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貴妃為了這個事情,已經(jīng)病倒了,今兒我進(jìn)去為他診脈,正是心氣郁結(jié)之癥狀,雖然不是什么大病,但神色看著便不太好,這事情若是傳去了恭王府只怕王妃又要晚上睡不著了?!倍湃糁环畔鹿P,看著坐在軟榻上翻書的劉七巧,心里頭琢磨:“你說皇上心里頭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分明是倚重恭王府的,可是這件事卻著著實(shí)實(shí)得罪了梁大人,聽說梁大人昨兒也告病了,只怕也是因?yàn)檫@件事情氣的?!?
劉七巧合上書,想了想道:“古來帝王都講權(quán)衡之術(shù),恭王府和梁府聯(lián)姻,梁貴妃的后盾可不小,聽說太后娘娘還有意要把大公主嫁給梁家大公子,按例說皇上還是倚重梁家的?!?
杜若只擰眉想了想,忽然就想起一件事來,只開口道:“我想起來了,不過是宮里頭的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我聽宮里頭的宮女說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聽說是大公主當(dāng)時也看上了金科狀元,春心已動,結(jié)果被梁家二姑娘給捷足先登了。”杜若只接著道:“那日眾多姑娘在宮里,大公主只請了梁三姑娘去她宮里小坐,聽說在路上遇到了趙王?!?
劉七巧這會兒不由就來勁了,若是真的和杜若說的這樣,那這梁三姑娘只怕是替姐姐受冤了。相公沒搶到,先干掉一個小姑子,宮里頭姑娘的手段,也是蠻厲害的。
劉七巧只又翻了幾頁書,慢慢道:“別的倒也沒什么,就是可憐了梁三姑娘,好好的一個嫡女愣是被說成了庶出的,還要嫁給人當(dāng)小老婆,只怕她現(xiàn)在要哭掉幾缸淚了?!?
到了九月二十那日,宜搬遷、動土、杜老爺決定在這一天把胡大夫以及為胡大夫建立的醫(yī)療團(tuán)隊(duì)給搬遷過來。杜家?guī)缀蹙褪侨页鰟樱既氂脜⒂^,就連杜老太太都興致勃勃的一起過去了。
胡大夫坐在寬敞的診室里頭,瞧著那鐵力木的大書案上放著他平時喜歡翻閱的醫(yī)書典籍,后面的大書架堆滿了這些年他的醫(yī)案病卷,感嘆道:“老頭子我這輩子也沒想到,自己能有這么一個寬敞的地方給病人看病?!焙蠓蛘f著,只連忙上前想杜老爺和劉七巧行禮。劉七巧急忙將胡大夫給攔住了道:“胡大夫,以后我這寶育堂就由你來坐陣了,從今天開始,胡大夫您就不用再出門看病了,任憑再高貴的客人,想要請您看病,都要親自上門,按序排隊(duì),不過我這里做了一個標(biāo)記,每天有十個人,可以享受超前待遇,但是掛號的銀子是平常人的十倍?!?
杜若一聽只嚇了一跳道:“十倍?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個人請胡大夫看病,不算藥錢,每人進(jìn)來要付五兩銀子?”
“是啊,付五兩銀子,就可以不排隊(duì),付五百錢的,就要排隊(duì)?!?
杜若只擔(dān)憂道:“那百姓們說我們嫌貧愛富怎么辦?”
劉七巧只笑道:“你放心吧,胡大夫值這個價,她們只不過是花錢買一個優(yōu)先權(quán)而已,這也是生意跟嫌貧愛富有什么關(guān)系呢?再說每天只有十個人,總共也不會耽誤一個時辰,我可以用這十個人多賺十倍的錢,難道不好嗎?”
一旁的杜蘅聽了,拍手稱贊道:“好好好,簡直太好了,富貴人家看一次病五兩銀子也算不得什么大錢,又不是天天看病,總比起排一整天的隊(duì)強(qiáng)些,大嫂這個辦法好?!?
