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陶謙再次讓徐州 暗流涌動待局收
“晚輩已有幽州牧之位,怎可再行兼領之事?此于法不合,請恕難以從命!”
劉曄會拒絕,這是任何人都能猜到的,因為于情于禮都沒有在這等場合下接受的道理,但如此直接、似乎本就存著不留轉圜余地的話語依舊使各懷心思的席間眾人感覺吃驚。
此時朝廷詔令不行天下,所有官職純粹就是各地士族私相授領,漢室無權,其律何用?
當然,實際情況如此,場面話卻不能如此明說。劉曄的揣著明白裝糊涂,自然讓他等更猜不清他這位兵權在手,勢力于幽州已然穩固的實權人物真實想法如何,而接下來劉曄的行為,則更讓這種疑惑加劇。
“晚輩觀陶大人面色欠佳,曄正好略通歧黃之術,且為大人察探一二,或能使病體轉愈,則是為徐州百姓之福也!”
還不等陶謙再說出勸解的話,劉曄便先說出此句。
以堂堂州牧之職,當眾說明自己會醫賤術,這自然更讓宴中士族們驚訝之余,對于劉曄的看法更呈兩極分化。
“子揚有心,任汝盡施手段,吾自謝之!”
這小節之處卻不在陶謙考慮忌諱之內,他倒也真將劉曄所說“略通”當真實情況,畢竟醫術需時極多,難以學習的道理世人知曉的并不在少數。不想駁了劉曄心意,也順勢不再提確實于這等場合不適宜的讓位之事,這才有了這番話語。
雖說他內心深處肯定是有幾分希冀,但理智上卻依舊“自家知曉自家事”,不認為劉曄能辦到徐州名醫皆無法作到之事。
“此處難以為大人確診。請移步靜室之內……”
陶謙出于禮貌的原因同意了,劉曄便接著提出自去一間稍稍安靜的室內診斷要求,如此鄭重其事而非先前眾人認為地故意托辭更引得一陣竊竊私語。
“嗯……如此正好,子仲,元龍……且隨我入內。”
在陶謙點到的幾名隨從中,陳登,糜竺的臉色頗有幾分不自然,他們后面又有幾位侍女跟著,最后一位正是先前那位目光久久落在劉曄身止之人……
“大人之疾……”
把脈,望色。詢問幾個步驟下來,在室內眾人別樣目光注視下,默然半晌后劉曄嘆息地只說了四個字,后面卻只是搖頭默然,再不言語。
如此未明言其病情結果,自然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有勞子揚了……老夫今歲六十有三,已算得知曉天命。自己身體情況更是心中有數。當今天下情況,子揚如此聰明之人豈能不知?陶謙慚愧,無法再保徐州百姓安平,歷兩次與曹操爭戰,原本四百萬有余之地多受戰亂影響,現今應只余不足三百萬之數,謙再居于此位,只會繼續為徐州百姓招來厄運。亦無顏面于九泉之下去見列祖先皇……”
一口氣說了如此之多話語。陶謙又有些氣喘,好半晌才緩過來,再續說道:
“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若固守陳規自然難以應赴現今天下多變之亂局,對此子揚豈會不知?老夫非為試探或別有用心,確實是為徐州百姓著想!我那商、應二子難堪大任,故將徐州暫托于子揚之手,謙之家人親族……不需特意關照。只需當成普通百姓對待即可,請子揚念吾愧疚之心,病危之體而領印接職!”
無論如何,劉曄的表現對于陶謙來說是極為滿意的,借機再次正式提出讓位,并且將劉曄先前所憑理由“于律不合”以“非常時”之論而繞開再讓徐州。
對于自己的親族,陶謙顯然是有仔細考慮過的,他現今對于徐州的局勢掌控其實已處于極弱時候。*若劉曄真能接位。并且他兩個兒子能聽從他隨后訓示,不摻和不該作之事。依劉曄性格是不會動他們的,如此也能保得家人余生平安。
至于以后局面會否依著他希望那樣發展就不需他再來考慮,“謀事在人”這點做到便已足夠。
“曄之岳父劉太傅有加督六州之權,此等大事非吾一言能決,請容吾回稟,聽其意見再說。”
徐州與幽州若不出意外,快馬來回需要近二十日,劉曄拿這話來再辭不受也是合情合理,身兼兩州牧位前時并未有先例,自然不能草率行之。
當然,若劉曄放開心思接受,于當今亂局之中拔一頭籌,只需用個巧妙名目也無法讓諸侯們找到借口。但他真正面對病入膏肓的陶謙誠摯讓位這一刻時,他發現自己地心并不如先前所料那般夠冷靜,頗有些紛亂不已。
“需要時間來冷靜整理一下。”這,才是劉曄再次拒絕的真正原因……
“子揚如此年輕,卻深明謙和之禮義,老夫自然不會迫你。便趁著還能撐過些時日,靜等劉太傅回話罷。”
幽州之事實際上是劉曄一言而決,這個狀況外界的諸侯們是不清楚的,劉曄現今沒再直接拒絕,卻說需要商量口風松動便已是成功先兆,陶謙當然不用急于求成。
“還請陶大人好生安歇,或能出現奇跡,戰勝疾病亦未可知!”
