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游子耐心地微笑著,用手輕柔地為她梳理著略顯凌亂的頭發,語音輕柔,在方泊雅靜聽來柔如春風,宛若幻夢:“雅靜,你累了,不要胡思亂想,先睡會,啊?!”
方泊雅靜躁動的心神逐漸安定下來,她幾乎是本能地選擇了相信眼前這個似熟悉又似乎陌生的青年男子,她的雙眼逐漸沉重,螓首低垂,斜倚在天游子懷中,眼看著就要再次沉睡過去。
然而就在此時,突聽身邊的方泊靜尖叫一聲,一睜眼便從炕上站了起來。正在擔心的陳半夜大喜,連忙奔上前去。就在他的一只腳已經踩上炕沿的時候,這才發現不對。原來此時的方泊靜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眼睛雖然睜著,卻似乎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白色薄膜,竟然根本看不見眼珠!而且她沉腰坐馬,雙手上抬,居然對著他做出了一副防御反擊的架勢!
饒是陳半夜見多識廣,膽大包天,但是方泊靜身上所散發出的那種陰測測的濃重煞氣還是把他給嚇了一跳,而且,就算方泊靜是一位難得一見的美女,但此時的她不但面部肌肉扭曲,表情猙獰得宛若一頭正欲擇人而噬的母獸,而且那一對只見眼白的大眼睛更是流露著一種極濃的鬼氣。像這種情況,陳半夜心里也非常清楚:除了鬼上身,好像其他情況下還不會出現這種現象。
他顧不得上前去救方泊靜,一回頭,就想去找天游子算賬——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而且他還是正宗的龍虎山道士,這種事不找他,難道還要他這個盜墓賊來處理?!
沒想到等他回過頭來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原來就在這短短的一剎那間,身邊竟然已經空無一人,就連炕上的方泊雅靜和太師椅上的周長功也全都一起不見了!
這一下事出突然,陳半夜也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可能遇到了實力強勁的對手,那三個人遇到危險了!然而下一刻,他接著就聽到身后屋門‘吱呀’一聲合了起來,天游子清朗的聲音隨即從外邊傳來:“臭狗屎,現在小靜還在夢中,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關系著她是否能夠壓制住體內的妖丹之力,我現在要照顧雅靜,幫不上你,這件事的結果好壞,那就只能看你怎么處理了!”
陳半夜一聽,頓時急了:“臭句號!你他娘的不仗義!老子也不是道士,又不會驅鬼,這種事我怎么能處理得了?!......”話音未落,突聽陳半夜‘啊’的一聲大叫,緊接著房門向兩下里猛地分開,陳半夜那碩大的身軀四腳騰空,仰面朝天地跌了出來。
他手忙腳亂地爬起身來,一臉的驚慌失措,游目四顧間,卻見天游子抱著沉睡的方泊雅靜和周長功早已遠遠地走出了院子,隔著籬笆墻氣定神閑地看著他,就好像這事跟他們毫無關系,是在看戲一樣。
陳半夜一肚子的怒氣無處發泄,嘴里一聲嚎叫,就要沖過去跟天游子拼命,沒想到他這里還沒等有所行動呢,一條長長的被單卷成一根長繩,宛若一條長蛇般從堂屋門口電射而出,準確地纏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條繩子后邊的力量大得驚人,以陳半夜的身手和力量竟然來不及躲閃,更難以抗拒。可憐的他連再罵一句的機會都沒有,身體再次騰空而起,重新飛進了屋子里。
堂屋門‘砰’地一聲閉合,緊接著就是一陣拳頭巴掌腳丫子擊打在上的聲音密如連珠地連續傳來,中間還夾雜著陳半夜那幾乎已經是非人的嚎叫聲和求饒聲:“啊!......啊!......小靜!你醒醒!......醒醒!......我是你陳大哥啊!別打!......別打!......哎喲!......我說姑奶奶!你下手輕點!......輕點!......我說你別打臉啊!這以后陳爺可怎么見人啊!”
然而不管他怎么求饒,房間里的打斗聲卻是始終不停。雖然中間過程中也有兩次房門被陳半夜打開,但是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他卻根本沒機會逃出來,一對熊貓眼只是在門口處一閃即逝,隨即便會被一只手或是那條搓成了長繩的被單給纏住脖子拖回去。
這一場幾乎不用看就知道是一邊倒或者說是虐與被虐的戰斗一直持續了大約十幾分鐘,房間里這才終于靜了下來。在陳半夜有氣無力的呻吟聲中,突然傳來了方泊靜咬牙切齒的聲音:“臭狐貍,看你再敢欺負我!怎么樣?被姑奶奶打趴下了吧?!服了吧?老實了吧?!這下子以后該你聽我的了吧?!”
