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空山的主峰逍遙巔, 一書生模樣的男子斜挎著那個萬年不變的青灰色布包,一路狂奔,身後跟著一溜拿劍的, 拿藥, 更有甚者還拿著簽名紙的青空派弟子。
待那男子終於跑到一處懸崖絕壁, 稍稍回了頭往後一瞧——雲霧繚繞, 高處不勝寒。
“師叔, 別想不開——”
顯然,這個是剛入門的弟子。
“師叔,你逃是逃不掉的!”
這個明顯就是參與多次追捕相司晨的老手了, 一面說著一面指揮著身後之人佈陣!
“主子,何必呢……”福伯無奈地攤手, 每次出逃都要弄得這般動靜。不明所以的人八成還以爲他們青空派什麼寶貝被別人偷走了, 纔有如此動靜。
相司晨瞪著水汪汪地大眼睛, 一臉無辜的往後退,一行細沙從腳邊滑落, 墜入那深不見底的懸崖底部。
“各位師侄,放過我吧。”相司晨很是委屈:“何必爲難師叔呢,師叔年紀大了經不起這般折騰。”
“噗通”幾聲,人羣中五個已過半百的師侄昏倒在地。
“師叔,本次的武林大會非你去不可。這是全派上上下下一致通過的!”爲首弟子大義凌然說著。
“這位兄臺——”相司晨憤怒了, 準備撩起袖子衝下去, 想了想還是站回到懸崖邊:“明明是掌門師兄和那幾個心術不正的長老欺負我不懂馬吊!居然合起夥來坑我……”最後他輸得那叫個慘啊, 每每想及此處, 就是他心中永恆的痛。可偏偏無論相司晨怎麼學牌九馬吊, 那手氣,絕對是打一次可以將剩下的九次都輸乾淨了!
“少說廢話, 拿下師叔!”
話音剛落,相司晨立刻大喊:“住手,信不信我從這裡跳崖明志?”隨一臉悲痛的咬牙道:“你們別逼我!”
這下佈陣的弟子停了下來,相司晨剛想緩口氣,耳朵微動,只見從天而降四位白髮白鬚道骨仙風的老者。
糟了!四大長老!
“佈陣,你們看他跳不跳!”大長老毫無壓力的挑眉,對相司晨跳崖毫不在乎。
“小相啊,何必呢。”二長老向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去崑崙宮參加武林大會然後奪得第一。這不是挺簡單的一件事嗎,也就半年的光景。這也是大家對你的信任啊,難道你捨得讓我們這羣連路都走不穩的老頭子去參加?”說著又指了指身後的弟子:“還是說讓這羣連劍都不會拿的孩子去送死?”接著,還指了指拿著簽名板的女弟子:“或者說,讓這些貌美如花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娃娃們,去那個豺狼虎豹,現象幻神,僧多粥少的地方?”
二長老心滿意足的說完了,卻發現好幾道要殺人的目光掃射著自己。
“原來我連路都走不穩,走不穩,走不穩,走不穩……”
“原來我連劍都拿不穩,拿不穩,拿不穩,拿不穩……”
“原來我手無縛雞之力,無縛雞之力,無縛雞之力,無縛雞之力……”
相司晨不屑的擡頭:“二長老,您這是跟我說道理呢?”
“聖賢雲——”相司晨負手而立,最後那個音託的很長。除了二長老,其他衆人皆往後大退一步——不好,師叔的嘮叨又要開始了!!!
卻見相司晨突然縱身飛躍,跳下懸崖。衆人大驚,忙圍上來,可哪裡還有他半分影子,此時聽得崖下山谷迴盪著一聲內力渾厚的獅子吼:“三十六計走爲上計!武林大會,等哪天抓到我再說吧!哈哈哈哈……”
福伯見此狀——得,大夥兒又讓主子擺了一道。他也趕緊收拾收拾,下山尋主爲上。
話分兩頭,當相司晨終於從青空山跑出來後,此時的司寶靈已被那羣正派人士押至水牢。白惜容三人幾次想要出手,無奈四周眼線太多,根本無法行動。就算能將司寶靈從水牢救出,也無法踏出關押她的宅子。
白惜容很著急,因爲水牢那地方凡是去過的不死也要去了半條命。她雖是自名門正派的大小姐但此時對那羣正派人士的做法很是不齒,可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試劍山莊的白三小姐已經死了,此刻她若站出無疑又將掀起一場風波。不僅能否救出司寶靈難說,且現在局勢尚不明朗,輕率行事,怕會惹出更大的麻煩!
