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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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吃到十點多,出門的時候公交車已經收工。
從這里打的士回家至少得七八十,夠我吃一個星期。于是我揪著莫修武讓他送我回去。
他很不講義氣地大叫嚷嚷:“我好累,好累,快不行了,要睡覺了。今天累了一整天,撐不住了。”然后裝模作樣地往我身上倒。
明明今兒下午還在學校里閑逛,這會兒居然在我面前裝。我氣憤地揪他胳膊里面最嫩的那塊肉,痛得他就像裝了彈簧似的直跳腳。
阿姨親切地說:“要不今兒就回家里睡吧,樓上的房間一直給你留著呢。”
我慌忙推辭,“學校上班早,我怕來不及。還是回去睡。”若是平常,說不定就跟著他們一起回莫家了,可是今天——我一想起莫修文那雙幽深沉靜的眼,就覺得一陣心慌。
“我送她回去吧。”竟然是莫修文開口,說話時,已經開了車門。
“可是你今天剛回來,要休——”
我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他打斷。“反正倒時差,這會兒也睡不著。”
我再沒有話可以拒絕。
晚上車不多,可他開得很慢,目光很專注地看著前方,一言不發。
十月的天氣,晚上微微發涼。我開了車窗,夜風灌進來,吹得我的長發四處飛舞。
我租住的房子在離學校不遠的一處小院。巷子很小,里面沒有倒車的空間。所以車開到巷口我就讓他停了車,下車后,我朝他禮貌地道謝,然后等他離開。
發現他停好車后又追出來,我趕緊推辭道:“我自己進去就好,里面很黑。”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卻也沒走。
我拗不過他,只得往里走。努力地擠出笑容來,朗聲問他:“我聽阿姨說你在德國發展得很好,怎么忽然想到回來?”
“有些事情放不下。”
我訕訕地笑,一顆心慌亂的跳。
“我爸媽年紀大了,我不放心。”他又接著補充。
事實證明我總是自作多情。不過,好歹也松了一口氣。
開了院子的鐵門,我回頭朝他道謝。
他幽深的眸子在黑夜里依然晶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朝院子里看看,道:“這里環境不錯。”
院子里有個小花圃,房東老太最大的興趣就是它們。這會兒木芙蓉開得正熱鬧,借著窗**出的淺淺燈光,可見那些淺黃和淺紅的花朵一團接著一團。
我點頭,回道:“嗯,芙蓉豆腐的味道很好。”
我看著他挺直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小巷的盡頭,終于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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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工作恍恍惚惚的,好幾次學生到了面前我都不知道。那個整天擔心老公出軌的同事終于把話題轉到我身上,旁敲側擊地問我是不是談戀愛了。
難道談戀愛的女人就是我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嗎?
下班的時候準備給約美欣一起去吃火鍋,順便發泄一下心中的憤懣。可一拿起電話又猶豫起來。
我向來沒有什么經濟頭腦,昨兒買東西的時候也是頭腦發熱。付完鋼筆的錢后,我的卡上只剩三百塊,可今兒才五號,離發工資還有十天。雖然這三百塊吃飯沒有任何問題,可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下個星期是莫伯伯的生日,我實在沒有閑錢出去瀟灑了。
不由得懊惱無比,昨兒是得了失心瘋才想到送什么鋼筆,還出手闊綽,一下就是一個月工資。若是送給莫修武還好說,大不了這個月我都揪著他蹭飯吃。可是現在的對象是莫修文,我連躲都躲不及。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晚上自己煮面吃。
家里還剩一筒面,雞蛋也還有幾只,再去買一把青菜或者西紅柿。嗯,西紅柿雞蛋面,美味又營養,比那滿鍋紅油的火鍋要健康多了。我吞了吞口水,自己安慰自己。
學校的后門有個小小的菜市場,比超市要便宜。我每次下班后就從這里買菜,然后慢慢走回去。賣西紅柿的大媽認得我是學校的老師,算錢的時候總是少我一個零頭,我順便再多問她要了兩根蔥。
其實我一直想在院子里種幾根蔥姜,免得每次都問人要,可是房東太太不肯,說是破壞院里的景致。我沒辦法,只得作罷。
提了西紅柿和青菜往家里走,剛到門口就接到美欣的電話,邀我一起去吃火鍋。我再三確定了是她請客后,爽快地答應。
照舊是大牛家的火鍋店,我趕到的時候,她們一伙人已經吃得熱火朝天。
有一陣子沒見過美欣了,她越來越漂亮。穿了身光鮮亮麗的風衣,頂著個時下流行的bobo頭,腳上一雙黑色的牛皮長靴,配上精致的妝容,還真有點大明星的范兒。
美欣見到我來,馬上起身朝我撲過來,狠狠地抱了一把,道:“攸攸,好久沒見,想死我了。”
我笑嘻嘻地捏了捏她的臉,打趣道:“瞧瞧,真是越來越美了,趕明兒在路上我都不敢認的。不過大明星跑到這種排擋里吃火鍋,不怕被你的粉絲看見嗎?”
