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過后,劉七巧跟著老王妃一起上了回王府的馬車,幾位姑娘仍舊是坐在后面的馬車里頭。劉七巧端坐在馬車里,低著頭,一雙大大的杏眼滴溜溜的轉來轉去的。老王妃見了,只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臉頰道:“你想笑就開開心心的笑出來,在我沒人會說你不夠尊重。”
劉七巧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只揉揉自己被老王妃捏的酸溜溜的臉頰道:“大長公主真是雷厲風行,我原本以為她至少等身子好些了,才會做這件事情。”
“這你就不懂了,這種事情就是要突發制人,出其不意,且要在人多的地方才能行的通。私下里若提起這種事情,便是不愿意,也可以大聲辯駁,如今這滿屋子的老太太們都在,杜老太太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應了。更何況這是佛祖的意思,她再厲害,也厲害不過佛祖啊!”老王妃說著,只坦然笑了笑,又開口道:“只是我也未曾想到,大長公主會為了你,打這個誑語,出家人這么做可是犯戒的,你這丫頭,也不知道是哪里修來的福氣,真正是前世燒過高香的。”
劉七巧這會兒又沒話說了,她前世是唯物主義者,干的又是外科醫生這職業,如何會信這些?又如何會去燒高香呢?不然她每次解剖尸體的時候,就覺得身后有個人的魂魄跟著,沒嚇死,也嚇沒了半條命,只怕學校也畢業不了的。
劉七巧笑了笑,一本正經道:“前世沒燒過高香,從這輩子開始燒不知道還管不管用?我也巴望著我的運氣能一直這樣好下去。最好能旺夫旺子什么的,那就最最好了。”
老王妃被劉七巧的話逗得整個身子都笑得顫了起來,只搖頭道:“這東西,我也信了一輩子,說起來靈不靈還真說不清楚,不過就是心理安慰安慰罷了。”老王妃說著,闔上眼默默的念了一遍阿彌陀佛。似乎是在為自己從前做過的罪責恕罪,臉上的神色倒是前所未有的虔誠。
劉七巧回到王府,玉荷院的綠柳悄悄的過來,說知書已經用過了落胎藥,孩子順利流了下來,人在院里頭休息。玉荷院的小丫鬟們沒什么人知道這事情,只當是她吃壞了東西,鬧肚子而已。劉七巧嘆了一口氣,心里也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便讓綠柳回去好好的照顧知書。
王妃見劉七巧回來竟換了一身衣服,便開口問道:“是在宮里出了什么事兒嗎?怎么衣服都換了一身?”
劉七巧連連喊自己倒霉,平常沒穿過這么大擺子的裙子,走路給勾到了樹枝,還差點兒驚動了圣駕。王妃只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道:“幸好你還只是一個半大的姑娘,當今圣上喜歡的不是你這種類型。”
劉七巧想到這里,只擰眉道:“當時扶我起來的姜姑娘倒是出落的極好,她是杜太醫的表親,今年已經十六了,因為兄長春試的原因,從南邊搬遷了回京。”
王妃只淡淡的點了點頭,臉上也并沒有過多的神色,那邊劉七巧抿著唇笑了笑,提起裙擺就朝著王妃跪下了道:“太太,承蒙太太和老太太垂憐,能讓七巧有今日這樣的體面,今兒在宮中,大長公主已親自為我和杜若保了媒了。杜老太太也同意了,還說改日就要上門來提親。”
王妃聞言,只笑著從軟榻上起身,將劉七巧扶了起來道:“這都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結果,我和老太太也不過就是錦上添花,只有那大長公主才是雪中送炭之人,你以后也一定要向侍奉我和老太太一樣侍奉她。”
劉七巧只點著頭道:“這是自然的,七巧也不說什么感恩戴德,銘感五內的話,只從今天開始,從此后對大長公主多加孝順,就像對自己的親祖母一樣。”
王妃點了點頭,也感嘆道:“大長公主這一輩子不容易,算是無牽無掛的人了,你們做小輩的,能盡點心自然是好的。有空多去水月庵看看她,老人家經常和人聊聊天便不會寂寞了。”
劉七巧和王妃又閑聊了幾句,又說了幾句梁妃娘娘如今的境況,王妃心里也放下了心,知道這位侄女兒在宮中也算是承蒙圣寵的,心里多少安慰了些。
那邊杜老太太帶著杜家的姑娘們也坐著馬車回家,這會兒其他姑娘們都坐在一輛馬車中,唯獨姜梓歆跟著杜老太太上了一輛馬車。杜老太太這會兒心里還弄不明白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若說不高興嗎?也沒有,若說高興嗎,她委實也笑不起來,就好像是自己籌謀已久的一副大牌,猛然給對方截胡了,她坐在下家,分明也是能胡的,可胡別人家出充的牌,哪有胡自己家自摸的牌爽快呢?