杜若瞧了一眼劉七巧,一時頗覺得有些無話可說了。
劉七巧又把由賀媽媽領(lǐng)頭的幾個穩(wěn)婆都叫了過來,只開口道:“從明兒開始,寶育堂就要試營業(yè)了,從今天起,只要是你們認(rèn)識的將要臨盆的產(chǎn)婦,從試營業(yè)這一天開始到正式開業(yè)那一天為止,在寶育堂出生的孩子,分文不收銀子,只要她們肯過來生孩子,你們拉一個人來,我賞你們一吊錢?!?
杜若這回又不理解了,只問道:“娘子,你這還沒開張呢,怎么倒先倒貼起銀子來了,這樣我們豈不是會虧本了?”
劉七巧又瞧了杜若一眼,發(fā)現(xiàn)他在生意上可真的沒有半點(diǎn)的天賦,只笑著道:“相公如果走在路上,有兩家飯館,你不知道哪家的菜好吃,你會去有人的那家飯館呢,還是去沒人的那家飯館?”
“當(dāng)然是有人的,有人在里面吃飯,肯定是因?yàn)檫@家飯館的菜好吃一些?!倍湃糁稽c(diǎn)頭道。
劉七巧便笑道:“那我的道理也一樣啦,先吸引大家過來,有了客人,客人才會幫我們宣傳,有人宣傳了才會有源源不斷的客人,相公你說是不是?”
杜若這回算是明白了,自己娶回家這個娘子,不光接生厲害,這腦子里的生意經(jīng)也是不少的。
杜蘅對劉七巧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只崇拜道:“大嫂子出手果然非同一般,真是讓人耳目一新。”
那邊杜老爺參觀了一圈,這會兒也從外面進(jìn)來,只開口道:“二郎既然這么說,那就多向你大嫂子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
杜蘅只抓抓腦袋道:“我只學(xué)生意,不學(xué)接生?!?
眾人聞言,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十幾個穩(wěn)婆幾乎覆蓋了小半個京城,被她們這么一宣傳,第二天果然有產(chǎn)婦坐著小推車來了。當(dāng)然其中不乏有幾個是看熱鬧的,劉七巧請胡大夫給她們把了脈搏,預(yù)產(chǎn)期至少還有一個月的都給請回去了。
丫鬟們帶著產(chǎn)婦們在院子里稍微逛了一會兒,只囑咐她們哪些地方是她們不能去的,那些地方他們能過去。劉七巧為了防止人多出亂子,一早就讓杜蘅做了一批類似于腰牌一樣的東西。按照等級劃分,不同的人拿不同顏色的腰牌,各處有婆子守著,沒有腰牌是不能隨意走動的。
正好這日劉七巧收了一個外地隨家人進(jìn)京的孕婦,正陪著她在院子里閑逛,走到一處月洞門口,就看見門口守著兩個婆子。那人便問道:“我剛才瞧見有人要從那邊過來,被她們攔了下來,那若是我想從這邊過去,她們可會攔著我?”
“那倒不會,我開寶育堂是想讓夫人們都可以安心養(yǎng)胎順產(chǎn),首要條件就是安靜,所以要是園子里人多了,自然就喧鬧了起來,那環(huán)境不好了,過來我這邊寶育堂的人就會越來越少了,所以像招弟院和來福院兩個院子里的人,是不能去別的地方的。而鵬程院和錦繡園里的人也不能去梧桐院、麒麟院和文曲院?!?
“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你這么做,到是想的周到了,我原來過來的時候,心里頭還想著,讓我和一些市井女子住在一個院子里,我是不太愿意,如今你這么說,我倒是放心了,果然洪家少奶奶推薦的地方,是不會錯的。”
那孕婦想了想,只開口道:“既然有娘娘要了梧桐院,那我就選一個文曲院,這次我陪著相公進(jìn)京,也是為了他后年科舉,能夠高中?!?