美欣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地罵道:“連你也跟我開這種玩笑,看我不撕爛你這張嘴。”
美欣是我這么多年來最好的朋友,原本在酒吧里唱歌,后來趕上了選秀節目,竟然還取得了不錯的成績。雖然沒能成為家喻戶曉的大明星,在本地也算是小有名氣。
美欣性格爽朗,對自己混跡酒吧的過去從來不遮掩。媒體雜志剛開始還大做文章,后來發現她的粉絲根本不在乎,也就作罷了。
跟美欣一起過來的還有她的兩個朋友,都是年輕男人,應該也是娛樂圈子里的人,穿得都挺有范兒的。只可惜我對那些明星向來不關注,所以并不認識。
美欣卻是熱情得很,介紹我給他們認識。
當那兩個男人得知我在大學里工作時也微露訝色,原本高傲不屑的態度變得平和起來。有的時候,大學老師這個頭銜也是不錯的通行證。雖然,我并不能算真正的大學老師。
那兩個男人繼續吃喝。我和美欣湊到一起一邊灌啤酒,一邊小聲地說話。
原來那兩個男人都是電視臺的監制。聽美欣話里的意思,頗有為我牽紅線的想法。我真是哭笑不得。
這幾年來,阿姨也曾有意無意地給我拉過紅線,可是,都被我婉言拒絕。有一句話說得好,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現在的我,可不正是那種心境么。
我現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等父親的病好了,我們兩父女平平安安地過著平淡的日子。雖然我工資不高,但好在工作穩定,只要日子節儉些,總能好好地活著。至于男人,我敬而遠之。
那些快樂我不會再懷念,而那些荒唐和痛苦,我亦不愿再回想。
半醉半醒間,聽到有人在大聲地喧鬧。我瞇著眼睛抬起頭,看見一伙人正在和大牛夫婦大聲地吵架。
美欣和大牛夫婦都是我以前住在石坡胡同的時候認識的,到現在已經有十年了。那時候大牛和他老婆剛剛從老家私奔出來,還沒有結婚,住在石坡胡同的最里面,每天晚上偷偷地推了夜宵出去賣。
他們兩夫婦為人極是熱情,我和美欣去了幾次,就很熟了。有一回我們倆從酒吧出來,正巧遇到兩個混混找他們麻煩。我們兩個就砸了兩個啤酒瓶,窮兇極惡地和那兩個混混對著干。
那兩個混混最后被我們趕走了,但我和美欣都掛了彩。她傷在上胳膊,我傷在下胳膊。現在胳膊上都還有淺淺的疤痕。以至于現在大夏天我們兩個都很少穿短袖。
我頭腦一熱,搖搖晃晃地起身,蹣跚著朝柜臺走去。
美欣警覺地拉了我一把,“攸攸,不要沖動。”
我朝她吃吃地笑了笑,使勁揮手,然后堅持著踉踉蹌蹌地走過去,揮著手里的啤酒瓶對著桌子狠狠一砸,頓時碎了一地。
“想干嘛,敲詐啊,是不是想去警局聊聊天啊?”
那些混混摸不準我的來路,叫囂了兩句狠話后倉皇逃離。
我得意笑著回頭,迷迷糊糊地朝美欣說道:“你看看,現在這些混混,一點膽量都沒有。真丟臉!想當初,我——”
“胡說什么呢!”美欣猛地打斷我的話,一邊說話一邊把我往外推。“我們兩姐妹有事先走一步,你們兩個慢慢吃啊!”
門外涼風吹過,我終于清醒了一些,胃里翻江倒海地難受。一時忍不住,沖到馬路邊一通狂嘔,差點連膽汁都吐了出來。
從美欣手里接過水,狠狠地漱口。罷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沒好氣地說:“你干嗎把我拉出來。”
美欣狠狠看著我,不說話。
我泄氣地嘆了一聲,主動認錯,“對不起,我又亂說話。”
美欣對著我的臉捏了一把,苦笑,“你這丫頭什么時候能清醒一點,好歹也是個大學老師,為人師表,丟人不丟人。”
“是,是,你老人家教訓的是。”我一向坦然承認錯誤,但從來不改正。
“不過,你今兒還是有些不對勁。”美欣捏著我的下巴使勁盯著我看,一副審視神態。
我也不瞞她,主動交代道:“我見到小莫了。”
“啥,小莫!”美尖叫一聲跳起,一會兒又蹲下身子,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瞪著我,不敢置信地再次確認,“是十年前那個忽然失蹤的那個小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