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抱著陶姑的孩子來到雪素面前,雪素只是瞄了一眼,便知道是誰的孩子,盯盯地看著挽衣等她開口。
“她瘋了。”挽衣只說這三個字,雪素便又垂下眼瞼,看著懷中自己的兒子,“她的個性太極端,早晚把自己逼到絕路上。”好似并不為此驚奇一般,淡然說道:“她沒有奶水么?”
挽衣一時無言,雪素總是能猜中她的心事,卻也無臉求雪素,雪素深嘆口氣,“抱過來吧。”
“雪素姐……”挽衣無語凝噎,感激地看著雪素將陶姑的兒子遞了過去。
雪素放下自己的兒子,將陶姑的兒子抱在懷里,不覺間又嘆了口氣,“長得一表人才,卻不知長大了會不會是個善良的人,你真的決定了?”
“總是一條生命。”挽衣看著陶姑的兒子在雪素的懷里喝奶,臉上溢出母愛的笑容來,“雪素姐,我,為何一直沒有孩子?”
“你和韓將軍四處征戰,又聚少離多,今兒他受了傷,明兒你又病了,哪那么那么容易就懷上孩子,多調理些日子就會好了。”雪素心知挽衣在擔心什么,她早就問過仇公子,仇公子說挽衣的身子沒事兒,只是他二人這陣子太過波折,也就勸挽衣安心,不要太多慮反而不易懷上。
挽衣仍是輕凝柳眉,但已不再愁眉不展。兩個女人倒真像是兩個當娘的,挽衣亦是學著雪素照顧起陶姑的兒子。
“良臣,你給陶姑的兒子取個名字吧。”挽衣將陶姑的兒子放好,回到韓良臣身邊,撒嬌著說道。
韓良臣已經被陶姑氣得恨不得再也不見這個孩子,現在反而被挽衣抱到自己的房里來,哪里有心情去看這孩子,只是因為挽衣才忍著不發火。挽衣知道他此刻有多生氣,笑著偎進他懷里,“你看他小小的多可愛,你去看看嘛。”
“夠了!”挽衣萬萬想不到韓良臣會突然呵斥,“挽衣,你善良,你可以去關愛這個孩子,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挽衣委屈地凝視著韓良臣,不禁有些難過,“挽衣怎么會不知你心中的凄苦,可,可這畢竟是條人命,是個生命,你真的不能盡釋前嫌,愛這個孩子么?”
“不能,我做不到。”韓良臣剛剛在挽衣去雪素那兒的時候思來想去,試圖接受這個孩子,可終是在看到這個孩子時,心里翻江倒海般痛苦,那些被陶姑戲弄與股掌間的往事歷歷在目,叫他如何釋懷?難,太難了。
“良臣……”
“我們自己生一個不好么?把這個孩子送給一個好人家去。給他們一些銀子,讓他們好好撫養長大,同樣是幫他積福報。”韓良臣不愿聽挽衣勸自己,連忙說道。
“可……”挽衣也知道這不外乎是最好的辦法了,她轉眸看看那個嬰兒車里的影子,不知為何即使她再恨陶姑卻不恨那個孩子。
“不要說了,明兒我就讓人去打聽,有沒有沒有子女的人家,將
孩子送走。”韓良臣下了決心似地不容挽衣反駁。
那一夜,挽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韓良臣亦是佯裝熟睡,背對著挽衣,聽到她不斷的翻轉,也不出聲,也不動,他不想讓挽衣再勸自己,他怕被挽衣勸動了。
次日清晨,陽光照進屋子,四處里金光萬丈,這樣一個明媚的秋晨,十分舒爽。
挽衣昨夜折騰到很晚才睡,韓良臣亦是不知自己何時入睡的,兩個人睜開眼睛時,才發現他們是面對著面的,四目相對,靜默之中又像是秋波頗傳,挽衣伸手鉆進韓良臣的懷里,也不說話,韓良臣輕輕摟著她,愛撫,親吻,疼惜。
“可能又要打仗了,我們居無定所,到底是不適合帶著個嬰兒的。”韓良臣開口又勸挽衣。挽衣聞言看著韓良臣問道:“又有戰事?”