劉七巧只點(diǎn)頭道:“那好,許夫人只管帶著家人住進(jìn)去就是了,其實(shí)文曲院里頭環(huán)境清幽,便是許少爺過來陪許夫人幾日,那里頭也有小書房,可以供許少爺讀書寫字?!眲⑵咔芍徽f著,便帶著許夫人往文曲院那邊去,只見小橋流水,樹蔭婆娑,幾顆青竹掩映在白墻之外,分外好看。
劉七巧只帶著她來到門口,丫鬟推門進(jìn)去,許夫人四處走了,這才笑道:“不知道的誰會以為這是來生孩子的,還以為是來常住的呢,就這兒吧?!?
“那這費(fèi)用呢?”
“一天十五兩銀子,住一天算一天,吃用另算,許夫人如果家里帶人過來,可以自己在小廚房里面開火,每個院子里都有自己的廚房。如果許夫人不打算自己張羅這些,我們這邊有菜單,上頭明碼標(biāo)價,和外頭菜館里頭的是一樣的,不過我們這里的菜色都是按照孕婦和產(chǎn)婦的身體狀況訂制的,只怕許夫人要是想吃一些自己平常愛吃的東西,還是要自己開火的。”
許夫人只點(diǎn)點(diǎn)頭道:“住一天十五兩銀子,確實(shí)不算便宜,在你們這兒住上半年,都可以在京郊買一個大宅子了?!?
劉七巧也笑道:“京郊的宅子里頭可沒有穩(wěn)婆和大夫,京郊那邊若是半夜肚子疼了,請個穩(wěn)婆還不知道要跑幾里路呢!”
許夫人也笑了起來道:“也是,孩子又不是年年都生,便是多花了這幾個銀子又怎么樣呢!”
“許夫人說的是,其實(shí)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便是家財萬貫的人,無非也就是一個衣食無憂,若是身子不好了,只怕再多的錢也是沒有用的。”
“洪家少奶奶也是這么勸我的,她就是因?yàn)樯⒆觽松碜樱灾钡浆F(xiàn)在身子還是不如以前。她老是向我抱怨說,若是早些年就有著寶育堂,那就好了?!?
“好事不嫌晚,便是現(xiàn)在開業(yè),以后還是會有很多的人會來我們寶育堂生孩子的。”
劉七巧正說著,外頭小丫鬟只急急忙忙的就上前行禮道:“奶奶,方才從外頭拉來了一個產(chǎn)婦,大出血,胡大夫和賀媽媽瞧了,都說不行了,孩子卡在里頭,就是出不來,胡大夫說我們寶育堂還沒開張呢,不能先死人在里頭,不吉利,正叫那家人把產(chǎn)婦給拉回去呢。”
劉七巧聞言,也是心中一跳,連胡大夫都說了這樣的話,只怕是兇多吉少了。劉七巧不及那丫鬟站定,只慌忙對許夫人道:“許夫人,前頭有產(chǎn)婦過來,我先去瞧瞧,許夫人和丫鬟們先在里頭坐坐?!?
劉七巧說著只讓那丫鬟帶著她往前頭去了,那丫鬟一邊走,一邊道:“奶奶,奴婢頭一次見過這樣的人,到現(xiàn)在還嚇得手腳發(fā)抖,有些不聽使喚呢!”劉七巧只安慰道:“你以后見多了就不怕了,生孩子從來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那丫鬟聞言,心里也是著急,只又走快了幾步,劉七巧緊緊跟在她的身后。才到通往前院的月洞門口,劉七巧就瞧見綠柳已經(jīng)在那邊翹首以待,看見劉七巧過來了,只急忙上前道:“奶奶快去瞧一瞧,人只怕已經(jīng)是不行了,那家人死活不肯走,說要奶奶把孩子給弄出來。”
劉七巧跟著綠柳進(jìn)去,就瞧見胡大夫看診的小院里頭,停著一輛小推車,上頭趟著一個產(chǎn)婦,身下的被褥已經(jīng)被血水染紅,唇色蒼白的睡在那邊,胡大夫見劉七巧進(jìn)來,只迎上來道:“大少奶奶,是難產(chǎn),聽說從前天晚上一直生到今天早上,兩天兩夜都沒生下來,這會兒大人已經(jīng)不行了,已是彌留之際,孩子還在里面,只怕也快不好了?!?
