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美景迷幻得令人無法相信,挽衣驀然頓足,那雙令人心痛的淚眸不住地滾落珠子似的淚水,她一目了然這是不易走出去的陣法,亞默是鐵了心要困住她,而她內心深處也是冥冥知道,那兩個男人的心思,不然,她怎么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里?
那夜,韓良臣替她洗頭,拭背,一夜溫存纏綿,她怎么沒有想到,他是要與她作別?
一晃已十幾年的顛沛流離,分分合合,如今,他們已經是深愛深信彼此,他卻在最后關頭,送走了她,朝爭之下,他會怎樣?挽衣似想到了結局一般恐懼,盡管,她并不認為自己可以逆轉大宋的命運,也無法改變心思不定的高宗,可至少她可以與他共同命運,直到生命之終,可他卻送走了她……
嘴唇被雪白的貝齡咬得滲出血漬,她仍強忍著,仿佛那都不及心頭的痛,她最無法忍受的就是不能看到他,而這次她似乎能預感到結局,她不要在這里幻想他仍會活著,仍然安然無事,她明知岳飛已經被害,有多少欲加之罪,下一個會不會是韓良臣?秦檜的野心,朝野上下誰人不知。
“你知道他的心意。”亞默幽幽傳來深沉的聲音。
“你也明知我的心意。”挽衣驀地轉身,眸中怒意是亞默不愿看到,也明知會看到的,“你卻答應他。”挽衣恨他的不懂。
懂,亞默最懂的就是她的心意,而是否懂可以超越愛?即便他已經知道這一生與挽衣無緣,卻無法抗拒心底那份被他封藏的愛。
“那我的心意呢?”亞默反問得挽衣啞口無言。
“你不如讓他做好他要做的事,為何不給他,給你一次機會?”亞默復又問道。
挽衣猛地搖頭,她太了解他那倔強的脾氣,他只會為了岳飛而得罪高宗,最后呢?會不會與岳飛一樣的命運?挽衣不敢想,哪怕她也深知岳飛的冤屈,她也想替岳飛在高宗面前求情,與韓良臣一同面對那些奸險的主和派,
哪怕與韓良臣一同戰死沙場,為何他總在生死存亡的一刻放松他們之間的諾言?她無法理解這個男人到底想些什么。
“你不懂男人,男人最不愿的就是自己心愛的女人受苦。寧愿自己承擔一切,也不要心愛的女人分擔。”亞默正色說道,他說的沒錯,這就是男人與女人的不同之處,那些同生共死只是女人的心愿,男人永遠不會舍得,又如何做到?
挽衣懂得其中道理,卻悲傷至極,驀地雙腿一軟,跪在地上,雙手用力地捶打,哭訴道:“這就是為國效忠的結局嗎?為什么?為什么?”
亞默見她如此,心跟著軟了下去,緩緩走近挽衣,俯身去扶挽衣,挽衣卻掙了開,他喟然長嘆,低聲說道:“大宋還值得你們如此忠心嗎?”
任誰都覺得此刻的大宋氣數已盡,也只有這些誓死效忠的老臣仍在堅守,而宋高宗一點點地失去他的威望。
“可我是大宋的子民。”挽衣無奈地搖頭低喃。
亞默木然看著她,或許人都是被這層層枷鎖鎖住了自己。他只好安慰挽衣道:“既然,韓將軍把你交給我,自然是有他的考慮,韓將軍在大宋地位超然,不是隨便誰都能動搖,我想他或許是有所計劃,不如你就讓他放手一博,在我這里靜靜地等他。”
“他還會來接我是嗎?”挽衣決堤的淚一顆顆晶瑩地落在草地上,亞默垂眸看著她的淚水默默點頭,“相信他,就等他。”
言罷,亞默起身而去,留下挽衣一人嚶嚶自泣。
直到日落西山,夕陽打在草地上,柔和得令人平靜,挽衣也漸漸冷靜下來,一個念頭重新占據心頭,她想起曾經的佛光,那些要她放下一切歸隱的喻言,或許,是到了離開的時候。她想起那夜韓良臣凝視著她的目光,那么溫柔,再無殺氣,他寫字時的溫和,也沒了戰場的兇光,是否,他也有了選擇?挽衣被這念頭嚇了一跳似的振奮,驀地抬起頭,望著山邊的半個
太陽,是的,他一定會來,他是決定要離開了,一定是這樣。
笑容再次浮上那張絕艷的臉龐時,淚仍是跟著落下,而這一次的淚伴著笑容,顯得格外動人。
“亞默,亞默!”挽衣跑了回去,四處找亞默。
亞默正在打坐,見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上浮著笑容,不禁挑眉,看著她,人一動未動,出塵的道人仙客也無非如此了。
“他會來找我的,他一定是想離開了。”挽衣直奔到亞默面前,興奮地說道。
亞默仍是不動聲色地凝視她片刻,平和地說道:“那你就在這里安心等他吧。”言罷,復又閉上雙眸,入定禪修。誰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挽衣在他身旁坐下,拭去淚水,她沒有看到幽悠,她以為亞默回來,一定會和幽悠在一起,可是,他仍孑然一身。可她轉眸見他面無表情的臉,知道不適合開口多問。她只覺得他變了,變得沒了任何表情,就如,就如當初第一次看到他時一樣,而與他糾葛了這些年,他曾變得生動,有喜有樂,有悲有苦,此刻,她知道他是回去了從前,她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只能默默地看著亞默打坐,空氣像凝固住了似的,當一切只剩下沉默,即是另一種結局吧。
然而,等待并非想像的那么容易,日子似被拉長了一般,太陽也喜歡天空似的每天早早的來,遲遲才去,日復一日地數著過,相思卻不敢說出口的哀嘆。
亞默時常會看著挽衣駐在山頭,望著遠處,他知道她在盼著日落,盼著韓良臣早日來與她相聚,山上的探子送來無數消息,韓良臣在做什么,他無所不知,卻不知該如何告訴挽衣。或許她這樣盼著反而是一種支撐,他不想破壞她心中的美好。
秋去冬來,冬去春至。
挽衣看著枯黃色的山巒漸漸變成嫩綠,生機盎然,生命的氣息撲面而至,是不是他該來了?她望著遠方的眸子深處莫名帶著誰也看不到的悲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