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無星,涼意驟起,幾個起落之后,錦繡已然掠過芙蓉鎮,至得百里之外;她的心間,正是惆悵一片。
身后人影一晃,向陽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待去何處?”
錦繡甩開他的鉗制,不快道:“我待去何處,不要你管。”
“你竟是決定要隨我爭戰天下,便是不該有這惻隱之心。”向陽也有些溫怒。
“惻隱之心!惻隱之心!你冷血的殘殺人間無辜之人,還怪我有這惻隱之心?”錦繡轉身一把拽住向陽的衣襟,厲聲怒喝。
“錦繡……!”向陽不僅僅是溫怒了,而是大怒。“我本以為,你已明白現下厲害形勢,現下看來,你還未完全弄明白。”
“是了!時至今日,我才明白你這為了稱霸天下,不擇手段的野心有多甚!”錦繡怒極,有些口不擇言。
向陽知她性子急躁剛烈,握住她的手掌,竭力柔聲道:“錦繡,你我終是妖,天下人摒除異己之心甚重,你今日對其心慈手軟,他日亡的便是我等妖界。”
錦繡一窒,無法反駁,她悲泣出聲。“向陽,我曾言自己一切都聽你的,無論你作何行事,我都贊成;可是……可是……我心中……”
向陽嘆息一聲,環住她的腰身,“我知你瞧見我斬殺唐觀天心中難受;然,我若留他在世,于我之大計很是不利……!”
“那唐家堡數百名無辜下人呢?他們也讓妖獸撕碎……!”
向陽聞言怒氣又起,“你還在怪我兇殘……竟是如此,你便是自行離去吧!本王滅去天下各大門派勢在必行,無人可阻,你也不行!”吼聲一落,向陽放開錦繡,緩緩踏了出去。
他的腳步很輕,他盼望錦繡能想個清楚明白,跟隨了他去。
然,錦繡卻道:“我之勸阻,于你而言,終是無用……向陽,你為何非要稱霸天下不可,咱們回得長白山,安穩度日不好么?”
“婦人愚見!”向陽重重的擱下這句話,猛地躍起,憤然而去。
半妖!天下為何會有這荒誕莫名身份!
待得向陽返回青川鎮郊的茅草小院內,已是半夜十分,他剛步入東首屋內,銀狼與夜斷魂正巧迎了上來;突見向陽回來,兩人大喜,俯身一鞠,同聲道:“啟稟我王,一切事畢!”
永嘉書院、天外天洞府與無恒古寺門派甚小,其內弟子法力低劣,銀狼、夜斷魂、明月三人這一行,大獲全勝,已是在向陽意料之內;是故,他也不怎欣喜,僅是道:“猛虎、飛鷹有何消息傳來?”
夜斷魂臉色一凜,恭敬道:“飛鷹派了天狼傳訊,落霞山上依舊是被那巨大的金光結界覆蓋,但青城派玄妙被我王斬殺之事,已是傳入了其耳中;是故,釋凈院天黑前派了滅燈滅海兩人奔赴青城山,哀悼玄妙老道之余,順便為其作法場法式超度。”
向陽嗤笑道:“玄妙那銀毛老道神魂俱滅,超度也是無用!”話落,他步至桌旁,端起桌上一碗清水便飲;錦繡剛才那番質問,實是氣得他心燥。
銀狼見他神色煩躁去飲水,頗覺怪異,四下張望,卻不見了錦繡;當即便是明白,兩人只怕是吵架了。微一猶豫,他尋思著錦繡不在,正是稟報猛虎傳訊的良機,便道:“我王,之前猛虎傳訊于我,青城派月疏桐……”“月疏桐”這三個字,他此番提起來,說不出的拗口。
“月疏桐?”向陽眉頭一蹙,出聲疑問。
銀狼見他眼中深寒一片,慌忙垂下腦袋,低聲道:“日前月疏桐已被青城派眾人擁做掌門之職,
且三個時辰前與太清、離陽、亦靜、玉隱四人,還有那永樂山清微道人一道商議出了對付我等天之妖界的法子,具體內容不得而知,但下山時間定在天亮以后。”
“啪——!”地一聲脆響,向陽手中的瓷碗跌落在地,摔了個粉碎。
“月疏桐——!”向陽有些驚異,她竟會掌這天下間最大的修真門派,還欲率領青城派萬余人與自己相戰,實是出人意料。
空氣有些壓抑,眾人之前大獲全勝的欣喜也隨著向陽臉上的陰霾淡了去,皆是噤聲不語,暗自瞧著他。
“天亮下山?竟是要戰,又何須等到天亮,趁夜突襲豈不更好!”
“我王此言……”明月已然是明白了向陽的意思。
銀狼與夜斷魂還有些不明,卻見向陽徑直端起另一只瓷碗,往碗中倒水。
明月道:“待得他們下山,已是準備妥當;是故,咱們不如趁得今晚月黑風高,殺將上山,攻他們個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銀狼與夜斷魂有些愕然,眾妖獸剛至戰場回來,還未歇息,今夜若連番大戰,只怕是有些心力不及。然,向陽卻是緩緩點了點頭。
“明月所言甚是!現下已是半夜,想來青城派眾人為了明日之戰,早已睡下;我等今夜若是偷襲,當屬天賜良機!”