小推車邊上站在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見劉七巧過來,只跪倒哭著道:“大慈大悲送子觀音,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兒媳婦,救救我的孫子啊,這是我兒子的遺腹子,我們老錢家不能沒這個孩子?!?
劉七巧看了一眼那產(chǎn)婦的光景,只搖了搖頭道:“大伯大娘,不是我不救你兒媳婦,這會兒就是真的觀音在世,也是救不了她的,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看看能不能把孩子救回來?!?
胡大夫聞言,只焦急道:“大少奶奶,這還沒開張呢,就在里頭死人,不吉利?!?
劉七巧想了想,只開口道:“做這一行生意的,就沒有不死人的,便是現(xiàn)在她死了,別人也總知道這是從寶育堂送出去的了,胡大夫,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續(xù)她一口氣,讓她多活一會兒,看看自己的孩子吧?!?
劉七巧說著,只回頭對賀媽媽道:“賀媽媽,去把我的那套工具拿過來,把她抬進(jìn)里頭,我準(zhǔn)備給她剖腹生子。”
那兩個中年人見劉七巧愿意救了,只雙雙向劉七巧磕頭道:“少奶奶大恩大德……大恩大德。”
“兩位老人家起來吧,話我直說一邊,你們送來的太晚了,現(xiàn)在孩子是不是好的,我也不能保證,只能拿出來了再看了?!眲⑵咔烧f著,只先進(jìn)到里面,換了一身雪白的衣袍。那產(chǎn)婦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送到了手術(shù)臺上,下身依然還有血水流出來,而人已經(jīng)完全失去知覺,不能言語了。
胡大夫見劉七巧下了決心要救人,也只嘆了一口氣,命小徒弟那了藥丸過來,送給那產(chǎn)婦服下。
劉七巧只上前,用剪刀剪開了裹在她身上的衣物,伸手摸向她的肚皮,肚皮還在一陣陣發(fā)緊,說明還有宮縮,孩子很有可能還是活著的。劉七巧的手指有一瞬間有些顫抖,這一刀下去,很有可能產(chǎn)婦就會死去,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著一個人死在自己的手術(shù)刀下。
劉七巧只嘆了一口氣,彎腰湊到那產(chǎn)婦的耳邊,小聲道:“我現(xiàn)在幫你把孩子拿下來,如果你還想再看他最后一眼,就不要睡了。”
產(chǎn)婦似乎是聽見了劉七巧的話,眼角滑落一絲淚光,劉七巧只讓胡大夫、賀媽媽還有紫蘇在一旁幫忙,其他人全部都退出門外去。對于剖腹產(chǎn)這個技術(shù),劉七巧其實(shí)也很想找一個接班人,可以重點(diǎn)培養(yǎng)一下,至少像賀媽媽這個年紀(jì)的人,是肯定不適合再學(xué)習(xí)的了。不過紫蘇倒是一個很合適的人選,膽大心細(xì)。
劉七巧想了想,把紫蘇叫到自己的邊上,轉(zhuǎn)頭對她說:“你看著我的動作,每一步都記在心里。第一步把肚子切開,注意這里面是有肌肉的,你看著點(diǎn),要按照肌肉紋理切下去,這樣造成的傷害最小?!眲⑵咔梢坏断氯ィ呀?jīng)有血順著傷口溢出來,紫蘇只強(qiáng)忍著惡心認(rèn)真看著。
產(chǎn)婦的肚皮被剖開,露出子宮璧,依稀能看見宮縮產(chǎn)生造成的變形。紫蘇只嚇的臉色都蒼白了起來。這個時候,忽然產(chǎn)婦的手從手術(shù)臺上滑落下去,原本帶著宮縮的腹部,忽然就想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
胡大夫急忙上前,握住產(chǎn)婦的脈搏測了一下,只搖頭道:“少奶奶,產(chǎn)婦死了?!?
