寒稍怔,暗道:好不容易去了個月疏桐,卻冒出個錦繡;向陽這小子艷福不淺,身邊總是這多鶯鶯燕燕。羨慕之余,他心中隱隱有些失落不喜。
向陽拍拍他的肩頭,笑道:“此事說來話長,干脆咱倆尋個方便處所,我再將這數日來發生之事詳細告知于你。”
旋即,向陽、玉無寒、錦繡三人回到茶樓之上,一番閑聊;兩人多日不見,言語間甚是親密。錦繡聽得玉無寒提起兩人初識之日,玉無寒偷了向陽的血玉跑去賭錢,被向陽抓住之事,大笑不止;原來這二人,行為竟也是這般幼稚有趣。
待得三人暢談話落,已然日頭西垂,吃罷晚飯,黑白二狼聞訊趕來,與向陽入得客棧一間房內商談;百無聊賴之下,玉無寒與錦繡偷偷躍至客棧屋頂,坐在屋脊之上瞧景。
漫天的星光,浩瀚如海,玉無寒自兀兒舉頭望天,不語。
錦繡坐將在他身旁,斜著眼睛瞧著他;這少年,好似心中有事,獨自不喜。
良久,錦繡道:“玉無寒,你有心事?”
靜謐的空氣中突然響起錦繡的聲音,玉無寒一怔,扭頭看了她一眼,嬉笑道:“我心中怎會有事?你看錯了!”
“我想……你心中所藏之事,與向陽有關吧!你在為何事擔心?”
“哈哈……小妞兒,你這胡亂猜測別人心思的行為可是大大要不得哪!”
“是么?但愿是我多想了吧!”錦繡嘆息一聲,抬手擋在眼前,透過指縫去看那漫天的星光,就好白日看烈陽那般。有的事情,或許女子的心思,比男子更細膩。
這一聲嘆息,仿佛會傳染一般,玉無寒喉中輕響,也是一聲嘆息幽幽而出。
“向陽,之變化,只怕你早已察覺到了吧!我僅是擔心,他以后荊棘的道路要怎生去走;而我,雖是想與他一道暢游天下;然,世事總是無常,明日,我便是要回去了。”
錦繡一驚,問道:“你待去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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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無寒嗤笑一聲,道:“你這話問得怪異,我出來多日,自然是要回家。”
錦繡點點頭,剛欲問他家在何處,玉無寒騰地站起,跳下屋脊,落在客棧院中。
錦繡看著他閃身沒入屋檐下的黑暗里,微覺這男子有些淡淡的哀傷,而這哀傷何來,沉思片刻,她卻是想不出來。
玉無寒躺在床榻之上,默默聽著屋外微風掀起樹葉的沙沙聲;這聲音,清澈空靈,更顯夜晚的靜謐。有多久,有多久,他有多久沒有這般仔細聆聽過風聲了,又有多久,他沒有好似現在這般失落無措了。
……是該去了么?尋找多日,我總歸是瞧見了向陽這小子,且他現下已然身為妖界之王,法力愈來愈強,身旁縱然沒有了自己,但卻多了個錦繡,想來也不會覺得無趣。
胡思亂想良久,玉無寒輕聲自語道:“玉無寒,你該是睡了!”
苦笑漸逝,好似有一聲嘆息打了個卷,散了去。
有道是:夜靜亂思量,凡塵弄巧;似玉傷無寒,異思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