劉曄作禮將這句話說出后,看著陶謙那微笑的面容,心中無法抑制地有一股為其悲哀情緒升起——不論陶謙有多少缺點,但他卻與劉虞一樣,都是當世一位少有的心里裝著百姓的好官,處身亂世之中卻是他們地不幸!這樣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荊州牧劉表……
人之精力有限,見識受環境,師承等影響極大,自然性格、才能皆有長短。不能因為軍事上的失敗便全盤否定一切,只憑著他們都能保一州數百萬百姓在天下動蕩之時平安數年,這便足夠成為值得人們去敬重的真英雄!
劉曄在想到這些后,心中更添紛亂感慨,便告辭后直接領著貼身護衛胡六,還有從不飲酒只緊跟著他的趙云出了靜室,到了外間長廊后,他沒有按陶謙所說那般自回宴上,卻直接來到院中涼亭之內,令跟在他們身后地幾名家仆和侍女頗為奇怪。
在他們看來。陶謙年紀老去,有病危之事本就正常,當然不可能理解劉曄在清楚地發現了陶謙身體狀況后,心中的感嘆情緒。
“主公……為何會是如此心情?”
趙云見劉曄立身于亭邊,只仰首望著閃耀不定的星空,面上少有地現出落寞之色,終是忍不住出聲問道。
“我曾聽說過一句話——道承諾。負枷鎖,以悲歌落幕……是為英雄,那我劉曄所走之路到得盡頭,會否依舊如此呢?”
星空依舊是那片星空,但人已全數物是人非。逃避不開地劉曄走上了希望實現自己命運的道路,他不能回頭,只能堅定地往下走。隨著了解這個世界的程度越來越高,他已清楚地意識到了一點——走這條路。他失敗了。跟隨自己的所有人會陪他一起倒下;他要成功,會有更多的英雄人物必須倒下……
無關對錯,正邪事非,只關系面對劉曄給出的選擇之時,他們所選地答案,僅此而已。
“末將只知主公是為民安生努力,而無論何人,只要想活下去。便一定會有枷鎖在身!為百姓,為國家計,主公是真正的英雄!盡頭會是如何光景,我等下屬不知,亦不需知曉,只要牢記主公并非為己謀私利,而未天下謀安定,陪主公一道走完此路。便已足夠……”
趙云發現了劉曄吐露心聲后。再沒有平日那般高深莫測,雖然心中敬服。卻依舊有一股難言地隔閡擋在中間,讓他等下屬難以看清劉曄全部。今次劉曄觸景生情露出迷茫之色,反而讓他那高不可攀的形像立時消去,留在趙云心間的便是一位同樣為常人,卻需要開解的兄長!
“子龍……謝謝你!”
兩世為人的劉曄心志之堅定,其它人是很難清楚地,有趙云這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開解,立即便使他如醍醐灌頂般清醒過來,只是輕輕地拍拍趙云肩膀再加上簡單的三個字,便將所有感激情感包含其中。景發生在眼前,終于今夜使將所有情況記在心間地那雙眼睛的主人忍不住了,上前兩步輕施一禮道:“劉大人若不入宴,可否回答小女子一個問題?”
那特別而又好聽之極地嗓音頓時讓劉曄和趙云都將目光轉到這聲音的主人身上來。
“你先前數次欲言又止,現今如上自稱,可見并非侍婢身份,卻不知為何無人攔阻?”
轉過念頭地劉曄此時又恢復了斗志,對于這位侍女地頻頻注目,以及宴上不少賓客那看向她奇怪之極的神色,對于直覺過人的他而言當然不會不知。他倒也來了幾分興趣,不知在這等女子地位極低的時代,她卻為何能如此拋頭露面,于州府中任意行走卻無人管束。
“小女子糜貞,是徐州別駕從事糜竺之妹,蒙陶大人喜歡,以親子視之,故能于府中任意出入。此次是小女子求大兄數次,這才能有機會遠視聲名遠揚的劉大人。”
原來正是上次預料曹操與劉曄初戰,竟然裝扮成家仆混上城樓的糜貞!從她話語中可以看出,這次她以侍女裝扮出現只怕沒少作功夫,而劉曄因為心情原因來到院中,周圍并無多少外人這等機會也是出乎糜貞意料之外。
因見劉曄似乎將要入宴或者告辭離去,自認機會難得恐再無法遇到的糜貞也立即上前,便要詢問連日來她一直困撓的問題。
亭中只有四角有著風燈,距離也稍遠,故而糜貞有樣貌劉曄與趙云兩人都未完全看清,但僅僅是驚鴻一瞥便足能夠猜測與她那不下于蔡琰地好聽嗓音相配。像貌也極為秀麗。
“原來卻是糜別駕之妹,吾于先前已知糜氏家世顯赫,糜別駕精通內政之術又兼有謀略,其妹糜貞也聞名于徐州,曄雖有意告辭歸營,卻也不急于一時,糜小姐有問請說。”
當劉曄與趙云上前幾步后,頓時將糜貞美貌看個清楚,劉曄明顯感到身邊趙云似乎有些異常,只用眼睛余光一瞄便了然于心。頓時輕笑回禮,然后答道。
“小女子也不客套來耽誤劉大人時間,便請問一句——先前大人與曹軍相爭后,依小女子淺見,正常情況試探佯攻之后便派出大量斥侯查探敵軍情報,分散扎營互為犄角,進可攻。退可守。如此方為取勝正道!為何反常的閉營不出,不理會任何消息往來?難道劉大人真能未卜先知,如傳言那般料事如神不成?”
