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我一直琢磨著什麼時候找個機會問周遠關於他學校的事兒，結果晚上他一回來，就瞧見了地上攤開的相冊，笑道：“你什麼時候把這東西給整出來了？看見我們那張合照沒，那時候你才那麼點高。”他朝自己肩膀比了一下，溫溫地笑。

我心不在焉地應了聲，目光投向地上他的那張畢業照，又擡頭瞅瞅他，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他似乎還沒明白我的意思，蹲下身子把那張照片撿起來，盯著上頭的人看了半晌，不甚明白地問道：“怎麼了？啊，這個，不是我，我不知道她會忽然衝過來，我，我……”

他的臉上顯出焦急的神情來，一把抓住我的手，那樣驚慌失措的模樣倒是讓我心中一軟。我原本就沒打算因爲沈婉的事責怪他，心中疑惑的，不過是他所在的地方而已。現在見他這麼緊張，卻是連疑惑都消散了。

想了想，還是問道：“你當初出國的時候不是說去普林斯頓嗎？怎麼換了個學校也不告訴我？難怪收不到我給你的信。”

周遠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把相冊打開，低聲苦笑道：“一到美國就生了病，在醫院住了一個月，錯過了開學的時間。後來是沈婉幫忙，才轉到了加州。不過獎學金少了一半，所以只得出去打工。你看，這是我在打工的餐廳照的相。還有這個，嗯，也是個中國餐廳……”他的手指輕點著相冊，把那些在異國他鄉流浪的經歷一一地說給我聽。緊張忙碌的學習，辛苦的工作，偶爾放鬆的旅行，與有種族歧視的教授抗衡……還有，那些我不在的日子，他對我的思念。

我們靠坐在地毯上小聲地說話，一直說到窗外暮色降臨，特護小姐輕輕敲門喚我們吃晚飯，這才相視而笑，牽拉著起身。

特護小姐雖然不愛說話，菜還是做得極棒的。雖然只是幾樣家常小菜，卻比酒店裡那些大魚大肉吃起來舒服許多。我打趣著說要像她討教幾招，她只是笑笑，並不說話。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周遠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連看也不看一眼就摁掉了。可過不了一分鐘，那電話又不屈不撓地再響了起來，我不由得笑道：“你就接嘛，說不定是什麼重要的事兒呢？”

他看了我一眼，沒好氣地拿起手機，瞥見上頭的號碼後皺了皺眉，然後扔給我，道：“找你的。”

我一時愣住，仔細一看，可不正是警局的號碼。這些日子總是跟他們打交道，對這幾個數字實在再熟悉不過。沒猶豫地接通了，那邊傳來劉警官的聲音，“許小姐。”

我說：“是我，你們找到東西沒？”我收件的時候有個很不好的習慣，簽收之後不自覺地將那單子往自己手心裡拽。因爲是學校收發室的關係，那位阿姨並不跟我計較，任由我把那東西亂丟，所以那關鍵的單子才能保存下來。那天我收了快遞後，下意識地看了下自己的信箱，快遞單也留在了裡頭。那些人怎麼也找，也想不到那地方吧。

劉警官在電話裡呵呵笑了聲，道：“我這不是特意來向你道謝的麼？這東西對我們很有用，你立大功了。”

我聞言頓時樂起來，拽著手機激動道：“那是不是美欣的案子很快就能破了，你們有線索了嗎？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電話那頭頓了頓，一會兒回道：“電話裡頭不好說，要不，明天我和老成親自去拜訪你。我們還有些事兒想問問你，不過，你能單獨跟我們見面嗎？”

我猶豫地擡頭看了看對面正埋頭吃飯的周遠，有些爲難。我纔跟他保證了不再參合進這個案子，現在又要反悔，他肯定要生氣了。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纔好。

“許小姐？”劉警官又問了一句。

我勉強應了一聲，心一橫，咬牙道：“行，我們再約時間。”然後就把電話給掛了。

正琢磨著該怎麼跟周遠開口，他倒是先發話了，黑沉著臉，鬱郁地說道：“你怎麼答應我來著？”

我不說話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我咬脣看著他，作可憐狀，我就不信，他還能罵得下去。果然，這傢伙張了張嘴，硬是沒再說一句。悶頭悶腦地喝了幾勺湯，過了好一會兒，才正眼瞧我，正色道：“你聽聽就好，要是他們讓你做什麼事兒，你可千萬別答應。那些警察，爲了破案，什麼事兒都做得出來。”

我覺得周遠對警察有點偏見。不過，我只是心裡頭想想。

我和劉警官約好了第二天下午。周遠大早上就出去工作，特護小姐被我打發出去買東西，屋裡就我一個人。

他們倒是挺準時，只是進門後就一直盯著四周看。我開始還以爲他們對這客廳的佈局有興趣，但很快就發現不對勁。等到老成朝劉警官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說了句“沒有”，我才猛地醒轉過來。不由得怒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