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天子之爭 23 子揚妙語退曹操 傲骨仗劍闖歧途
從巳時一刻到申時三刻,三個時辰后曹操軍士終見得遠處塵煙大起,劉曄大軍已到近前!
陸續有斥侯見得曹操布陣于此,紛紛回轉報告后,便見得那片煙塵微停片刻稍稍散去一些,復又更加濃郁起來,最后再緩緩向這邊壓進傳散,顯然是劉曄得到消息后,調整行軍隊列,以萬全陣勢姿態迎來。
再過得四刻左右,曹操軍士兵陣營中士卒終于看清了對方,看看盡是重甲披身,手持寒光閃爍的各式兵器,行止規矩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兵士模樣,再望望自己身上或是破損不已,或是干脆只有布衣裹身,以及手上長短不一,亦算不得鋒銳的諸如木棍,鋤頭不在少數的“武器”,原本大多數就是黃巾的“青州兵”們又一次泛起面對武備精良,訓練有速的官軍時那種無力挫敗感,士氣下滑不少。
同樣,這些情報被原原本本的報回到曹操手上,在傳給屬下眾將及謀士相看后,以夏侯兄弟為首的武將皆是驚慕劉曄本事了得,能帶如此精兵作戰,而謀士們除陳宮表面驚訝,實則心里暗有想法外,便是一直喜形不露于色的程昱也是臉色大變,皺眉不語,顯然在盤算著萬一情況不利,需得交戰時應當如何進策。
而荀攸則是輕嘆一聲乃兄荀彧終是眼光高明,想手下便如此了,那劉虞自然也不用多想,定也是個精明人物,不過他想著曹操不輸于人那種氣魄,敢干大事的胸襟,頓時信心百倍,只想著如何全心輔佐曹操,使其以后可興扶漢室即可。
荀攸并不反對曹操攔截劉曄這位正牌漢室宗親,自然是因為先前并不知劉曄底細,各為其主而為曹操著想罷了,今只見其行軍布陣,還有士卒狀態,他便活動起心思,轉而想著如何能避免兩方交戰,反讓作壁上觀的袁紹得了便宜!只是這急切間卻暫時想不到合適應對之法,只得支持陳宮提議,請曹操與劉曄陣前應答一番,然后自己再多些時間考慮。
見到三大智囊各自反應,曹操淡然一笑,便下令諸人跟隨,帶著數百親衛便到陣前,并使人前去劉曄陣中傳信,教其來陣前答話。
過得半晌,曹操視線中出現了騎著一匹神駿白馬的劉曄帶著一員面相兇惡,自有一股威猛氣勢的大漢以及一位看起來僅是二十歲的后生小將同百余親衛一齊上到陣前,相距四百余步雙方皆有些看不清楚對方具體形貌。
“子揚別來無恙?吾有些話想與子揚細說,你我再到陣中細談如何?”
曹操卻是率先揚聲問道,聲音自有一股淡淡的喜悅,顯然憑心論起,他是不愿與現今沒有利益沖突的劉曄這位前“戰友”為敵。
“哈哈!孟德相邀,曄怎敢辭卻?正好與孟德細表究竟!”
劉曄不理會趙明以及親衛們紛紛勸阻,卻是灑然一笑,亦是朗聲回應道。
“曹公!汝與敵首會談,置吾主公信令于何處?!”
袁紹信使見得曹操與劉曄竟好似老朋友見面一般,竟然皆不怕對方突然發難,就要于陣中說話,頓時怒氣勃發地直問道。
“操與劉子揚是為故友,便是陣前相見,吾與子揚行止光明,不似某種小人那般反復無情……細述緣由后若終得敵對戰過,那亦是命運捉弄,非得如此罷了!有何不可?!”
曹操面色一冷,寒聲厲喝道,直讓那初次見到曹操發怒威勢的信使冷汗流出,不敢再多說,只是悻悻然道:“曹公需得謹慎,畢竟汝與劉子揚現今是為敵對……”
“哼!”
曹操拂袖冷哼一聲,便提馬向陣中行去,那信使也只得硬著頭皮打馬跟上,想著一聽究竟。對面劉曄亦是迎頭趕來,兩人身邊都只帶了幾位心腹將領及親衛總共不過十數人罷了。
“尤記昔年與孟德同心破賊,后終局離分情景,如今再見,卻是如此場合?教人何其無奈!”
劉曄從一路順暢經過袁紹地盤,渡過大河到達官渡,再派人知曉曹操近時情況,如今遇上其陳兵相迎,自然能猜出幾分關鍵,至少他有把握現今的曹操并不愿與他戰斗,只是不知其中細節罷了,這亦是他不顧典韋,趙明幾個反對,同意陣前相見說話緣由。
“操亦不愿與子揚如此相逢,是為時勢所迫……”
曹操與劉曄兩個似乎僅是老友見面,盡述瑣碎小事,卻不說正題,過得片刻后,終是曹操見袁紹信使面色又變,只得拋出正題再問道:“閑話暫不細表,吾有一問相詢:子揚明知前途兇險萬分,為何一心前往卻不自作打算……比如說——汝來助我一臂,吾等盡可續前番同戰敵手、以友為伴之緣分?”
曹操通過回報知曉劉曄現今實力后,自然心里有別樣想法,看到劉曄從見面后便一直愁眉不展,索性便直問道。
“曹公!汝忘吾主信令,安敢招攬劉子揚乎?”
