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衣猛地驚醒,坐了起來,環顧四周,緩緩清醒過來,又是這個夢,而那夢中的一切真是越來越清晰了。
可夢中她死了,那感受真真切切,她真的死了么?難道就是這一戰?心底越發疑惑,不禁有些悵然若失,為國捐軀早就有準備,但又為何這樣難過?她兀自嘆氣,來到窗前,凝望夜空中的明月,心底思念著那個人,他在做什么?也像我一樣看著這輪清月么?若是該有多好,至少,我們的目光在那輪明月上面交匯,也是另一種團圓,心念至此,臉上不由自主地會心微笑,似真的與韓良臣團聚了一般滿足。
待心平氣和下來,她又想,夢中她在韓家軍一方與金對戰,或許只是她一心想打敗完顏烈才會又在那夢中將他當成了敵將吧,怎么就會是真的呢?她搖頭苦笑,心思轉動,腦子不停地琢磨起完顏烈這個人來。
挽衣這些日子發覺完顏烈不容易相信任何人,這可能與他獨自一人成長我行我素有關,一個人做主一切慣了,也隨心所欲慣了,又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束縛他呢?那么,他又會做些什么,便更無法用常人的思慮去判斷了。這便成了一樁難題。
挽衣顰眉蹙額,面上的愁容滿溢,看著夜空漸漸變成灰色,既而又有一抹晨曦照射進來,她就這樣直直地坐了半夜。
侍女進來時見挽衣醒了,便小碎步上前,像是因為來晚了犯錯一般,施禮道歉:“挽衣姑娘醒了,奴婢來晚了。這就馬上伺候姑娘梳洗。”
“哦。”挽衣回得飄飄然,似神思不在。想了一夜的心事,這會兒人便像失了魂似地一臉茫然。
由著侍女們伺候,驀然間靈光閃現,便笑道:“洗好了,我們出去走走吧。”
兩個侍女相互對視一眼,說道:“將軍不許姑娘亂走。”答得怯聲怯氣。
“可,我也不能天天關在這個營房里吧?這是營房?還是牢房?”挽衣執拗地耍起脾氣。
“那待我去向將軍稟報一聲兒吧。”侍女見這些天完顏烈與挽衣走的近,也不敢怠慢挽衣。
“快去,快去!”挽衣急不可待。
完顏烈聽說挽衣要出去,先是猶豫了片刻,隨即便點點頭,答應了。
“多帶幾個人跟著,去吧。”下令道,“記住,不許亂說話。”
“是,將軍!”
挽衣得到完顏烈的應允,心下暗喜,佯裝若無其事地出了營房,“啊,還是外面舒服啊。”她一邊感嘆一邊走,這走可不是白走的,不要忘了,她可是孫校的徒弟,一個好探子,一路走來,雖面上波瀾不驚,似只看風景,心下卻是處處留意,見著什么,都會問一問,這會兒,她就看著幾個兵士正垂首悼念什么似的。
“他們在做什么?”挽衣好奇地問身邊的侍女。
完顏烈早就叮囑不許多言,那些侍女便不敢多言,挽衣便又道:“想不到金人對戰友這般有情有義,是不是他們的戰友死了?”
“噗嗤”侍女忍不住笑了出來,挽
衣回眸看著侍女,不解地問道:“你怎么笑呢?看他們是多悲傷啊。”
“姑娘,他們只是在葬狗。”侍女仍是沒有忍住,說了出來。
“葬狗?”挽衣越發疑惑。
“狗在我們大金國是極忠誠的圣獸,不可以隨便宰殺,死了也要厚葬。不像你們宋人非但殺狗,還要吃狗,十分殘忍。”那侍女不小心說溜了嘴,待說完了話方才回過神來,“挽衣姑娘莫見怪,奴婢不該多嘴。”
“怎會是多嘴,我也想聽聽你們大金國的事呢,不然和將軍回了金國,我豈不是要鬧出笑話來。你盡管說就是了。”挽衣見那侍女一直守口如瓶,便也想到一定是完顏烈叮囑過了,也就換了個方法,幫眼前這丫頭脫去防備。
挽衣繼續向前走著,可沒走兩步,又見一個人被五花大綁地扔在那兒,不禁又皺緊眉頭,“這個人是怎么回事?犯了軍法?怎么會被綁著扔在這里?”言罷,竟然還上前要去幫那醉漢解開繩子。
“姑娘,莫要亂動。”侍女拉住挽衣,急聲道:“姑娘,這人一定是前夜喝多了酒,才被人綁了,萬不可亂動,壞了我族人的習俗。”
“啊?這,這又是什么制度啊?”挽衣越發覺得原來不同的族人,竟然真是思慮不同。
“這也是大金的習俗,因金人大都嗜酒,好殺,喝醉了,必須捆起來,否則,醉漢大有拿刀殺人的可能。”侍女又答。
“哦?原來如此。”挽衣心下便又打起算盤,對狗敬為神,嗜酒易若事,這些也就都被挽衣記在心里了。
“姑娘出來許久了,我們該回去了。”侍女怕挽衣再走下去,便不知又會多說多少話,將軍本就讓她少說話,只是覺得挽衣姑娘問的都些生活常識,想必并沒有什么大事,只是這時看看天上的太陽,也近暮時,定要在天色暗下去之前回去。
“哦,好。”挽衣答應的極是痛快,侍女暗暗歡喜。可快到營帳之時,挽衣突然改了方向,“姑娘,?我們的營帳在那邊。”手指著挽衣的營房。
“我知道,我去找將軍。”挽衣全然不顧地往前走。
“將軍,遠處看到挽衣姑娘過來了。”完顏烈的侍衛附耳匯報道。
完顏烈的主營里正在議第二個戰略計劃,幾個謀臣見完顏烈眼底的神色微變,相互睇上一眼,便有大臣走到面前,說道:“將軍,自古紅顏多禍水,何況是這樣復雜的女人,你真的要冒險嗎?”
