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山中鎮(zhèn)的路上,訾槿便陷入了昏迷狀態(tài)。
一天一夜,山中鎮(zhèn)的大夫全部出動,用盡了各種的方法和藥物,可訾槿那滾燙滾燙的體溫絲毫未降去半分。
訾槿眉頭緊緊地鎖住,臉色通紅通紅的,呼吸異常的粗重,嘴唇滿是因高燒裂開的血口。
天微黑,仆人們早早地掌上了燈火。君凜、司寇郇翔、安樂王、獨孤郗徽四人坐在不同的角度,每人的眼底的焦躁遮也遮不住。他們寸步不離地守在屋內(nèi),卻苦無良方。
訾槿的脈搏異于常人,眾大夫望診只知發(fā)燒,卻號不出脈來,見君凜等四人面色不善心焦如焚的模樣,更是不敢胡亂揣測妄用藥物。
樓爍快步走了進來,蹙眉看了一眼床榻的訾槿,對獨孤郗徽小聲道:“回主子,門外玉家人求見。”
安樂王與君凜二人同時看向獨孤郗徽,司寇郇翔頭戴斗笠,長長的面紗遮住了他的面容和銀發(fā),即便如此還是能感覺他微微一頓。
獨孤郗徽瞇著眼看了樓爍一會:“他們有何事?”
“玉家聽說了姑娘的病情……似是要帶姑娘回莊養(yǎng)病……”樓爍頂住四面襲來的寒風,話語不暢地說道。
獨孤郗徽猛站起身:“他們想趁此機會脅我放人?……如今山中鎮(zhèn)的大夫都在此處,他們能有何良方?!”
安樂王抬眸看了一眼樓爍:“來人都說了什么?”
“來人說,一般的大夫是看不了姑娘的病的。他有辦法讓姑娘退燒,但是姑娘必須先回藏玉山莊。”樓爍一字一句地說道,絲毫不敢有半點差池。
君凜的鳳眸危險地瞇成了一條縫隙:“他們想趁此機會脅迫放人。”
“各位主上誤會了。”隨著不輕不重的腳步聲,走進了一位身著粗布白衣的男子,光線下黑中泛紅的長發(fā),膚如凝脂比女子的更要細膩,如畫雙眉下是一雙攝人心魄的翡翠色眼眸,通靈如水晶,迷離像夜色,修長挺拔的身材散發(fā)出蠱惑人心的魅力。
安樂王與君凜的瞳孔縮了又縮,此人眼眸雖是碧綠色,但是那長相與發(fā)色卻與當年的喜寶一個模樣。只是那時的喜寶總是低眉順目躬身低頭,一副卑微屈膝的模樣,如今直挺挺地站直了倒是平添了不少氣概和男人該有的魅力。
“玉家的下人都如你這般沒規(guī)矩嗎?”獨孤郗徽冷哼道。
寶羨臉上露出謙和的笑容,微微垂首道:“主上莫要生氣,寶羨只是怕各位主上曲解了我家夫人的好意,才會如此冒昧。我玉家雖要接回小姐,卻只是想為小姐調(diào)理身子,并非是脅此要人。我家夫人說,各位主上若不嫌棄,可同去藏玉山莊小住,待到小姐大好后,是去是留,各憑主意。若小姐愿意跟隨哪位主上游玩,我家夫人絕不阻攔半分。”
“好!既然玉老夫人如此的誠意,那便恭敬不如從命。”話雖說得如此客氣,但獨孤郗徽的表情卻依然那般的孤傲。
寶羨不再多說,抬眸朝床上看去,當看到訾槿的模樣時心驚不已,卻不敢妄動聲色,一步步地走了過去,毫不客氣地坐到床邊,伸手摸脈,眉頭越蹙越緊:“身上的寒氣怎這般的重?……小姐過于地貪玩了,倒是叨擾了各位主上……”
此話雖是說得含蓄,但是語氣當中不免帶有責怪之意。
寶羨臉色凝重,伸手將訾槿包裹在被子中,啟手去抱時,卻被人擋了下來。
君凜的笑容客氣又疏離,鳳眸中卻無絲毫笑意:“不勞煩這位公子,我來便好。”
寶羨看了君凜一眼,隨即退了一旁,躬身說道:“馬車在外面,寶羨帶小姐先走一步,各位主上收拾一下,馬上便會有人來迎各位。”
“不必,我與槿兒一起走。”君凜說道,抱起訾槿大步朝門外走去。
寶羨對眾人禮貌地一笑,快步跟上了君凜的腳步。
獨孤郗徽與安樂王看著君凜抱著訾槿離去后,相互對視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該有的防備與計量。唯一頭戴面紗的司寇郇翔側(cè)首一直看著門的方向。
君凜坐在早已備好的馬車上,可是仍未放下一直緊抱在懷中的訾槿。他鳳眸中滿是防備,不動聲色地暗暗地打量著寶羨。
馬車外,身為君凜的貼身護衛(wèi)的祁詠躍對于君凜的任性,著實的無可奈何。如今微服在外,不得借力,玉家在這三不管的山中鎮(zhèn)盤根交錯這些年,不是一時半會能撼動的,自家殿下卻不顧千金之軀身處險地。若有萬一,該如何交待?縱是萬死也難辭其究。相對自家殿下的沖動,那狐貍般的獨孤郗徽和比狐貍還狡猾的司寇兩兄弟,定是做好了萬全之策才會身入玉家的。
半路下來,寶羨被君凜比殺人還難受的目光盯得異常的難受,終是按耐不住朝君凜無害地一笑。
可這無害的笑容看在君凜的眼中卻又是另一番景象。對面的人唇紅齒白膚若凝脂,恰恰是訾槿最喜歡的模樣,還有那故作無辜乖順的模樣,與當年的君赤簡直是如出一轍,尤其是這人還是陪伴了訾槿四年的喜寶。雖說那碧綠色的眼眸著實的怪異,但是訾槿偏偏喜好那些個與眾不同的東西,說不定會因為這雙與眾不同的眼眸對他更加的青眼。
馬車到了藏玉山莊后,君凜抱住訾槿下了馬車,黑暗中寶羨提燈引路。足足走了兩柱香的功夫,寶羨在一處小拱門停下來,對著抱住訾槿的君凜無害地一笑:“殿下是否先將主子交與寶羨。”
君凜鳳眸一凌:“如何治療,難道還不給看著嗎?”