袁紹信使見到兩人似乎漫無邊際地空談一番,他連使眼色下曹操竟然直接招降起對手,使他一番做作起了反作用,終是忍不住怒問,索性將話題挑明,讓曹操跟劉曄無法回避。
“哦?孟德不直面回吾疑問,原來卻有一位信使在此,有此狗才屬下,莫非便是袁本初使這齷齪招數,要你我二人相爭?”
劉曄反應過來,猜知關鍵后卻是絲毫不給這所謂信使面子,冷冷盯視這袁紹信使,直接問曹操道。
“子揚已想通關節,卻不知操之建議汝可愿細作考慮?吾可指天為誓,子揚若來投,必不負汝!”
曹操眼中精光閃動,亦不回避話題,直接將自己想法道出。
“……孟德,曄之出身決定了立場,而這立場又決定了吾逢得此次詔令時必須以何種態度行事,曄先不說能否相投,便問孟德一句,若吾就此置天子詔令,岳父劉幽州之器重信任不顧,引兵愿降,汝敢用那般不忠不義之劉子揚否?”
劉曄自嘲一笑,想著自己這次算是完全的身不由己,便是心中真實想法都不能為任何一人道出,宗親身份便使他落了羈絆,便是心中萬般不愿,亦得依令千里進兵,實際上結果只怕與以卵擊石相差無幾!
這種危險情況,比之先前與鮮卑接戰時又何止嚴峻了數籌?他知道真實情況,卻連妻子及心腹將領皆不能告訴細說,如今遇上曹操這似是真心的招攬,他又如何能不感慨……
聽聞此語,袁紹信使見劉曄如此有“自知之明”,而曹操默然不語,頓時面上得意之極,終是報著看好戲的心態來觀察情勢發展。
“確然如子揚所說,操敢用,卻不敢重用……”
曹操默然半晌后,終是抬頭直話直說,頓時情勢變得有些緊張,兩邊下屬將士及親衛皆是暗自戒備。
“孟德此話實誠,曄便再問一句:拋卻立場,只論態度!汝今愿與吾戰,或讓道與吾這奉詔正師?”
劉曄并不想情況變得僵持惡化,心念一動間直接將話題引到最為關鍵的正題上。
“若有合理之法,吾自不愿與子揚兵戈相向,但若無法,便如子揚所言,立場不同,就注定你我是要爭戰一場,非吾愿戰,實不得不戰矣!”
對于這個問題,曹操早就考慮清楚,便在此時拋出,若是劉曄不能說出恰當的解決辦法,那便終得打一場兩方都不愿意卻勢在必行的硬仗!
“哈哈!孟德既然與曄皆不愿戰,那不戰便是!至于現今所謂兩難之局,在曄看來不過是小事一件罷了!孟德且聽吾言……”
劉曄聽聞曹操明確表態,終是心下一寬,面上大笑朗聲說道。
見到曹操亦是喜動顏色,不顧面色大變的袁紹信使喝問,頗為好奇的直問劉曄到底有何妙法,能解決難倒自己同屬下三大智囊的難題后,輕蔑的掃視一眼跳梁小丑般的袁紹信使道:“孟德何曾見過劉子揚?又何曾見過所謂信使?曄從官渡經過,聽當地百姓言中牟一帶匪盜猖獗,新任州牧曹孟德正要發兵清剿,真乃愛民如子之父母官是也!”
“哈哈哈!子揚果真智計高絕,確實如此!操見過本初信使,卻是在剿滅盜匪后手下將兵發現其之尸首,亦未見得有何信令,故詢本初兄,可有急事相告乎?……”
曹操只聽劉曄說完,瞬間便知其意,撫掌暢快無比的大笑三聲后,將自己打算道出。
隨后便臉色一冷,肅聲下令道:“來人,送這位信使一程!”
“得令!”
旁邊曹洪早就看不過眼這信使那囂張跋扈模樣,親自上前接令后如老鷹捉小雞般一手拔刀,一手揪其后領便往旁邊拖去!
“豎子敢爾??!”
“曹公饒命,劉將軍放小人一條狗命,吾愿棄暗投明,效犬馬之勞……”
……
那信使剛開始還強充顏色,待仰面見到曹洪那嗜血瞳孔,獰笑模樣后頓時膽氣全消,遍體冰涼一片,下意識地便求饒起來。
“饒命啊,嗚……”
曹洪見到劉曄與曹操皆是視其不見,只在那里親熱交談,便手上使力將那信使丟在地上,雙手持刀輕喝一聲,便用力斬下,使信使那煩人的求饒聲響戛然而止,只發出短暫的一聲慘叫便被斬下首級,兀自瞪大雙眼無語問蒼天……
“可惜操現今初平兗州,糧晌極缺,否則便助子揚一臂之力!時間緊迫,你我便就此再別,只愿子揚征途能順利,以后還可與吾再會,細述你我友情!保重!”
終于要到離別時刻,對于劉曄如此執著行事,曹操在明白緣由后更是將劉曄品性了解不少,亦暗自安定了心思:“若有機會,劉曄愿意投他,那他亦可放心用之!”
同樣,此時各自服氣劉曄智計了得,輕松解決他們思慮良久皆未找到合適方法的程昱,荀攸,陳宮亦先后隨著曹操一同向劉曄恭敬作禮。
“哈!孟德雄才大略,自有精彩路途等你開創,曄謝過汝之祝福,便就此別過,期望能有再會之機,非若現今這般非敵非友之尷尬境地!珍重!”
一一還禮后,劉曄心中亦被激起萬丈豪情,“管他前途多岐路,吾自憑劍掃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