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嚷嚷,是誰在此搗亂?”一個粗莽的男音傳來,圍觀的賭徒分分錯身讓開,向陽瞧得,正是之前與這少年一齊出現在城隍廟的中年男子。
“哈哈……原來是你,小少爺!”中年男子大笑道,驀地瞧見自己的手下將其束縛,故作佯怒續道:“狗眼不識泰山,這小少爺是我朋友,難道你等不知么?”
兩名打手一驚,慌忙放開這少年。那做莊的大漢急忙奔至東家身旁,頭顱微湊,悄聲將剛才所生之事告之。聽罷,中年男子一揮手,道:“無妨,你自是退下?!?
旋即轉身,這中年男子大笑著面對少年,一拱手,道:“他們不懂規矩,小少爺莫惱。不知今日是否還有雅興,你我再賭幾局,說不定你能將你之前輸給我的衣物贏回去。”
少年嘻嘻一笑,回禮道:“那身破舊衣褲本少爺穿得煩了,送予你。今日賭得好生累了,不想再玩,這便是要回去?!?
“如此……”中年男子沉吟片刻,大手一揮,沖那做莊大漢道:“你將這小少爺的銀子如數拿來,還與他?!?
這大漢雖心中不快,卻也不敢違抗東家旨意,收拾了臺上銀子,連帶最后一把所贏,一并交到少年手上。
“哈哈——,你這般客氣,我心中好生過意不去?!痹掚m如此說,他還是欣喜的將一大捧銀子一一收入懷中。整理妥當后,他續道:“那我便是去了,改日再去鎮東找你賭錢?!?
中年大漢點點頭,做了個送客的手勢,“恕在下不送!”
于是這般,這少年拉了向陽,兩人剛出得賭坊,向陽騰地憶起,自己的血玉還在賭坊前臺充當典當,慌忙叫住他,命其回去。少年滿臉無奈,只得轉身前去將血玉贖了回來,交至向陽手中,道:“這寶貝還予你,免得你老是糾纏于我。”
向陽冷哼一聲,不言,將血玉從新掛至脖子之上,便徑直轉身而行。這少年見他離去,慌忙跟上前來,手臂一抬,將胳膊搭在向陽肩頭,嘻嘻笑道:“你待去何處,我與你一道。”
向陽甩開他的胳膊,怒道:“莫動手動腳,我欲往何處,與你何干?”
“你生得這般細皮嫩肉,獨自闖蕩,免不了被那好色之徒輕薄。我與你一道,你定是安全許多?!?
聽他這般滑稽言語,向陽頗有些失笑,余怒頓消。離開青城山這三日來,他心中悲傷難過之至,今日偶然遇得這頑皮少年,與他一同經歷這許多無聊之事,心中傷痛仿佛大減,好似也不似之前那般難受了。思及此,向陽臉色好了些,低聲道:“我也不知自己欲往何處,總之行得一步是一步?!?
這少年道:“竟然如此,我待去那西北昆侖山,你若無事,便與我一同前往,可好?”
向陽瞬間神色驚異,道:“昆侖山遠離此地千里之外,你去那處干甚?”
少年嘻嘻一笑,悄聲道:“此乃秘密,暫不告訴你,去了你便自是知曉?!?
向陽憶及幾天前三清大殿之上玄妙師叔所言,漠然道:“那處妖氣縱生,你莫不是想去以身作食;再說了,此間群山千里,路程遙遠,即便是想去,你我也沒那本事。”
少年揚眉,“你怎知我沒那本事?而你……卻也不定沒那本事吧!”他眼波飛轉,神色迥異。
向陽暗驚,難不成這少年看出他身懷法術了么?
少年哈哈一笑,拍拍向陽的肩膀,道:“此事便是這般定下了?,F下咱們需先尋得兩身衣衫,再去買些吃食,這般裸露,實是丟人?!毖粤T,兩人便自前行。
行至一間衣鋪,入內,這少年丟下兩錠銀子,給向陽尋得一身白色錦衣,言道:“之前說是還你衣衫,這下你我兩清?!?
向陽瞧得自己身著褥衣,確是難看,逐將這衣衫穿至身上。
“瞧,我這身衣衫怎樣?”這少年雙手展開,站在向陽身前旋轉一周,洋洋得意。
向陽抬頭望去,但見他一身華袍,五彩斑斕,宛若一只在草叢間飛舞的花蝴蝶,不禁狂笑出聲,連連點頭道:“好看,甚是好看!”