劉七巧額頭上溢出細(xì)密的汗珠來,正色道:“我知道,是死了,但愿孩子沒死。”
劉七巧拿起刀,在產(chǎn)婦的子宮上劃下去,一層淺色胎膜包裹之下,嬰兒發(fā)紫的小臉安然的睡在里面,劉七巧讓紫蘇掰開產(chǎn)婦的肚皮,彎腰把嬰兒從子宮里頭抱出來。嬰兒渾身發(fā)紫,看來已經(jīng)窒息已久,劉七巧簡短臍帶,提起嬰兒的腳心拍打幾下??諝鈴膵雰旱目谇贿M(jìn)入肺部,一生響亮的哭聲從產(chǎn)房里頭傳了出去。劉七巧忽然覺得身子一軟,將孩子遞給賀媽媽道:“媽媽,把孩子處理一下,抱出去給他爺爺奶奶看看吧?!?
賀媽媽接過孩子,只笑著道:“是個男孩兒,真的是個男孩兒呢!”
紫蘇見劉七巧有些累了,只自告奮勇道:“奶奶,給產(chǎn)婦縫針的事情交給我吧,反正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了,應(yīng)該不會覺得疼了吧。”
劉七巧點(diǎn)點(diǎn)頭,退后幾步坐在躺椅上,伸手將手上的羊皮手套摘下來,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道,神態(tài)有些飄忽。
“少奶奶,要不你去后頭歇一會兒,這會兒?”胡大夫只上前問道。劉七巧稍稍緩了一會兒,只開口道,我沒事,胡大夫前頭還有好些客人等著你看病呢,你這要是再不回去,她們可要闖進(jìn)來了。
胡大夫一看那房間角落里頭放著的沙漏,只笑著道:“哎喲,可不是,我得先回去了?!?
紫蘇縫好了產(chǎn)婦的傷口,拿著一塊白布蓋住她的頭頂,見劉七巧還在一邊坐著,只上前問道:“奶奶,出去吧,讓她家里人把她給領(lǐng)回去吧?!?
劉七巧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站起來道:“要是她早些送過來,也許就不會死了,不過,可這世上能哪里會有如果呢。”
劉七巧從手術(shù)室出去,見外頭好些人都圍著去看那小孩子,大家都沉浸在新生命來到的快樂中,卻沒有幾個人想起里頭已經(jīng)死去的人。那對中年夫婦抱著小男孩,臉上露出開懷的笑容。幾個來這里待產(chǎn)的看熱鬧的產(chǎn)婦也在那邊圍著小孩子轉(zhuǎn),一個勁兒的夸小孩子長的好看。
劉七巧只嘆了一口氣,開口道:“孩子他娘已經(jīng)沒了,你們把她帶回去吧。”
這話一說出口,才有幾個產(chǎn)婦反應(yīng)過來,只收了臉上的喜氣,看著劉七巧道:“大少奶奶,您別難過,這不他們送來的時候人都不行了,你從死人肚子里搶出一個孩子來,已經(jīng)不容易了,我們都明白。”
劉七巧只勉強(qiáng)擠出一絲笑來,開口道:“我知道你們懂這個道理,但我還是有些難過,我不保證來寶育堂生孩子的人每個人都能順順利利,可是我可以保證把風(fēng)險降到最低,就算有什么意外,也可以讓你們得到最快最好的搶救,而不是什么都遲了。”
大家都愣在那里,聽劉七巧說完這一席話,忽然覺得這趟來寶育堂真的是來對了。其中一個產(chǎn)婦擠了擠那個孩子?jì)雰旱闹心陭D女,那中年夫婦會意,只跪下來道:“杜夫人,謝謝您救了我的孫兒,我們?nèi)腋屑つ愕拇蠖鞔蟮??!蹦菋D人說著,只對一旁的中年男子道:“給錢,快給拆紅的銀子?!?
劉七巧只擺擺手道:“拆紅銀子不要了,我說過,試營業(yè)期間所有人生孩子費(fèi)用全免,你們回去吧,好好的把孩子他娘安葬了?!?
