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週陶炎都沒去找林書蘿,林書蘿對此耿耿於懷,時常精神恍惚,上課不能集中精力,但她還抱著幻想,總是自我安慰:“他一定來過,只是我來晚了。”於是,這個星期天,林書蘿吃過午飯就來教室坐著,既不看書也不寫作業,一直專心地看著窗外,期待陶炎的出現。
黑板上方有個掛鐘,分針和秒針不停轉動。隨著時間的流逝,林書蘿變得越來越急躁,眼看時針跳到五點,陶炎仍然沒有出現。又過了半小時,3班同學接二連三來到教室,她打算放棄了,從桌肚裡拿出作業。陶炎突然出現了,她驚喜得站了起來。然而,陶炎沒有停下,也沒有看3班方向,而是和另外兩個人匆匆走過,她的心跌進了谷底。那兩個人是陳默和張雪峰。
林書蘿絕望地坐下,哪還有心思寫作業,她看著課桌發呆,心裡翻起一陣陣酸楚。到了讀報時間,她彷彿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不知怎麼就起了身,走出3班,來到2班教室外面。2班同學剛拿到班服,教室裡十分熱鬧。
林書蘿沿著過道慢慢走著,2班沒有人注意到她。當走到中間窗戶,看見教室裡的陶炎,她停住了。張雪峰正在爲陶炎想座右銘,突然看見林書蘿站在外面,他便對陶炎說:“我想我還是不寫了,讓她寫吧。”
陶炎看著她,她看著陶炎,二人面無表情,靜止成了兩幅畫。
張雪峰看不下去了,他猛推了陶炎一下,笑著說:“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出去。”陶炎起了身,林書蘿也踏著小步子,兩人同時走向後門。
到了後門,二人又開始對視,又靜止了一分鐘。林書蘿先轉了頭,看了看遠處,又看著陶炎說:“前兩週你來過嗎?”陶炎搖頭,往外走了一步,拉起林書蘿的手腕。林書蘿並不抵抗,任他拉到小樹林裡,一起坐在長椅上。
進入秋天,樹葉都變黃了,天黑也提前了。林子裡很暗,很安靜,晚風吹來,發出的沙沙聲就像鋼琴彈出來的曲子,落葉伴著音樂跳起了舞。在教室的學生都將錯過這場唯美的音樂會,只有陶炎和林書蘿有幸成爲聽衆。
一陣沉默後,陶炎說:“我要轉去理科了。”
“啊?”林書蘿吃了一驚。
“嗯,申請書已經交了,教務處也同意了。只要月考考好了,就成了。”他很平靜。
“認真的嗎?那當初分科時怎麼沒去理科?”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別提了,往事不堪回首。”
“噢。”她看著地面。
又是一陣沉默。陶炎說:“其實下午我知道你在教室裡,只是假裝沒看見。”
林書蘿聽了,頓時發起脾氣,“你就跟你的名字一樣,討!厭!”她跺了兩下腳。
“我是想……”
林書蘿打斷他,“想什麼?送個蘋果需要很多時間嗎?會耽誤你嗎?討厭!討厭!”她又跺了兩下腳。
陶炎笑了,林書蘿鬧情緒的樣子比平時更加可愛。他說:“不是,我是想知道……”
林書蘿又打斷他,“知道什麼?我就問你一句,想轉理科就不能送蘋果了嗎?就不見我了嗎?哼!”
“你就不能讓我說完嗎?”
“行,你說,我看你能有什麼理由。”
陶炎哪有什麼理由,他之所以不送蘋果,就是想看看林書蘿在不在乎他,現在林書蘿來了,一切都不言而喻了。他轉而問林書蘿:“蘋果有那麼好吃嗎?好吃你自己買不就行了,幹嘛非得我送?”
