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天氣總是多變,下午忽然下起雨來,不大,卻也不停。
辦公室在一樓,敞開的窗口,有翠綠的琴絲竹探進來,枝葉間有零星的水滴,帶著清新的綠色植物的氣息。地面上鋪著大大小小,圓潤可愛的鵝卵石,雨落在上面,發出動聽的聲音。
我給學生布置完工作后,就端坐在窗口發呆。竹叢的一側是條小徑,路邊有豐盛如發絲的青草,很精神地往上長。時而有人經過,腳踩在地面,留下淡淡的足跡。
這樣不行。我告訴自己,我不能任由他留在我身邊,擾亂我的心。我賭不起,也輸不起。
臨近下班的時候終于決定給莫修武打電話。他聽我說完,頓時哇哇大叫,“許攸我不能幫你做這種事。我媽可盼著你早點出嫁呢?她要是知道我在其中搗鬼,還不把我給殺了。”
這種事情強求不得。我正要掛斷,他又急急忙忙地高聲道:“其實也不是沒可能。你幫我追美欣,我幫你把那個男人搞定。”
我微微有些詫異,爾后忽然生起氣來,很不客氣地對他說道:“莫修武,美欣是我朋友,可不是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
莫修武這小子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念大學那會兒就到處招蜂引蝶。我本來以為他對美欣只是單純的粉絲對歌手的欣賞和喜歡,所以上次才讓他去找美欣。可他若是起了歹心,我絕對不許。
他很委屈地直叫冤,在電話那頭指天發誓地說自己絕無玩弄之心。我沒信他。
除了莫修武,我想不出還有誰愿意幫我的忙。我總不能去找莫修文吧,雖然我們兩個一直表現得很正常,可是,不正是因為彼此關系怪異,所以才刻意表現的么?我不可能像跟莫修武一樣跟他說話。
就這么胡思亂想地到了下班,我從后門走,先去菜市場買菜,然后抄小路回家。是的,我怕遇到周遠,雖然知道就算這樣也躲不過他,可是,好歹心里安定一些。
快到門口的時候電話響了,手忙腳亂地翻出來一看,竟然又是莫修武。我接過電話就大聲吼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以你小子的前科,我絕對不會幫你的。”
莫修武在電話那頭嘻嘻地笑,帶著討好的語氣,“我現在你們學校門口呢?你怎么還沒下班啊?嗯,還有我哥一塊兒。你不會把我哥都趕走吧。”
我傻眼。莫修文不總是忙得打轉嗎?怎么有時間跟莫修武玩這種把戲。思來想去,肯定是莫修武那小子搞得鬼。
我正發呆的份兒,莫修武又在那頭喋喋不休,“我跟我哥說了,讓他做主演,你看怎么樣?我哥多英俊瀟灑的人啊,保準那小子一見面就自慚形穢,主動棄權。”
我忽然有種沖過去掐死他的沖動。
進屋后沒多久,莫修武就來了,像只馬駒似的沖在前頭,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就沖進屋。莫修文跟在他后面,慢條斯理,文質彬彬。
看到美欣臉上的傷,莫修武微微一愣,正要說話,美欣已經開口,只是對象卻不是他。
“小莫?!”她驚詫地站起身,盯著莫修文的臉看了半天,終于又坐下來,瞧了瞧我,又看看他,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來。“沒想到還能再見面。”
莫修文朝她微笑頷首,柔聲喚道:“美欣,好久不見。”
這種戲劇性的轉折讓莫修武很茫然,他摸著腦袋半天沒說話。他不是傻子,多少能猜出些什么,倒也忍住了沒問,坐在沙發上聽莫修文和美欣敘舊。
美欣是個特別能說的人,莫修文雖然向來寡言,卻也被她調動。回憶起以前的那些事情來,三個人都唏噓不已。莫修武偶爾也插幾句,說些插科打諢的笑話,屋里氣氛十分和諧。周遠進來的時候,我們幾個人正捧著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周遠臉色很好,唇邊和眼角都帶著笑,很客氣地跟莫家兄弟打招呼,然后把手里的購物袋放進廚房。我和美欣對視一眼,正要說話,他又在廚房里叫我的名字,大聲道:“冰箱里都滿了,你這丫頭怎么也不整理一下。”
我在莫修武幸災樂禍的陰笑中鉆進廚房,周遠開了冰箱,正彎腰把冷凍柜里的一袋速凍水餃拿出來。
“你看看,都過期了。”他把手里的水餃朝我揮了揮,又繼續往里翻。
我靠在門框上,正色瞧著他,沉聲說道:“周遠,我家里來客人了。”
他“嗯”了一聲,手里動作不停,小聲說道:“所以我才來廚房。”
我自己認為這話已經說得夠明白的了,可他偏偏就是故意裝傻,真是為難。
似乎是過了很久,他忽然轉過頭來看著我,漆黑的眼睛在陰暗的廚房里格外明亮。
“你不用特意找人來氣我,那個男人我認識,上次學校晚會的時候你就帶著他。莫修文是不是,他從德國回來不過兩個月。攸攸,我們認識這么多年,我最了解你不過。你不會喜歡他,你愛的人是我。”
我控制不住臉上的抽搐,趕緊低頭擠出笑容來,道:“周遠,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幼稚了。男女之間的感情不是時間長短來決定的。更何況,我和莫修文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他出國之前我們就在一起了,不信你去問美欣。以前我年幼不懂事,的確喜歡過你,但這都過去了。我——”
“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他很不客氣地打斷我的話,眼神很犀利而堅定。
我扭過頭去不看他。想說些什么來反駁,卻找不出只言片語。是的,我很清楚自己的心,可是,我更清楚的是現實。
狠狠地轉過頭,出門前,我小聲說:“你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想不通呢。”
周遠,你不是小孩子,你從來就比別人成熟,比別人敏感,你怎么會想不通阻隔在我們之間的浩瀚汪洋。就算你一時沖動要拋棄一切和我在一起,可是我卻沒有與你一起共同努力的勇氣。
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沒有親人的祝福,背負著沉重包袱的我們是否一直走下去。如果最后要在無盡的爭吵和埋怨中一點點消磨感情,我寧愿我們從來沒有開始。起碼,在我們的內心,還能保存著彼此最真誠最純真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