“內憂外患,戰事連連,或許我們又要走了。”韓良臣長嘆一聲。
自從韓良臣招安了陶姑之后,朝中但凡有討盜之戰都讓韓良臣前去,韓良臣又屢立戰功,連升幾級,這時已經?長定國軍承宣使,轉官階三級。
建炎元年九月,金人準備南下江浙,趙構為避戰火,從十月初二開始欲乘船?“南巡”,說是南巡,實則逃難,做好了偏安一隅的打算。而這一次趙構讓韓良臣帶領所部扈從護駕。
因走的匆忙,挽衣便以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家收養陶姑的孩子為名,又將孩子帶上了。韓良臣亦是無奈,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不去管挽衣。陶姑被他們留在大名,找人照看,只望她可以安度余生。
韓良臣禁不住挽衣的軟磨硬泡,終于給陶姑的孩子取了一個名字,“剛。”希望他堅強地成長,挽衣為此興奮不已,韓良臣不解她那么希望仇人的孩子。
“韓剛。”挽衣默念。
“為什么叫韓剛?”韓良臣正看著兵書,聽到挽衣兀自念叨,連忙打斷她。
“韓剛不好嗎?”挽衣仍未回過神,喃喃地說道。
“當然不好,為什么姓韓,他,他應該姓,姓陶。”一時間,韓良臣也不知那孩子應該姓什么才好了,陶姑最終也沒說出來,這孩子到底是誰的。
只是這些天,韓良臣理清了思路,覺得這個孩子大概就是劉廣義劉師爺的,如此劉廣義的死也就有了由頭,想必是劉廣義知道了陶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才會被滅口。這樣一想起陶姑,韓良臣便會情不自禁地緊鎖眉頭。
“這孩子生在韓家軍,就是韓家軍的孩子,當然要姓韓了。”挽衣卻說得振振有詞,不止如此,還找到一個讓韓良臣無法拒絕的理由,他只能氣惱地看著挽衣,被這個博愛的小女子搞得沒了原則一般。
挽衣像待自己孩子似的和雪素一起帶起娃來,隨著陪隊東奔西走,也不覺得辛苦。
可這等悠閑的日子不長,因高宗走得倉促,護駕隊伍除了韓家軍還有一些其他隊伍
,這樣一來,十分混亂。沒多久便有兵作亂,左正言盧臣中立在船上叱責亂兵,結果被亂兵所逼,墜水而亡,趙構聞此,令尋找盧臣中的尸體。而在把這忠義之士打撈上來時,他仍是堅持著挺立,視死不屈的樣子,傳為佳話。
但這樣的事發生在軍中,韓良臣脫不了干系,被朝中權臣一點點壓抑,還有人進言,來懲御營主管韓世忠的責任。殿中待御史張浚彈劾韓良臣“師行無紀士卒為變。”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最終被降至觀察使。
挽衣見韓良臣上朝回來郁郁寡歡,湊到近前,嬌道:“今兒,朝上有事?”
韓良臣回首間便看到那個嬰兒,“若不是他,或許還會好些。”氣不打一處來,嚇得挽衣叫人連忙把嬰兒抱走了。
“干嘛把怨氣發在孩子身上。”挽衣也有些惱了。
韓良臣喟然長嘆道:“這孩子不吉祥。”
“胡說!”挽衣不知朝中爭斗得厲害,只顧看著他那張陰沉的臉,“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挽衣只覺得有事,怎么問他都不說,“你也知道若是我想知道,終是會想到辦法的。”
韓良臣仍是不作聲,看了挽衣一會兒,便又跑到自己的書房夜讀去了。
挽衣不甘心,他知道只有一個人可找,那就是孫校。
孫校見是挽衣來了,連忙讓進屋去,清蘭就在里面做家事,見到挽衣總不那么友好。心里因陶姑而存的芥蒂一直都在。
孫校將朝中的不公之事講給了挽衣,挽衣亦是理解了韓良臣一般,辭別孫校便去了書房,進門直撲進韓良臣的懷里。
“挽衣?你這是怎么了?”挽衣略帶哽咽地說道:“是我不好,沒有多為你著想,還要收留你最不愿意看到的孩子,我真的太任性了。”
韓良臣不知挽衣這般是所為何來,不禁苦笑:“到底怎么了,讓你如此傷心?”韓良臣復又問道。
“我聽孫校說了一切,他們怎么可以這樣欺負你?”挽衣抹一把眼睛,凝視著韓良臣問。
韓良臣不禁笑道:“從你爹的事上去看,我是不是已經很是有失有得了?又何必去在乎那么多呢?我殺敵是為了保護大宋,又何必在乎一個官銜?”
挽衣真正愛他,敬佩他,便是他如此坦蕩的心胸,他總是能豁達地去看待一切,可他為何偏偏放不下陶姑這件事,亦或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太生,才讓他如此不愿妥協吧。
“良臣,不要再去和陶姑計較,將那個孩子撫養長大,也算報答陶姑對你的一片深情,無論怎樣,她帶著一萬兵卒歸順韓家軍,韓家軍的隊伍越來越充實強大,兵強馬壯,陶姑也有所功勞的,現如今她已得到懲罰,何必和一個孩子計較呢?他不是害人精,若是你能善待他,我想我們會越來越幸福。”挽衣句句肺腑之言,漸漸融化了韓良臣,他終于肯走到那孩子跟前,正眼去看看那個孩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