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極生悲

危情，就在人們一陣高于一陣的歡樂之中，悄悄地降臨到晚會的會場，降臨到畢玉的身上。

歡呼的人們因為興奮而沒有預料到，精神煥發的畢玉因為神情投入更沒有意識到。

鼓點密集起來，鑼聲急驟起來，人們的脖子伸長起來，人們的眼睛發亮起來，夜叉蜂在燈火前飛舞的身影慌亂起來。

畢玉踏著密集的鼓點，右手拉著那匹表現得極不配合的駿馬，走進到晚會會場中間那塊空地。儀態萬般地向觀眾行禮致敬。

畢玉身著一身火紅的練功衣衫，緊靠著那匹雪白的駿馬，給人們留下紅梅映雪的般的印象。

畢玉暗地里深沉地吸了幾口氣，突然，輕盈地一個飛身，身形似流動的火焰，劃過一道奪目的弧線，飄蕩地雪白駿馬的背上。雙腿一夾馬肚，雙臂一抖韁繩，白色的駿馬一揚脖子，一聲嘶鳴，撒開四腿。如同流星飛矢，繞著場地的中間飛馳。

畢玉干練優美的馬上功夫，雪白駿馬錯落有致的步伐，讓場地上人們耳目一新，將人們的激情引發到了極致。

掌聲雷動，喝彩如潮。

光著胳膊的鼓手，容光煥發，肌肉緊縮的雙臂，揮舞著兩根鼓槌，大起大落擂擊著那只八仙桌大小的牛皮鼓。

敲鑼的中年人不甘落后，左手將銅鑼高高地舉起，偏過腦門，伴隨著鼓點的節奏，用力地揮舞著右臂，銅鑼在一陣陣的轟響中，幅度很大地在空中晃蕩。

被激情燃燒著的人們，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匹奔馳的駿馬，哪里覺察到他們的上空已經出現了危險的征兆？

數量陡然平添了不少的夜叉蜂，在泥壺燈盞前狂亂地飛舞了一陣子，忽然轉向了鑼鼓震天價響的場地。

十幾只夜叉蜂如同從天而降，沖向場地中那團流動的火，沖向場地中那片飛舞的雪。

“夜叉蜂來了！”不知是誰發現襲擊過來的夜叉蜂，脫口叫喊。

場地上突然掀起一陣子此起彼伏的驚叫，人群頓時紛紛潰散。鑼鼓聲凌亂起來，駿馬奔馳的步伐頓時亂了節奏。

“鐘慧妹，危險！快下馬！”洪流振臂高呼。

“快點燃硫磺煙火，薰趕夜叉蜂！”有人發出顫抖的驚呼。

可是，眼前的一切補救措施，都不可能改變已經發生了的現實。

雪白的駿馬受到六七只夜叉蜂的攻擊，發出一陣陣冗長的哀鳴，瘋狂地奔跑了兩三圈，速度減緩下來的時刻，步伐已經是南倒北歪。繼而，雙腿一軟，轟然倒了下去。

馬背上的畢玉在驚呼聲中，作出飛下馬背的行動，然而，在駿馬倒地之時都沒有撤離馬背。這并不是她被突如其來的危險嚇得亂了方寸，確實是當時的情形根本沒有給她半點行動的機會。

六七只夜叉蜂在攻擊駿馬的同時，四五只夜叉蜂正在向她發起攻擊，她只能竭盡全力向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的夜叉蜂，作出奮力的反擊。

不是畢玉動作敏捷，反應機靈，四五只夜叉蜂的憤怒定然在畢玉的身上得到了發泄。

盡管畢玉出手不凡，揮舞的衣袖靈敏地保護著身體。但是，左臂和右大腿上，仍被夜叉蜂各螯了一針。

場地邊的人們早已點燃了幾團撒有硫磺的柴禾，雙手鼓動著衣衫，驅散著濃濃的煙霧。

在人們一陣強烈一陣的咳嗽聲中，夜叉蜂狂飛亂舞。

頓時醒悟過來的秋實，飛快地從地面上抓起土石擊向空中，夜叉蜂飛行的高度在飛舞中提升。

頓時受到啟發的人們，紛紛行動起來，此起彼伏地抓起地面上的土石，撒向空中。

一時間里，場地上塵土飛揚，灑落而下的石籽和雜物，象是下了一場迅猛的陣雨。

夜叉蜂在空中盤旋，夜叉蜂在土石中擊落，夜叉蜂偃旗息鼓地飛向夜空，眨眼間銷聲匿跡。

秋實在駿馬即將倒地之時，似離弦的箭矢一般沖向駿馬的跟前，旋風一般從馬背上掠過畢玉。

畢玉盡管周身已經麻木，神志仍然很清楚，聲音微弱地說道：“快排毒。”

