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剛亮,嬴政便被趙姬喚醒:“政兒,該動身了。”
她只收拾了一身利索行裝:“該啓程了,嫪?dú)币呀?jīng)安排好,就在院外,我們得趕緊動身,不然等趙王發(fā)現(xiàn),咱們就回不去了。”
“爲(wèi)什麼回不去?”嬴政反問道:“難道我們不是光明正大的被父王接回去的?”
趙姬面色一變,搖頭道:“趙王肯定沒那麼容易輕易放我們回去,嫪?dú)碧岢鏊颓貒|(zhì)子回秦以求兩國交好,此前趙王信任他才放心將護(hù)送任務(wù)交與他,若是被趙王發(fā)現(xiàn)他是秦國呂相身邊的人,難保不會反悔,所以咱們早些動身,以免夜長夢多。”
趙姬說著,一邊激動的將他擁入懷中,顫聲道:“政兒,等了這麼久,咱們終於可以歸秦了!”
嬴政有些不自在的掙開,對於她這個懷抱,覺得莫名的不喜歡。
趙姬的臉色瞬間有些暗淡,問道:“怎麼,你不開心?”
嬴政搖頭。
“那就好,雖然咱母子在這待了多年,可是這裡,終究是不值得留戀的。”
嬴政想了想,問道:“孃親,我們晚些走不行嗎?我想跟一個朋友道個別。”
“朋友?你在這裡哪裡來的朋友?”
趙姬不悅:“我們要趕緊動身,在這裡多留一刻都危險!”
“可是……”
“沒有可是!”趙姬道:“快些起身,我們立刻便走。”
嬴政拗不過她,可想著自己要送給季綰綰的臨別禮物,又有些不甘心,趙姬似是察覺到他的心思,這才平靜下來,正要去拉他的手,卻被他不著痕跡的躲開。
趙姬神色一變,臉上似有受傷的深情,她道:“政兒,告別的事情沒必要你親自去,你留下信物給嫪?dú)保屗扇巳ハ蚰闩笥训绖e。”
嬴政愣了愣,這纔將懷中的東西掏出來給她,“孃親可莫要騙我,這東西一定要交給一個叫季綰綰的小姑娘。”
“放心,孃親不會騙你的,我這就去吩咐嫪?dú)币宦暎憧煨┢鹕恚覀兩葬岜愠霭l(fā)。”
嬴政點(diǎn)頭。
等他出門的時候,才見著門口備好了車馬,趙姬一身素衣站在一匹赤血馬旁邊,見著嬴政過來,將一件黑色斗篷披在他身上。
“政兒,你不會騎馬,一會便讓嫪?dú)睅е恪!?
嬴政疑惑的看了身旁那男人一眼,問道:“那邊的馬車難道不是爲(wèi)我們準(zhǔn)備的?”
“政公子有所不知,那車馬裡面是我安排的人,馬車行起來慢,特意在裡面安排了假的夫人和公子,我?guī)еH信和你們騎著快馬先走,到時候趙王的兵馬追過來,有他們擋著。”
嬴政看著那男人,對他方纔那個計策頗有些不滿。
“你既然是呂相派過來的人,自然是有本事安全送我們歸秦,何須弄這種小把戲?”
這很明顯是在數(shù)落他安排不當(dāng),嫪?dú)甭勓砸恍Γ溃骸肮诱f的極是,不過公子和夫人身份尊貴,嫪?dú)辈桓易尫蛉撕凸勇淙腚U境。”
嬴政瞥了他一眼,沒再說下去。
前行的路緩慢,似乎是在故意遷就剛爬上馬背就要長途奔波的他,嫪?dú)痹谒磲崂P繩,偶爾故意套近乎的話都被他冷漠的駁回。
“聽聞公子在趙國有個朋友,公子想同她道別?”
聽他說起季綰綰,嬴政一直冷漠的臉這才稍微緩和了些許。
他道:“聽孃親說你能幫我把東西送過去,可是真的?”
嫪?dú)陛p笑一聲,“公子放心,我派過去的那人是我培養(yǎng)的親信,他平素便是做些兩國探知情報的差事,那東西定然會送到那姑娘的手中。”
嬴政這才放下心來。
正沉默間,忽聽嫪?dú)蓖蝗徽f道:“公子,有句話你雖然不愛聽,可嫪?dú)边€是要斗膽說上一句,夫人再如何也是個女人,等回了秦國,該自己去爭取的,可要努力去爭取。”
嬴政聞言大怒,“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如此?”
嫪?dú)毙α诵Γ肮铀∽铮菋獨(dú)庇饩亓恕!?
晚間,他們尋到了一個略顯簡陋的驛館,匆匆收拾了一番便留宿下了。
趙姬在房中細(xì)細(xì)查探了一番,這才放心讓他歇下。
“等過了趙國邊境咱們就安全了,政兒,晚間你可莫要睡的太沉,咱們隨時要準(zhǔn)備離開。”
嬴政眉頭一皺,點(diǎn)了點(diǎn)頭。
趙姬嘆了一口氣,將他拉到身邊坐下,語氣溫和:“政兒,是娘讓你你受委屈了。”
嬴政眼睛一紅,早前同她鬧的那些不愉快也一一散去,他道:“娘,政兒明白,之前是政兒不好。”
趙姬嘆了一聲,也許是很久沒有聽到他這般同自己說話,一時心中還有些發(fā)悶。
母子兩人沒安靜相處多久,邊聽外間傳來一陣喧鬧,似乎是打鬥的聲音。
兩人皆是一驚,忙起身出去看,這才見好好的院落裡幾十個人廝打在一處,一時間分不清情況。
“夫人,快和公子離開!”