林書蘿紅著臉低下頭,她的兩隻腳打起架來。
又沉默了一陣。陶炎說:“你等我一下,我去拿個東西。”他跑回教室,拿了桌上的班服,張雪峰主動遞上記號筆,陶炎接過筆,二人相視一笑。
陶炎回到樹林,給林書蘿介紹那件衣服,並讓她在空白處寫字。林書蘿說:“寫什麼啊?這裡也沒有墊的,不好寫。”
陶炎穿起班服,將筆遞給林書蘿,他說:“你隨便寫,不要亂塗亂畫就行”。
林書蘿拿起筆,陶炎也挺起胸。他笑著說:“不許寫‘討厭’。”她也笑了,然後四下張望,筆一直敲著下巴,呢喃道:“嗯……寫什麼呢?讓我想想。”
“啊,有了。”林書蘿站起來,略彎下腰,左手按著陶炎的胸膛,右手在空白處的寫字。陶炎只知道寫了四個字,但不知道具體寫了什麼,他便問林書蘿。林書蘿坐下,用筆指著第一個字,挨個念道:“蘋,果,先,生。”他們一起笑了。
經過這一次,陶炎和林書蘿的關係前進了一大步,陶炎不再像以前那樣扭扭捏捏,林書蘿對他也更加熱情。兩人還經常互相到班上串門,一點也不在意2、3班同學的取笑。過了兩天,他們又說好要一起吃飯。那一天,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後,林書蘿讓閨蜜先走,說要等一個人,閨蜜便取笑道:“是等那個男生吧。”她只微笑不回答。是的,她要等陶炎來叫她,然後一起去食堂吃飯。
在江淇和陳凱的帶領下,2班的男生一直是作爲吃飯的第一分隊衝進食堂的。和林書蘿吃飯的頭天晚上,在寢室裡,陶炎突然對陳默他們說:“我以後就不和你們衝鋒了。”陳默他們很快就明白了,還調侃了陶炎幾句。
有了林書蘿的鼓勵和陪伴,陶炎的學習動力更強了,真的可以用“發憤忘食”來形容。噢不行,他是不會“忘食”的,畢竟要和林書蘿一起吃飯,這怎麼會忘呢。陶炎約了林書蘿星期天一起去買蘋果,林書蘿心想:“約會就約會,一起買蘋果,虧這呆子想得出來。算了,是我我也會這麼說的。”
月考臨近,林書蘿擔心出去玩對陶炎太好,他應該在教室裡好好準備考試。陶炎卻說要勞逸結合,適當放鬆一下才能考好。他雖然很想考出好成績,很想實現轉理科的宏圖大志,但他也想和林書蘿約會啊。努力了一個暑假,又奮鬥了四周,休息一天也沒事,而且是和喜歡的人一起過,何樂而不爲?再說,國慶假期還有七天,足夠用來複習了。
星期天,陶炎便和林書蘿一起出去了。雖然是以朋友的名義,不曾牽手,但對於第一次約會的他們來說,所有事都是新鮮而美好的。過紅綠燈;在小吃攤逗留;擠公交車;和賣蘋果的小販討價還價;爲無意中的身體接觸而害羞;滿滿的全都是幸福。只是,好時光總是走得很快,總是走得靜悄悄,當察覺到時,卻是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國慶七天裡,陶炎每天都起早貪黑,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學習,爲月考做著最後的衝刺。爸爸媽媽見他十分辛苦,擔心他身體會垮掉,破天荒地叫他出去玩,以前可是巴不得他認真學習呢。
假期的最後一天,陶炎中午就來了學校,他和林書蘿約好一起過這個下午。陶炎先去寢室放了行李,然後到車站去接林書蘿。南站和學校距離很近,幾乎就只隔著那座古橋。陶炎和林書蘿安分地走著,兩人保持一段距離,分享著各自的假期,就像一對很普通的朋友。
他們來到女生宿舍樓大門前,林書蘿拿著行李進去了,陶炎在門口等她。過了一會兒,林書蘿出來了,陶炎側了身準備出發。林書蘿說:“我帶你去個地方。”說著走到陶炎前面。
“去哪兒?”陶炎跟上去。
“你跟著來就是了,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可不擔心你吃我,我是怕你把我賣了。”
林書蘿白了陶炎一眼,又繼續往前走,陶炎緊緊跟著她。兩人走下樓梯,過了藝術走廊,又穿過小樹林,來到初中部的兩棟教學樓之間。陶炎問:“來這幹嘛?”林書蘿不理他,又經過了車棚,走進一條小巷子。陶炎壞笑著說:“這裡可有點危險啊。”林書蘿還是不說話。到了巷子的盡頭,林書蘿指著前方,陶炎看了過去。遠處是一扇不大不小的門,門邊還有個警衛室。
這是學校的後門,一般只供教師出入,絕大部分學生都不知道有這個門,陶炎也不知道。有次林書蘿和閨蜜散步,無意中走進了這條寬巷子,才發現了這扇門。陶炎就像發現了寶藏,迫不及待要出去看看。但是門衛檢查和前門一樣嚴格,原則上學生必須拿出學生證才準出入,陶炎恰好沒帶,林書蘿好說歹說,總算讓門衛叔叔心軟了,他們纔出了門。
門外是一條馬路,行人很少,很難看到一輛車。陶炎左右看看,發現左邊路口處有一家小麪館,他十分詫異,麪館的名字似乎在哪兒見過。突然,他指著左邊,激動地說:“啊,我知道這是哪了,那個路口左拐就是去前門的對不對?”