此時，洪流已經帶領著衛生員來到了秋實的跟前。衛生員打開藥箱，臉上流露出無奈的神色。

要想以這點普通的消炎類的藥物去化解夜叉蜂的劇毒，顯然，只能是發揚革命的人道主義精神的表現了。

“師叔，快來救她！”秋實神色慌張盯著畢玉，沒有轉身，向卻然大師發出呼叫。

秋實雖然沒有把握卻然大師能讓畢玉起死回生，但是，他認為，此時在場的人們中，只有卻然大師的醫術是最高超的，也只有卻然大師的藥物最有療效。

卻然大師沒有應和，但是已經來到了畢玉的身邊，不用吩咐，就將手中藥丸塞進畢玉的口中，順手接過身邊人手中的茶碗，將茶水緩緩地灌入畢玉的嘴內。

卻然大師神情鎮定，一邊從皮囊內掏出一個膽形瓷瓶和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一邊扭過頭，語氣平穩地說道：“趕快找出傷口，將毒液排出來。外排內服沒有效果，我也是無能為力了。”

秋實將嘴巴貼近畢玉的耳孔，聲音高亢而又急驟地問道：“被螯的地方在哪里？”

畢玉沒有回答，動作緩慢地伸出右手，指向左臂和右大腿。

秋實此時忘記了半躺在自己懷中的畢玉是位姑娘，也沒有顧及到自己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有半點猶豫，動作粗魯地撕開了畢玉左臂和右腿的衣衫。

卻然大師仍然沒有扭轉腦袋，伸手將刀子和膽形的瓷瓶遞給秋實，如同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劃開患處，吸出傷口內的血污，直到流出鮮紅的血液，然后將藥粉敷在傷口上。”

周圍的人對卻然大師的舉動有些憤慨，但都只是表露在臉上，沒有人聲張。他們在慶幸此時遇上了卻然大師這樣的杏林高手的同時，又對卻然大師近乎麻木不仁的舉動，難以理解和接受。

只有秋實沒有這樣的想法，也只有清楚卻然大師的本性。

世間有暈血的人，有暈車暈船的人，很少有暈女人的人。然而，卻然大師就是屬于那種暈女人的人。

卻然大師叱咤江湖幾十年，從沒有與女人交過手；卻然大師笑傲風塵幾十個春秋，從沒有正眼看過女人。他羨慕他人子孫繞膝的歡愉，卻從沒有萌發過娶妻生子的念頭。他站在女人的跟前，就有著竊賊站在失主面前一般的感受：心跳如擂鼓，手腳無措。

這也許是他遁入空門后留下的后患；這也許是他逃出空門后，佛祖給予他的懲罰。

秋實接過刀子，橫豎在被螯的部位劃上兩道十字形。一線發紫的血液從傷口中流淌出來。

秋實偏過腦袋，吐出一口口水，雙手抓著畢玉的手臂，一口接著一口地吮吸著傷口中的血污。力度很大，雙肩起伏，面部漲紅，畢玉的身體也隨之而**。

秋實按照卻然大師的吩咐，吮吸出傷口中的血污，清洗了傷口，敷上了藥粉。

秋實原以為畢玉會在他處理完這些事情后，能漸漸地蘇醒過來，沒有想到，畢玉的臉色卻由紅潤轉為蒼白，氣息也由強變弱，身子軟綿綿的。

“師叔！鐘慧妹怎么會是這樣？你還有沒有其他的治療方法？看來她馬上就不行了。”

秋實草草地將衣衫包裹著畢玉的手臂和大腿，雙手托著畢玉的身體轉到卻然大師的跟前，急忙地問道。

“我已經盡力了。假若你的師父在世，可能有讓這個姑娘起死回生的能力。”

卻然大師瞟了一眼秋實懷抱中的畢玉，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接著說道：“送回去吧，只有看她的造化和運氣。這樣的藥物不能化解她所中染的劇毒，我敢于肯定地說，天下再沒有什么人和什么藥物能幫助她。”

秋實的雙腿，頓時如同是充鉛鑄鐵一樣的沉重，木然地站在原地，任憑洪流吩咐的人們，將畢玉從他的手中接過去，抬著奔跑進入駐地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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