兩人聞言,從地上站起來,抱著嬰兒去手術(shù)室里頭看那死了的產(chǎn)婦。
劉七巧回到杜家的時候時辰已經(jīng)不早了,再加上她下午累了一陣子,所以晚上便沒有什么胃口,只讓連翹去杜太太那邊告了假,提不起精神去如意居用午膳。杜若從太醫(yī)院回來,便聽說了此事,只徑自往百草院里頭來,喊了紫蘇問話道:“奶奶怎么了?今兒出門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說是今兒有個重要的客人要來,怎么回來就沒精打采了?”
紫蘇聞言,只迎了來上,一邊給杜若倒茶,一邊道:“今兒送來一個產(chǎn)婦,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快沒氣了,胡大夫和賀媽媽都說這樣的人不能收,收了救不回來會壞了寶育堂的名聲的,奶奶堅(jiān)持留了下來,最后孩子活了,產(chǎn)婦死了?!?
杜若聽紫蘇說完,心中隱隱知道劉七巧在想些什么,只想了想道:“行了,你去如意居說一聲,就說我今兒也不過去用晚膳了,然后在去一趟廚房,讓廚房熬一些粥,弄幾個小菜,我和你奶奶兩個人清清淡淡的吃一些?!?
綠柳領(lǐng)命而去,杜若只起身站起來,挽了簾子往房里頭去。杜文韜今兒倒是像知道自己娘親心情不好,雖然這會兒醒著,但乖巧的很,只安心窩在奶娘的懷里,一個勁的玩手指。杜若想了想,抱著杜文韜進(jìn)房里去找劉七巧去了。
杜若抱著孩子進(jìn)里屋,劉七巧正拿著一本書闔眸靠著,聽見外頭有響動,只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見杜若抱著杜文韜進(jìn)來,便強(qiáng)打起了精神,從杜若手中把杜文韜給抱了過來道:“你從外面回來,衣服也不換一件就抱孩子?!?
杜若只笑了笑,立馬有小丫鬟上前,為他去柜子里拿了家常穿的衣服出來,杜若從凈房出來,見劉七巧把杜文韜放在軟榻上,自言自語跟他說話。
“兒子,你說那些人都是什么心態(tài),活生生的人就這么給拖死了,生了一個兒子就高興的跟什么似得,難道生孩子的就不是人嗎?兒子,你說我要是生你的時候出什么意外,也不知道你爹會不會擔(dān)心?!倍湃袈勓?,只急忙沖上去道:“七巧,你又胡說八道些什么呢?我豈是那樣的人。”
劉七巧見杜若從里面出來,只皺皺眉頭道:“我就是開一個玩笑而已,你何必當(dāng)真。”
杜若只冷著臉,把兒子往懷里一抱,正色道:“玩笑都不準(zhǔn)開,不然兒子還以為我不疼你呢!兒子兒子,快來勸勸你娘,你娘今天救了一個小弟弟,可厲害了?!?
杜文韜聞言,只咿咿呀呀的學(xué)著杜若說話,劉七巧頓時就覺得心情好了不少,只坐起來,伸手抱住兩人道:“我開寶育堂是為了給人接生不假,可要是人人都等快死了再把人送過來,只怕寶育堂很快就會變成火葬場了……”
杜若雖然不知道火葬場為何物,但劉七巧前面一句,杜若還是聽懂了的。杜若只開口勸慰道:“七巧,你不必太難過了,今兒的事情,胡大夫和賀媽媽都說了,那人是不能收的,大夫見了治不好的病人不治了,那也是常事,畢竟大夫也是普通人,并不是神仙,你今兒能搶回一條命,已經(jīng)是你的本事了?!?
劉七巧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嘆了一口氣,把頭靠在杜若的肩膀上:“道理我都懂,可是有時候想了想,還是會覺得難過,今兒那產(chǎn)婦我看過,其實(shí)身子底子是不錯的,都是拖得時間太長了,所以才,不說了……人都已經(jīng)死了?!眲⑵咔芍粺o精打采道:“沒想到我寶育堂還沒開業(yè),倒已經(jīng)先死了一個人了?!?