可司寶靈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處境,記得最後一次見她,自己告訴她將會被關押到水牢裡時,那廝居然一臉的不在意。白惜容只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司寶靈了。
水牢,陰森潮溼,僅僅是踏入這裡便讓人背脊發麻,只空於這空幽之地走錯一步便進了地府。空蕩的水池中只有一人垂著頭被鎖在那裡,渾身透溼,有如一具屍體般掉著。每日子時,午時,大水會漫過頭頂。其他時辰,司寶靈也是被雙手高吊,腳上墜著重石,懸於鐵柱之上。
胖方丈的幾番言辭,也只能保的她的性命。司寶靈深知這羣正派人士對魔教是多麼恨之入骨,對勾魂笑這個人恨不得抽骨扒皮。如今只是被吊在水牢裡,沒上炮烙之類的大刑,那還是聽了胖方丈慈悲爲懷的勸告。
司寶靈知道,自己死不了。只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只要死不了,她就還有翻身的餘地,她就還有青山在!
抓住她的那些正派人士並沒有大張旗鼓地宣揚,而是將她與世隔絕的藏了起來。這裡面一定有鬼!所以,就算沒有胖方丈,她也不會被那羣人輕易殺了。
如果勾魂笑失蹤了,這世上誰會著急?
司寶靈不禁笑了,那羣人是在逼魔教教主吧!沒錯,教主不會讓自己的手下不明不白的失蹤,他會找她,就憑勾魂笑和教主之前那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那個男人也會救自己。
如果魔教和這羣正派人士真的打起來了,那麼受益的又會是誰?
世間萬物皆是偶然,世間萬物又皆是必然,一環扣一環,一報還一報!昔日勾魂笑殺人無數,如今這般苦楚倒被她這個倒黴鬼趕上了。司寶靈咬牙深呼口氣緊閉雙眼,此刻水又開始漲起來。
呼吸漸漸困難,左腳上的傷口已經麻木了,可以說她的四肢早就被冰涼的水泡的沒有知覺。但此刻,她的腦袋非常清醒。今日之災絕非運氣不好那麼簡單,有人設計陷害了她!
而且這個人肯定混跡在那羣正派人士裡,出謀劃策,挑撥魔教和正派之間的恩怨。前幾月的試劍山莊一事是催化劑,如今她被陷水牢,恐怕就是導火索!
一刻鐘後,大水總算退了下去。司寶靈嗆的眼淚直流,渾身溼透陣陣寒意都讓她覺得萬分刺骨。幸虧進來前聽了胖方丈的話將平安符給拆了,裡面居然藏了一包粉末。胖方丈說,你若信就吃,不信就不吃。司寶靈當即聳了聳肩——這羣江湖高人,總喜歡這麼繞圈子說話。果然,那包粉末是救命良藥,不然司寶靈覺得自己肯定撐不了這麼久。趁著下一刻的漲水前,且讓她小寐一會兒,她需要體力,她要讓自己被解救的時候還是個活人!
“怎麼辦,我姑姑會不會出事?我聽說那個水牢很恐怖,很殘忍!”木蓮搖著白惜容。他們易容成正派人士混跡進來已有半月,可直到司寶靈三日前被押至水牢還沒有成功將其救出。
“她說,讓我們放心,她不會出事。”白惜容蹙著眉,也不知是拿這番話安慰自己還是安慰木蓮。
李流芳此刻不在這裡,自從白惜容大好,司寶靈被抓以後,他一直行蹤詭異。只是當他聽得白惜容形容司寶靈說話的神情時,沉思良久,最後道:“越是冷靜的人就越恐怖。”
以前的勾魂笑絕對不會容忍這般屈辱的事情在自己身上發生,她會拼的魚死網破,就算服毒自盡也不會讓自己落得如此地步。可現在,那個被關押在水牢裡,那個只要送食送水依舊照吃不誤的人,爲什麼竟然比以前的勾魂笑,更加令人可怕?與勾魂笑共事數載,李流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