少年大喜,對衣鋪老板道:“你等手藝不錯,就要這兩身衣衫了!多余的銀子打賞與你,勿找!”衣鋪老板喜笑顏開,慌忙稱謝。
身著新衣,這少年甚是得意非凡,仰首闊步行走于街道之上,路上行人紛紛對其訝異注目,他也不甚在意。
如此時刻,若不是他行事瘋癲,旁人仔細瞧去,定能發現此人相貌俊逸,玉樹臨風,實乃好一個翩翩少年。
向陽跟在其后,瞧著他興高采烈的樣子,心中突覺安慰,在此悲傷之時,還有這樣的傻小子取樂,也實屬大幸。
稍后,兩人并肩行走,相互交談之下,向陽才知,這少年喚名:玉無寒!與其個性大相徑庭的名字。
夕陽普照,已然傍晚,兩人尋得一家客棧,坐下,點了些酒肉,便食。
臨桌坐了兩個身著青衣道袍之人,袍角各自繡了一只白毛猛虎,張牙舞爪,好生威武,向陽識得,這正是青城派白虎殿離陽道人門下弟子。仔細算將起來,這兩人與他還是同門師兄弟,只是時至今日……只怕,卻是敵我相持。
垂下頭,向陽盡量不去瞧那兩人。玉無寒見他神色異常,不禁轉頭回望,向陽慌忙用竹筷戳了一下玉無寒的手指,搖了搖頭,玉無寒隨即默聲避頭,識趣的不再動作。
兩人默默而食,耳朵卻甚是留意那兩人的交談,只聽東首那人道:“掌門師叔千歲大壽,此番上山人數甚多,實是好生熱鬧,我看放眼天下,也只有我青城派有這等宏偉氣魄。”
西首之人點點頭,道:“的確如此。雖然大壽前夜被向陽那妖人擾亂興致,但這三日來,各大門派也禮遇有佳,不曾刁難,使得壽誕順利而畢,實屬萬幸之至?!?
突聞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向陽旋即抬頭,與玉無寒相視。玉無寒滿臉驚異,向陽卻是一臉漠然。稍頓,他沖玉無寒微微一笑,便又垂下頭去。
臨桌東首那人續道:“此次你我前去那千里之外接應天昊師兄等人,將消息帶回青城山。此行危險重重,只盼一切順利,便更是萬幸了。”
西首之人嘆息一聲,道:“盼是如此?!?
聽得兩人不再言語,向陽收回心神,暗道:原來他們要去昆侖山,難道邱天昊、唐婉兒之人在昆侖山發現了什么古怪不成?
玉無寒擱下竹筷,略帶深意的瞪了向陽一眼。兩人旋即悄聲而起,背著那兩青城派弟子轉出客棧大門,一路無言,行至鎮北城隍廟內,坐定,才略微松了口氣。
玉無寒嘻嘻笑道:“近日本少爺略有耳聞,青城山上青城派出現一妖人,原系其門下弟子,想不到便是你。”
向陽淡淡一笑,斜靠在身后蒲團之上,“這實不是何光彩之事,你莫再嘲笑于我。”
玉無寒接話道:“妖人何錯之有,世間萬物,一草一木,皆有權利生存于此,何來妖與人之分別?想來那青城派眾糊涂老道,領悟甚低?!?
向陽見他神色桀驁,直言其心意,竟不似常人想法,心中頗為感動。
“我已在這青川鎮上呆了多日,好生無趣、厭煩。明日一早,咱們便是啟程前往那昆侖山吧!可好?”玉無寒又道。
向陽閉目而躺,聞言點點頭,算是同意。玉無寒見他幾欲睡著,失聲怪叫:“今夜你莫不是打算就在此處歇息?”
向陽再次點頭,卻不睜眼。
玉無寒破口狂呼,“本……本少爺由小至大,住宿之地從未這般簡陋過,你……給我起來,我們另尋一處地方?!卑肷?,見得向陽無應,哀嘆一聲,只得作罷。
翌日,門外集市傳來的喧鬧將向陽吵醒,他起身瞇著雙目四處張望一番,卻不見玉無寒身影,剛想出門尋找,便見玉無寒“咻“地沖了進來,手中提了好大一只布袋。
“那該死的肉鋪老板,睡得死沉,害我叫囂了半晌,才將店門打開,嘀嘀咕咕口中埋怨個不休,活該本少爺給了他兩下。真是自尋苦吃!”玉無寒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坐下身來,將手中布袋攤在地上打開。
向陽聽得他言語,又見地上布袋內好大兩塊牛肉和酒,哭笑不得。這……這小子一大早便出門尋食,還與人爭吵。實是……實是頑劣不堪!
玉無寒望著向陽,渾然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旋即嘻嘻一笑,“此行前去荒山野嶺,帶些吃食謹防肚餓!”
向陽苦笑一聲,“你毋須解釋,我早知你不會肚餓,只是嘴饞。”
玉無寒被其識破意圖,尷尬的怪笑兩聲。
向陽續道:“你若無事,便是走吧!”說完,他輕身躍起,竄出廟門,朝著西北方而去。
玉無寒低罵一聲,暗惱其行事突然,竟不與自己商量一番,慌忙俯身,收拾了地上的酒肉,將布袋掛于腰間,便也躍身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