林書蘿笑著點點頭,“對,我第一次出來時也嚇了一跳。”
“哇,從那條路去學校,步行少說也要二十多分鐘呢。”
“是啊,從後門回去就只要三分鐘。”
“我有兩次在那個麪館吃麪,吃完了就走那條路回學校,差點累死我。”陶炎回頭看看後門,又看著左邊的路口,嘆了嘆氣說:“沒想到這裡就是學校的後門,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啊?”
林書蘿瞪了他一眼,“你每次送了蘋果就跑,我有機會告訴你嗎?”
陶炎閉上眼大笑。林書蘿也笑了,還使勁打了他一下。
路對面是南塔公園,如其名,公園裡有一座塔,和北塔寺的塔一樣有十三層,一樣歷史悠久。雖然並稱爲江城的“南北二塔”,但南塔的人氣遠沒有北塔高,這不僅是因爲南塔公園面積小,更是因爲整個公園都建在一個小山包上,自然比不上依大山而建的北塔寺,和矗立在山頂上的北塔。
雖然沒有很高的人氣,但南塔公園獨有一份幽靜之美,這是北塔比不上的地方。公園裡有各種健身器材,每天清晨,附近的居民都會來公園鍛鍊;到了晚上,人們吃了晚飯,又會來這裡散散步、跳跳舞,不少人還會帶著寵物。
陶炎和林書蘿走進公園,悠閒地轉到南塔前方,那裡有一面牆,整面牆上都是浮雕。據說浮雕是一個完整的故事,牆的右下角還有註解,卻是一堆古文字,他們看不懂,只好裝模作樣地欣賞了一遍。
他們來到西面的一個亭子裡,挨著坐在橫木上。亭子是懸空的,底下用幾根木頭撐起,下面還生長著很多樹木,從下面看,亭子就像建在樹梢上。林書蘿說:“後天就考試了,你沒問題吧?”
陶炎雙手放在腦後,背靠著柱子,閉上眼說:“我也不知道啊,都沒什麼信心,隨便考吧。”
“什麼叫隨便考?對自己一點也不負責任。”林書蘿轉身對著陶炎。
“你好像比我還擔心?”陶炎睜開眼,略微傾向林書蘿。
林書蘿本能地縮了縮身體,“誰擔心了,別自作多情。”
“噢,好吧,我自作多情了。”陶炎又靠回柱子,閉上眼說:“快考試了也不鼓勵鼓勵我。”
林書蘿笑了,“怎麼纔算鼓勵啊?蘋果先生。”
陶炎微笑著睜開眼,坐直了身,兩手撐著橫木,“你覺得呢?”
“我哪知道。”
“如果我轉科成功了,你就……就……”陶炎舉起右手在空中畫圈。
“就什麼?”
“你就做我女朋友,行嗎?”陶炎看著她。
林書蘿呆住了,心突然砰砰地跳,“女朋友”三個字一直在耳邊迴響。這句話,她等了好久。她又想起陶炎三週不去看她,現在正是報復的好機會。林書蘿說:“我要是說不行,萬一你考砸了,你就可以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了,你真過分。”
“對啊,所以你不能拒絕。”
“既然不能拒絕,你幹嘛還問我?”
“我當然要按照程序來啊,所以你同意了對吧?”陶炎又略傾向林書蘿。
“不同意。”林書蘿微笑著說。
陶炎像被潑了一盆冷水,他立刻站起來,“爲什麼?你不喜歡我嗎?你那天主動來找我,我還以爲……”
“以爲什麼……”林書蘿依舊笑著。
“沒什麼,自作多情了。”陶炎又坐下,落寞地低下頭,心就像被刀扎一般疼痛。原來,一直都是自作多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