天游子和周長功互相對視,彼此臉上都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釋然:這件事,看來是在很順利地朝著他們所期待的方向發展著。
天游子知道,這個時候,該是自己這個龍虎山道士出場的時候了。他此時不方便將懷里的方泊雅靜放下,只好先把她抱到院子里,鋪開自己的道袍將她放了上去,然后手持桃木劍,在身后周長功略帶試探的目光中走上前去,慢慢地把屋門推開。
一條長蛇般的被單再次蜿蜒而出,像一條長棍一般擊向天游子面門。天游子早有防范,他左手掌心攥了一張赤火符,閃電般一把將被單抓住。一縷火光在他手掌中‘砰’地燃起,那條被單瞬間化成了一道火線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沿著被單向里邊燒了過去。
房間里的方泊靜一聲驚叫,緊接著一條白色的人影頭前腳后,雙掌齊出,從門口凌空躥出,一掌橫切天游子脖頸,另一掌則印向了他的胸口。
這是儒家功中的一式殺招,名喚‘靜以修身’,名字取得雖然儒雅,但這樣的修身方法卻無疑是要命的。不過面對方泊靜的攻擊,天游子可不像陳半夜那樣束手束腳。他大喝一聲,一閃身讓開正面,手中桃木劍橫向一拍,柔韌的劍脊直接拍在了方泊靜的手腕上。
方泊靜此時身在半空,無處借力,被他這一拍整個將身體拍得凌空轉了一圈,已經將背后空門全都賣給了他。
天游子毫不遲疑,一張口咬破中指指尖往方泊靜背心處用力一點,方泊靜的身體頓時僵住。緊接著他意隨指走,一個凝神符一氣呵成,直畫得方泊靜背上血跡淋漓。
方泊靜嘴里嚶嚀一聲,似乎是豁然夢醒,僵立的身體也慢慢柔和起來。她緩緩地回過頭來,看著身后的天游子茫然地說道:“咦?張大哥?你......你這是干什么?還拿著桃木劍,降妖降到我頭上來了?!”
天游子啞然失笑,他一邊默念‘止血咒’止住指尖的鮮血,一邊苦笑著說道:“呵呵,降妖?你別說,我還真是降妖來著。不過,我這里只是指頭受了點傷,還是自己咬的,你陳大哥可就慘了,要不,你自己進屋去看看?”
方泊靜大吃一驚,竟然沒有發現院子里的道袍上還躺著自己的姐姐,一轉身像風一樣沖進堂屋,緊接著就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臭流氓!你這是怎么了?你可別死啊!你要是死了,沒人陪我吵架,那可把我悶死了!”
這種傷心的方式和理由,好像天底下也只有方泊靜這一家,別無分號。天游子知道此時事情已經基本完全解決,于是跟周長功打聲招呼,又將方泊雅靜抱起走進了堂屋。
堂屋里此時可說是一片狼藉,不但屋子里的桌椅板凳早已沒有一件完整,就連那盤大炕的炕面也已經完全塌陷,簡直就像經歷了一場地震一樣。
那陳半夜下半截身子陷在炕面下,上半截身子趴在炕沿上,滿身滿臉全都是黑乎乎的草木灰,渾身衣衫襤褸,鼻青臉腫,那樣子簡直就像是一個只剩下一口氣的乞丐。
此時的方泊靜也不嫌他身上埋汰了,正在一邊尖叫,一邊奮力地從炕洞里往外拖他。不過說實話,此時的她也是渾身酸疼,幾乎沒有了一點力氣。那陳半夜身材高大健碩,足足有一百七八十斤的一條大漢,方泊靜雖然用足了力氣,卻始終難以將他從炕洞里拖出來。
就在天游子他們進屋的一瞬間,方泊靜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拉著陳半夜往外一拉,就聽‘轟隆’一聲,那盤大炕碩果僅存的外圍墻也轟然倒塌,完全變成了一地廢墟。
方泊靜也顧不得骯臟,一把將陳半夜的上半身抱在懷里,小臉煞白,竟然‘哇’地一聲哭出聲來:“張大哥,你快救救陳大哥啊!他這到底是怎么了?是什么妖怪這么厲害,竟然把他給打成這么一副樣子?張大哥你不是道士嗎?怎么你也不幫著他啊?”
天游子正要回答,卻聽一旁的周長功突然間搭腔了:“唉!俺說小靜姑娘啊!這事呢,俺可是從頭看到尾,你陳大哥受傷,可是跟你張大哥沒有一毛錢關系,跟什么妖怪也沒有一毛錢關系。”
方泊靜猛地回過頭來,一對杏眼中殺氣迸射:“是你?!”
周長功嚇了一跳,連忙搖頭擺手:“不不不不!不是我!是你!”
方泊靜性子剛烈,這一下頓時怒火勃發,她下意識地將懷里的陳半夜往旁邊地上一劃拉,跳起身就要往上沖。
沒想到這一下子摔得重了,一直閉目不語的陳半夜突然間睜開眼,‘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這一幕看得心中有數的天游子啼笑皆非,他止住方泊靜沉聲說了一句:“別鬧了!咱們先辦正事!”
對于天游子的話,方泊靜倒是一直言聽計從,加上眼看著陳半夜已經醒了過來,又在痛苦地呻吟著,看起來好像是馬上就要去閻王爺那報到一樣,不由得心疼,連忙一邊上前去扶,一邊嘀咕:“什么事啊?難道比陳大哥還重要?”
天游子看了周長功一眼,一字一句地說道:“周師傅,天已經到了中午了,隋德昌可還沒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