杜若只伸手揉了揉劉七巧的臉頰,笑著道:“沒事的沒事的,大家都是明眼人,今兒那么多產(chǎn)婦婆子們都看著呢?!?
兩人你一眼我一句的互相安慰著,只等劉七巧抬起頭來的時候,杜文韜已經(jīng)在杜若的懷里呼呼大睡了,口水拉拉的掛在杜若的袖子上,樣子別提有多可愛了。
過了一時,兩人在房里單獨(dú)用了一些晚膳,杜若連書都沒有看,早早的就陪著劉七巧安歇了。
黃道吉日九月二十八,宜開業(yè)、動土、上梁,加上那日劉七巧剖腹取出的孩子,在試營業(yè)的這七天里頭,寶育堂一共迎來了九個小生命。除了那天送來的這個是剖腹產(chǎn)的之外,其他八個孩子,都是順產(chǎn),其中有四胎還是頭一胎。
一大早,杜家兩房人馬,浩浩蕩蕩的往寶育堂而去,當(dāng)然參加開業(yè)典禮的不光只有杜家的人,還有洪家大少奶奶和洪少爺、戶部尚孔大人、趙氏娘家、寧家、安富侯和安富侯夫人,以及幾個和杜老爺交好的生意場上的朋友。
劉七巧陪著杜老太太坐在最前頭的馬車?yán)锩?,杜老太太時不時還掀起了簾子瞧一眼兩邊的馬路,只笑著對劉七巧道:“七巧,想不到你這寶育堂還真的個開成了,看來大長公主說你會旺我們杜家,可真的沒說錯呢!”
劉七巧只笑著道:“那可不是,出家人不打誑語,大長公主的說過的話,自然是說一不二的?!?
杜老太太見劉七巧一臉得意的樣子,只忍不住伸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道:“瞧瞧,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但愿老天保佑,我們杜家能一直都這樣順順利利的就好了?!?
劉七巧也挽起簾子,看看跟在后頭的車隊(duì),心里默默想道:會的……一定會的……
馬車陸續(xù)停在寶育堂門口的大街上,一整個大門口左右都是開闊的街道,早有小廝在路上攔出了一條小道,攔著看熱鬧的百姓們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外頭。
劉七巧只拉著杜老太太的手,走到寶育堂的大門下,黑底的金子招牌已經(jīng)掛在了門口,在陽光下灼灼閃耀著光芒,杜家一家老小,紛紛站在這招牌底下。
杜老爺看著前來的眾人,情緒激動,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開口道:“眾位親朋好友、眾位街坊鄉(xiāng)親,我寶善堂杜家,在京城也算是百年老店,雖說算不上為京城百姓們造福了,但我們謹(jǐn)尊祖先的遺訓(xùn):懸壺濟(jì)世,澤被蒼生,希望京城的百姓安康樂業(yè)。今天,寶善堂再開分號,這間寶育堂,是我的兒媳劉七巧為了京城成千上萬個孕婦而開的。希望從此之后,京城百姓,家家戶戶都能夠子孫繁榮、家族昌盛?!?
眾人聞言,紛紛拍手叫好,杜老爺只扶著杜老太太往后臺階上退了幾步。幾個小廝上前把一早就安置在街道上的那些煙花爆竹點(diǎn)燃。一瞬間整個街道上都轟鳴不斷,爆竹紛紛響起,劉七巧只捂著耳朵,往杜若的懷里靠了靠,兩人相視而笑。
杜太太站在一旁,臉上也帶著欣喜的笑容,只一邊吩咐下人們道:“快……快去把那些銅錢灑出去,讓大家伙一起沾沾我們的喜氣?!?
丫鬟們聞言,只喊了幾個婆子,每人手里捧著一茶盤的銅錢,站在人群面前歡歡喜喜的撒出去,大街上一片歡聲笑語,老百姓們紛紛上前搶了銅錢,高聲歡呼。
劉七巧靠在杜若的懷里,聞著他身上熟悉的中藥香味,忽然覺得有些恍惚。她伸手抱住杜若,看著此情此景,淚濕了眼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