姜梓歆見杜老太太臉上的神情怪怪的,便小聲試探道:“老太太,表哥的終身大事總算也有著落了,老太太不高興嗎?”
杜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嘆了一口氣道:“哪里有什么不高興,姑娘是極好的姑娘,配得上你表哥。”
姜梓歆只笑著道:“可不是呢,我也覺得是極好的,上回表哥在我們那邊做客,我哥哥說他有幾個學友家的姊妹,都是極好的姑娘,想配給表哥,誰知表哥說,姨娘曾為他算過命的,說他是二月初二龍抬頭生的,非得要一個七月初七乞巧節生的姑娘來配才行。我當時還想著,怪不得表哥都二十了,這婚事還沒定下來,原來這其中還有這樣的緣由。如今這七巧姑娘,可不正是乞巧節生的嗎?倒是真應了天賜良緣這一說了。”
杜老太太這會兒也是有點糊涂了,杜若什么時候讓人算過這樣的命,她怎么就不知道呢?若真有這樣的說法,她何至于這樣亂著急一通?什么二月二要配七月七的?說得倒還真頭頭是道的?難道這里面真的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過節?
杜老太太當即也沒有多想,只等回家問過了杜太太便知分曉了。
宮里頭的筵席剛散,太后娘娘這也累了一整天,才回了壽康宮里頭歪著。容嬤嬤沏了一杯熱茶上來,送到太后娘娘面前。老太后接了茶抿了一口道:“那丫頭倒是厲害,不光說動了大長公主治病,還為自己討了這樣一段好姻緣,如今這樣有心計的丫頭倒是少了,若是進了宮,少不得也是寵冠后宮的。”
容嬤嬤只笑著道:“娘娘不是最不喜歡太有心計的姑娘嗎?怎么對七巧姑娘倒是格外的喜歡。”
太后娘娘抿了一口茶,擺擺手示意容嬤嬤將茶放到一旁,緩緩開口道:“我是不喜歡那種沒腦子卻又自作聰明的姑娘,偏偏只當自己聰明,別人都是蠢笨的。劉七巧不同,她是真的聰明,卻從不那別人當傻子。”
容嬤嬤恭維道:“還是太后娘娘看人精準,我瞧著聰明的姑娘都是一樣的,哪里分得清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
“你少在這邊拍馬屁。”
里頭正聊著,外面宮女踩著小碎步進來道:“回太后娘娘,梁妃娘娘來了。”
太后娘娘略略翻了翻身子,問道:“這會兒她來做什么?喊她進來吧。”
梁妃娘娘垂眸斂目,低著頭進去,身后的宮女只捧著方才劉七巧換下的翠綠色掐金色柳絮碎花長裙。梁妃娘娘上前,福了福身子道:“母后,臣妾偶然得知一事,還望母后給個主意。”
太后娘娘知道這位梁妃最是知書達理的人,為人細心謹慎,對她也是恭孝禮讓的,便問答:“什么事,你倒是說說看。”
梁妃見太后娘娘問了起來,便把今日劉七巧和姜梓歆在御花園的花房沖撞了圣駕的事情給說了一遍。梁妃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端的是溫婉謙和,只軟軟的開口:“臣妾原先以為,這只是一場意外,可如今想來,卻并非如此。”梁妃說著,命身后的宮女把那衣裙呈了上去,淡淡道:“那花房的樹枝都是修剪過的,就算勾上了衣裙,也不至于摔上一跤,只怕這群上面的腳印,才是七巧姑娘摔倒的真正原因了。”
太后娘娘淡淡的掃了一眼那裙擺上的鞋印,點了點頭道:“怨不得姑娘家有這樣的心思,皇上偏偏挑了今日往后花園里頭走一遭,你還不懂他的心意嗎?”
梁妃低下頭,臉上帶著幾分委屈,只小聲道:“臣妾省的。”
太后娘娘想了想,抬眸道:“聽說你二叔家的兄弟和你兄弟是同齡的,如今可婚配了沒有?你兄弟是個好的,我一早就看上了,只想著等大公主長大了一些,就辦了這事兒。”
梁妃一經太后娘娘提點,臉上頓時就有了幾分喜色,只福身謝恩道:“多謝母后提點。”
太后娘娘百無聊賴的揮了揮手道:“哀家這算什么提點,不過就是亂點鴛鴦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