向陽竟是如此說得,銀狼與夜斷魂自是無異。當即轉身欲要步出門去召集眾妖,卻聽向陽道:“且慢,我等妖界過半實力均在此,盡數上了青城山,正是大材小用。”
兩人轉頭,向陽續道:“落霞山上釋凈院,四大高僧派出其二上了青城山,余下二人雖是修為不錯,然斷魂與明月又怎會差了去;是故,斷魂明月你二人帶領旋風、無影、暗光、蒙辰四人以及兩百名妖靈妖仙、兩千名天狼妖獸前去,務必要想個法子爆破那金光結界,將釋凈院連根拔起。”
三人聞言更是心駭,我王這主意,只怕是有些自負了。
向陽見狀微微一笑,“本王身邊還有銀狼、青狼、亦狼,以及三百名妖靈妖仙,三千名天狼妖獸,要斬殺青城派這萬余名修為低劣的弟子,容易至極,你三人又何必害怕!”
三人氣窒,猶豫片刻,正要反駁,向陽大手一揮,“各自召集眾妖去吧!莫再多言!”
嘆息一聲,三人只得作罷!旋即掠出門去。
向陽將碗中清水一飲而盡,低聲自語道:“月疏桐——!”揚手一甩,瓷碗摔至墻壁之上,發出一聲脆響。
不肖片刻,夜斷魂與明月依照向陽的吩咐,帶領眾妖折身往北而去。向陽飛身站在半空,四下眺望了一會,不見錦繡出現,只得落至地上,對銀狼、青狼、亦狼三人道:“本王先去,你等率領了眾妖隨后跟來。”
身形一晃,他正是施展瞬間轉移法門,消失在原地。
銀狼對屋后密林內眾妖獸一揮手,大喝道:“走!”
黑壓壓的三千余名妖獸騰空而起,此番偷襲青城派,向陽終是不再手下留情。
而此時,千里之外長白山幻月山莊內,銀月高掛,撒落一地的光輝,子炎在萬妖閣大殿上來回踱步,不知為何,今夜他眼皮直跳,睡下去又醒過來,無奈之下,只得起身四下亂走。
殿外,堅硬的黑色石欄幽光瑩瑩,周圍靜謐一片,子炎緩緩步將出來,憑風眺望遠處。
“我王,自十八年前那場大戰之后,你究竟去了何處?你可知,子炎很是想念你!”
嘆息一聲,子炎正欲轉身去歇息了,卻見遠處劃過一道流光,片刻之后,那流光落至他身前,幻化出一道墨綠色的人影來。
“殘龍?”
“子炎……!”殘龍子氣息急促,“我與黑風日夜潛伏在陰山絕陰秘谷外圍,一個時辰前魔界派出幾千名魔人現身人間,看去勢,正是青城山方向。”
子炎聞言一驚,“他們終是按捺不住了!”
“我王目前身處青川鎮上,算將起來,這一、二日便是要對青城派出手,魔人今夜現身,只怕是欲要對我王不利。”殘龍子蹙眉尋思道。
子炎點點頭,道:“不僅對我王不利,只怕對整個天下皆是野心勃勃;在此緊要關頭,他們如此動作,定是要趁得我王與青城派大戰之際,找個空子坐收漁翁之利。”
“那……!”
“殘龍,你立馬召集兩萬名妖獸,前去支援我王。”
“你不與我一道?”
子炎微微一笑,道:“魔界竟是要參與我等妖界這爭霸天下之戰,說不定會對幻月山莊來個突襲;我若離去,幻月山莊只怕是要重蹈當年覆轍。”提到當年玄妙偷襲幻月山莊之事,子炎心中萬分憤恨。
殘龍子沉聲道:“我現下就去召集眾妖獸,順便命兩千名天狼分守長白山境內各處,謹防魔界來襲。”
子炎擺擺手,殘龍子便是化著一道流光,去了。
子炎抬頭望著那一輪圓月,輕聲暗道:“幻月渺渺,銀月昭昭,這天下,誰主沉浮……!”
話說青川鎮上,錦繡折回茅草小院內,卻不見了眾人身影;驚疑之下,她又掠至屋后密林上空,仔細查看了一番,卻連半只妖獸的影子也不曾瞧見。她有些氣惱,向陽這混蛋小子,竟是連留守的妖獸也帶走了,這叫她何處尋去。
低罵一聲,錦繡飛身融入夜空里,天幕暗沉,烏云壓頂,“轟隆——!”一聲轟響傳來,錦繡憂慮的循聲望去,但見天際厚重的云層中,閃過一道雷光,狂風驟起,卻是要下雨了。
老天爺說要下雨,真是片刻也等不及,錦繡還未尋得一個去處,天空中便是有小指頭大小的雨點砸落下來;錦繡見狀,很是心煩,只得撐開結界擋雨。
結界映著金黃色的光芒,將她包裹于內,稍稍有些安心;沉思片刻,她抬頭瞪著遠處淡青色光芒裊繞的青城山,心道:需向陽派出所有妖獸的對付的,這天下間也唯有這青城派了。
主意竟定,錦繡便是往青城山方向急掠而去。剛行得片刻,便見迎面掠來一道青光結界,結界內的人影,在這漫天的瓢潑大雨中,瞧得不甚清楚;錦繡正欲避過,那人卻折身朝她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