嫪?dú)钡穆曇繇懫穑w姬一愣,拉著嬴政便要離開。
兩人方纔出來匆忙,行禮還在房裡,此刻趙姬要帶著嬴政離開,他卻想到季綰綰給他的東西還放在裡面,便撒開了手往回跑。
“政兒,你做什麼?”趙姬一愣,隨即跟了過去。
待看清他跑回房間只爲(wèi)了拿行李,頓時有些氣結(jié)。
“一個行李而已,用得著你跑回來拿?你身份尊貴,萬一受傷了怎麼辦?”
嬴政將行李抱在懷中,“這裡面有很重要的東西,我必須要帶走。”
趙姬見他如此堅定,心中雖氣,卻也無話可說,只道:“那你現(xiàn)在拿好了,我們趕快離開。”
說完便拉著他避過方纔充滿打鬥的地方,奔向另一個出口。夜色有些黑,不知何時,面前竟跳下來一個手持長刀的刺客,兩人一驚,嬴政的手有些微顫,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場景,一時有些慌張。
許是心有靈犀,兩人竟同時轉(zhuǎn)身便跑,奈何那人跑的飛快,很快便趕了上來,他手持長劍刺了過來,兩人閃躲了幾下,他沒刺過來,眼中均是殺意,而且目的皆是嬴政,趙姬看出來端倪,忙將嬴政推開,道:“你快跑!”
“娘,我要跟你一起走!”
嬴政喊道,跑回來便要拉她,那人此刻眼神尖銳,揚(yáng)手便朝他刺過去。
皮肉乍開的聲音在空氣中想起,趙姬將嬴政護(hù)在懷中,生生替他擋了下來。
“娘!”
嬴政大叫一聲,那人的劍從趙姬的後背拔出,沾著血光。
“公子,你有沒有受傷?”
嫪?dú)贝掖亿s來,見此情形,揮劍同那人對抗了片刻,便將那人頭顱砍了下去。
眼看嬴政還傻愣愣的在那裡不動,便大著膽子上前拉著他便要離開。
“你快救我娘!”嬴政喊道:“快救我娘!”
“公子放心,快些同他們出去,我這就帶夫人出去。”
嬴政愣愣的任人拉了出去,看著趙姬染血的後背,眼角通紅。
他雖在趙國長大,受過不少欺負(fù),可這般血腥的場面還是第一次見,一時頭腦發(fā)暈,竟是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已是在行駛的馬車裡。他睜開眼的那一瞬間,似是從噩夢中驚醒,快速起身查看,待看清馬車中只有他自己,頓時便慌了。
“停車!快停車!”
他瘋了一樣嘶吼,馬車便緩緩?fù)A讼聛怼?
嫪?dú)彬T著馬過來,問道:“公子有何吩咐?”
嬴政跳下馬車,仰頭問道:“我孃親在哪?”
“公子放心。”嫪?dú)钡?“夫人的傷勢已無大礙,安排在了那邊的馬車裡,裡面有專人伺候。”
嬴政暗自呼了口氣,可心中還是擔(dān)憂,“我要去看看我娘。”
嫪?dú)毙Φ?“公子上馬,我?guī)氵^去。”
趙姬被安排在了一輛略顯寬敞的馬車裡,嬴政上車的時候,裡面侍候的侍女都紛紛下了馬車,嬴政瞧著才甦醒過來的趙姬,有些慌張的問道:“娘,你怎麼樣了?”
“無事。”趙姬嘴脣泛白,“沒想到趙王如此容不得我們母子。”
嬴政道:“孃親傷勢初愈,就別想這些了。”
“也是,等回了秦國,咱們也無需忌憚他,政兒,你可有受傷?”
嬴政想起她那時不顧危險爲(wèi)自己擋下了一劍,不禁有些哽咽:“政兒沒事,孃親,往後政兒再也不會讓孃親受這種苦了。”
趙姬見他身子不停的顫抖,想是先前那一幕嚇到了他,便上前給他順了順背,語氣柔和:“政兒,這都是因爲(wèi)你現(xiàn)在只是個被放回的質(zhì)子,所以他們隨時都可以變卦,這一路本應(yīng)無事,誰知嫪?dú)钡纳矸荼悔w王知曉,他這麼快買通殺手動手,怕是早就對咱們起了殺心,所以,你只有努力變得強(qiáng)大,他日才能讓趙偃後悔今日所爲(wèi)!”
顫抖的身軀僵了片刻,嬴政的腦袋才緩緩擡起來,他眼眶溼潤,明顯是哭過的樣子,趙姬看著心疼,道:“放心,孃親會助你成功當(dāng)上太子,他日你若當(dāng)上秦國的王,今日之仇,你便可親自得報!”
這不是趙姬第一次對他說要他當(dāng)太子,以前她總給他一些繁瑣的書簡讓他看,他不懂,還問她爲(wèi)何要他看那些東西,那時候她便是這麼說的,他以後是秦國的太子,是秦國的王,這些東西,他應(yīng)該知道,應(yīng)該懂。
那時候他總沒將這些話放在心上,覺得她定是想回秦國想瘋了才那麼要求他,在他心裡,公子貴族那都是眼睛長在頭頂上,是看不起人的,就像趙陽那樣,連平頭百姓都要欺凌,他痛恨那樣的人,便立誓自己不要做那樣的人。
可是方纔,他孃親再次讓他做太子,他竟沒有覺得反感。他不想再看著自己親近的人受那種痛苦,那一刻,他真的以爲(wèi)會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