寶羨微微垂首:“主子要泡藥浴,殿下與主子并無名分,如何看得?”
“你!……難道你就有名分嗎?”君凜的臉色一點點地沉了下來。
寶羨躬身道:“自打主子進宮寶羨一直侍候主子的起居,宮內(nèi)如此,宮外自當如此。這些是身為奴才的本分。”
寶羨方才眾人之前那不卑不亢的模樣,給君凜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致使君凜對其的敵意逐漸地上升,如今卻做出當年那般卑躬屈膝的模樣,這演技堪比君赤當年。君凜鳳眸中飽含殺意,冷聲道:“本宮怎知你是真是假。”
“聽殿下的語氣,似是對我家槿兒有求思之意。”一盞燈籠亮了起來,玉夫人一身鄭重的裝扮倒是顯得年青不少,只是那面臉上的皺紋卻怎么也掩蓋不住。
“那是自然。”君凜回眸,禮貌性微一點頭,“不瞞夫人,君凜此來正有此意。”
玉夫人微微垂眸,似是輕嘆一聲:“殿下所思之事,老嫗自當樂見,只是此時是否先將槿兒交于寶羨。”
“本宮信不過他。”君凜與玉夫人直直地對視,不卑不亢地說道。
玉老夫微微一笑:“寶羨自十二歲便被送進了宮,凈了身,殿下自當放心。”
君凜看了寶羨一眼,才心有不甘地將被錦被包得緊緊的訾槿,輕柔地遞到寶羨的懷中,此期間寶羨一直將頭低得死死的,讓人看不見他的面目。
目送寶羨與訾槿進了拱門,君凜方才看向玉夫人,眼中的敵意少了不少:“方才聽老夫人之意,似是有心成全本宮?”
玉夫人上前幾步,站在離君凜三步開外的地方:“槿兒乃我玉家唯一后人,我自是想將最好的歸宿給予她。太子殿下對我家槿兒的心意,這些時日我均看在眼內(nèi),心中再明白不過了。只是有兩點太子心中要明了,第一太子須知道與你爭奪槿兒的是怎樣的勁敵?第二槿兒本身的意愿也非常的重要。她若心中有殿下,我自當滿心歡喜,她心中若無……我老太婆也不愿勉強于她。”
“夫人所說的兩點,本……君凜自有考量,他們已沒任何資格與我爭搶槿兒,再過些時日他們也沒有時間同我爭奪了,至于槿兒本身已對我不再排斥,似是……夫人大可放心地將槿兒交與我手。我君凜對天發(fā)誓,此生我寧死也不會負她。”君凜鳳眸一瞬不轉(zhuǎn)地看著玉夫人,眼底滿是懇切與堅定。
玉夫人怔怔地看著君凜,一點點地紅了眼眶:“好……好孩子,既然你心意如此堅決,我便放心地把槿兒交給你,明日……明日我藏玉山莊便接下你的聘禮。”
“聘……聘禮。”君凜呆滯地看著玉夫人。
玉夫人對君凜慈祥地一笑,輕拍了拍他的手臂:“傻孩子,我老太婆別的雖不能做主,但這名分還是能先給你們這對小冤家定下的,怎么……你不愿意嗎?”
君凜鳳眸瞪得老大:“愿……愿意!謝老夫人成全。”
玉夫人丈母娘看女婿一般上上下下細細地打量著君凜,那滿意的模樣不言于表,然后回頭對身后的婢女說道:“梧桐,帶殿下先回房吧。”
君凜看了一眼緊閉的拱門:“不了,我還是先等槿兒出來吧。”
玉夫人笑道:“槿兒最少要泡上六個時辰的藥浴,然后針灸,這么一折騰沒有十多個時辰是出不來的。殿下不如趁這個時間休息一下,準備賀禮來得劃算。”
君凜想了一下,對著玉夫人真摯一笑:“聽老夫人安排。”
訾槿無力地趴在溫泉邊上,臉色已不復(fù)當時那般艷紅,她緊緊盯著一直朝溫泉里撒藥材的寶羨:“寶羨,你為何這般地生氣?”
寶羨并未抬頭,依然忙碌著手中的活計:“寶羨不知主子在說什么。”
訾槿歪著頭看著裝作忙碌的寶羨:“剛才老太婆說你十二歲進宮的時候,你那模樣分明都是快要氣死了。”
“主子裝睡?”寶羨猛然抬頭看了訾槿一眼,隨即再次垂下頭去,“主子多心了。”聲音比方才平淡了不少。
“是啊,想來我是多心了,那些時日我可說的比這難聽多了,也不見寶羨如此生氣……想來是多心了。”訾槿似是有點疲倦地靠在溫泉邊上,低聲說道。
寶羨的撒藥的手微微頓了一下,諾大的草屋內(nèi)只有潺潺的水聲。
“不一樣。”良久,寶羨微顯低啞的聲音在屋內(nèi)響起,久久不見訾槿回復(fù)。
不知過了多久,寶羨終于將該用的藥都撒齊全了,躬身站到了一側(cè),默默地看著似是睡著的訾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