完顏烈萬萬沒有想到,眼前幾個謀士之態,明明就是對挽衣有成見,便淡然輕笑道:“我完顏烈早的險還少嗎?我只要結果。”
“可這,這女子已經幾次打斷男人議事,本就是壞了規矩。不可姑息下去。”
“是啊,是啊。”
“將軍要從長記憶。”
“將軍,女顏多禍水,不要在這樣的關頭多出事端才好。”
眾謀士眾口一詞,紛紛懇請完顏烈不要再留挽衣在營中,可不留是讓他殺了挽衣,這叫他
如何下得去手,他如此喜愛的女人得不到眾人認可,心里沉甸甸的,但即使如此,他不會聽從任何人的安排,他只聽自己的心,而這顆心里,住了另一個人。
“挽衣一界女流,何需你們這般畏懼,一切都由我看著,無須多慮。”完顏烈說完,便起身離去。
見完顏烈從主營中出來,挽衣便笑著向他奔去,“將軍……”才走了幾步,便見主營中魚貫而出許多謀士,面色難看得一眼便知對挽衣有所怨恨,挽衣看眉眼已不是一朝一夕,哪會不知這氣從哪兒來?
“挽衣不知將軍還在議事,實在是打擾了。”挽衣溫婉而道,顯得格外善解人意。
“姑娘今兒轉得開心嗎?”完顏烈不回反問。
“嗯,東看看西看看,這兒還真是熱鬧非凡,做什么的都有。”挽衣見他作戲,便也跟著演起戲來。
“與大宋可有不同?”完顏烈與挽衣肩并著肩走著,興致盎然地與挽衣攀談,自那天與挽衣聊起家事,二人之間仿佛拉進了距離,盡管這些都是挽衣設下的局,這個為情所困的男人,卻也毫不猶豫地一步步走了進去。
“嗯,還真是有許多不同呢,但不說發飾,衣著,連習慣也不同。挽衣只想多問問,哪日與將軍回大金也好不出丑才是。”挽衣故意將話兒說得云淡風輕,看似無所謂的樣子,心底卻等著完顏烈入局。
果然不出挽衣所料,這番話說得完顏烈心頭暖意融融,一時之間竟然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只是轉首盯著挽衣那絕艷的側臉看著。
挽衣心知完顏烈在看著她,伴裝不知,一臉明媚的笑意揚在臉上,越發動人,越發至情至性。
“本將帶挽衣去走走,有什么就問本將便是。”完顏烈這時卻真是中了美人計,無論曾是怎樣懷疑過挽衣,只這一刻已被她的才貎征服,甘心為她。
“真的?真的?”挽衣孩子似地連連問道,那興奮的神情演得惟妙惟肖,信會相信她這是在演戲呢?
“本將從不打狂語。”完顏烈這時已在情中,哪里還有別個心思。挽衣凝視完顏烈的眸子似真情流露般令人迷惑。
完顏烈又帶著挽衣在大營里游走,那些挽衣覺得有趣的,好奇的事,問個不停。便挽衣也極是聰明,并不問與軍事有關的,只是些生活習俗,比較金人與漢人的不同之處,二人邊走邊說,談笑風聲間,完顏烈當卸下心防,就像那一刻中了迷魂藥一般。
挽衣也無心騙他,只不過,為了達到目的,她手里僅剩的王牌也就是完顏烈對她的這份迷戀了,哪里還有更好的辦法?既然,信兒送不出去,她能想到的,只有自己在這大金營中攪動一潭渾水了。
挽衣偶爾與完顏烈目光對視之時,也看到他對自己的一片真情之真,心底或多或少有些不忍,只是,一想到韓良臣,想到大宋,她又有別的辦法呢?心念至此,只在心中嘆了口氣,暗忖:“完顏烈呀完顏烈,你倒是真的不該愛上我才是。我終是要負你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