糜貞看來這數日間確如其所言,很是思考了一番。而為求明確答案,竟然大膽直問劉曄,要知其中可能含有軍事秘密,當然不可能隨意道出,只能說糜貞她……
“咳……若吾言是純粹猜測。糜小姐可信?”
果然。對于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率性而為的小姐,旁邊地趙云頗有幾分忍俊不禁感覺,而劉曄則輕咳一聲掩飾尷尬,稍稍思索后再如此反問道。
“當然不信!”
十五歲的糜貞對于這等人情事故,軍旅規矩知之甚少,但憑直覺就能肯定劉曄所說并非實情,她也不顧其它立時高聲回答道。
“嗯,告訴糜小姐也成。曄乃是于六日前便料定曹孟德必會接受吾之提議撤軍,這個回答,糜小姐可滿意了?”
強忍著笑意,劉曄說完這句話后,便拱手一禮再續道:“今日天時不早,曄自去向陶大人辭行,糜小姐珍重!”
“怎么可能?”
糜貞完全沒注意到劉曄所說話語,腦中一邊全力開動思想。口中則一直低聲重復著這四個字。
“哈哈……”
劉曄對于這位與眾不同。并且使他心情完全好轉的女子心中立即有了幾分好感,當然準確地定位是有如現代社會那種對于鄰家調皮搗蛋的小妹那般。又是無奈又是喜歡的純粹情感。
輕笑兩聲后,劉曄便快步離去,只留下猶不自覺留在原地喃喃自語,旁邊幾名早知她底細想笑又不敢笑地侍女……
“這不是依舊什么都沒講么?劉大人……咦,小思,他們人呢?”半晌后,猛然抬起頭來面上頗有幾分惱怒地糜貞這時才發現身前已只有三名早跟她混熟的侍婢,至于其余家仆和劉曄他們,則走得一個不剩,頓時奇怪地問道。
“貞小姐,你都念叨了足足一刻了,劉大人他們……”
還未說完,那名叫小思地丫頭自己就笑出聲來。
“死妮子,有什么好笑的?快老實交待劉大人他們去哪了,可是還在宴中?”
糜貞這才知道自己方才失態之極,面上微紅,哪能容著別人再來笑她?頓時使出絕招轉移注意力……你感覺如何?”
出城策馬回營后,便在即將進入營寨空當,劉曄卻忽然面含笑意地對趙云道。
“主公為何有此一問?”
看著現時滿面微笑,再不復先前低落情緒地劉曄,趙云在心中高興之余猛然覺得劉曄那笑容中似乎隱藏了不少東西,頓時心中一緊,謹慎地問道。
“子龍且隨我入帳中細說。”
劉曄搖搖頭,并不打算現時說出,一邊使親衛通知各心腹,一邊再續道:“徐州之事并非表面上這般簡單,有些事情需得與你們說明,而對策也需要作些調整。”
在劉曄將招眾心腹議事的時候,徐州城內主人貴賓先后離席的大宴也已散去,陳登與糜竺他們共乘一車來到糜家那間最近他們常光顧的靜室內,又開始了一番談話。
“子仲,以汝之見,劉幽州是否發現了什么?”
陳登皺著眉頭,語氣中頗有些疑惑地問道。
“元龍勿憂,想劉大人身居重任,怎可能專精于醫道?何況徐州眾多名醫皆未診出問題,其所言必為場面托辭罷了!陶公之神色狀況,任誰都能明白只怕時日不多……”
糜竺自己操持商業諸事,再有應辟為別駕從事,當然清楚其中事務之繁多。并且其妹糜貞早前是先對醫道極有興趣的,但其自行研習不過半月便直接放棄,只說其之難學,從此插曲便可知曉醫道學習之難。故此他說這話也頗有幾分自信。
陳登見糜竺說得如此肯定,也合乎情理,他當然不好太過糾纏此節,只是心中總有些奇怪感覺——
“事實真正如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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