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大將軍率領著一幫武將挺身而出,一幫身染殺伐之氣的軍人并排站著,一句為國效力,將裴奕晟所有的心思都用了個最正當的方式堵了起來,絲毫不給他留一線機會。
趙卿寧這一封信好似是水落深海,之后就再沒了音訊。要說她并不擔心樓外樓人的辦事效率,反而是朝中愈發緊張的局勢,讓她有些擔心,皇上,究竟能否撐到那個時候。
“唉……”
趙遠坐在書房里,面對著書案上一封封幕僚遞上來的文件,忍不住長嘆了一聲,眉頭緊鎖,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讓在一邊為他斟茶的趙卿寧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爹爹,如今皇上的情況如何了?”
趙卿寧記得清楚,前世時榮德十八年二月的時候,皇上的身體就徹底垮了,而如今已經是十一月過半,年關將至,離著二月也越來越近了。
“今日太醫會診,結果……并不太好。”
趙遠并不隱瞞趙卿寧,今日下朝之后,趙遠和紀大將軍,還有另幾個內閣的大臣一起被叫到了皇上的寢宮,看著纏綿病榻難得清醒的皇上,趙遠心中悲痛,卻也是無可奈何。
“太醫診出,皇上此次病倒,恐怕并非是身體原因,而是……中毒。”
趙遠的話一出,趙卿寧瞬間瞪大了眼睛,她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因為前世時這件事的發生,自己也跟在里面摻和了不少。然而之后發生的趙家的事情,卻是讓她不得不為此深深擔憂。
“如今紀大將軍的態度恐怕已經牽累不少人轉變了態度,就是不知父親這邊,又有什么打算?”
趙卿寧隨著趙遠一起長嘆了一聲,收起了情緒,轉而開始詢問其他事情。
“如你所見,現在宮里的情況不容樂觀。”趙遠聽到趙卿寧的問話也不由收斂起了心神,轉而換上了一副嚴肅的態度,“紀大將軍此舉也實在是冒險,若是在皇上……之前,四皇子殿下不能夠按時回宮,只怕紀大將軍會首當其沖的成了太子登基后殺雞儆猴的對象。”
“那若是四皇子殿下及時回來了呢?”
趙卿寧反問一聲。
一直到現在,趙遠雖說是對裴奕晟多有防備,但作為太子黨根深蒂固的觀念還是讓他對扶持裴奕晟登基抱有希望。
趙卿寧不想當年趙家的慘劇再此上演,所以現在,她只能想盡辦法的轉變趙遠的立場。
“四皇子殿下若能及時回來……”
趙遠捻著胡子想了一會兒,卻是不再說話。
“殿下,皇上派人來傳您過去。”
御書房里,身為監國太子的裴奕晟正坐在御書房的書案前,執著朱筆,在奏章上圈圈畫畫,一直跟在裴奕晟身邊的心腹太監張全順在從外面跟傳話的小太監交頭接耳了幾句之后,轉頭回來與裴奕晟說道。
“哦?他竟然還能清醒過來?”裴奕晟挑眉,冷笑一聲,“那便走吧,本宮倒是想看看,他還想對我說什么。”
“把詔書藏好,在朕駕崩前,不要讓太子發現。”
放下手中的筆,皇上俯在桌案
前連著喘了一陣粗氣,仿佛方才握在手中的筆有千斤重一般。
他擺手擋開了想上前扶他的張培生,他說:
“老四是個好孩子,是朕耽誤了他。”
“皇上……”
張培生跟在看著皇上這般的樣子,不禁紅了眼眶,想要說點什么,卻又被皇上出聲打斷:
“待朕去后,你且好好代朕好好照看老四,莫要,讓他走了朕的后路。”
皇上深深望了張培生一眼,似乎是在看他,又似乎是越過了他望向他身后的某個地方,說完這句話,皇上無力的閉上了眼睛,卸了力氣,癱軟似的靠在了椅子上。
“朕乏了,讓朕好好歇息一陣子吧。”
皇上對自己的身體并非一無所知,他甚至清楚的知道給他下毒的人是誰,只是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又能再說些什么?
在張培生的攙扶下,皇上重新回到龍床上躺好,他睜著眼睛,看著四周明晃晃的顏色,突然覺得這看了一輩子的明黃,在此時卻變得格外的刺眼。
“高處,不勝寒啊……”
“父皇找兒臣,不知所謂何事?”
因著皇上的時日無多,裴奕晟在遣退了宮人后,面對著孤零零靠在床上的皇上也再沒有了往日里的謙敬態度,反而是本色畢露,絲毫沒有顧及。
“如今朝堂上的事,你一人可應付得來?”
皇上看著她這般的態度,暗自扯了扯唇角,心中絞痛,嘲諷,出口卻仍是關心的話。
“父皇放心,有朝中幾位大臣的協助,兒臣尚且還應付得來。”
裴奕晟聽著皇上的話,暗覺嘲諷,這個在皇位上呼風喚雨了近二十年的男人怎么可能不知自己現在的處境,而這一切,又怎么可能沒有他的參與。
“那便好。”皇上點了點頭,似乎是完全沒有聽出裴奕晟話中的諷刺一般,“你是朕的兒子,無論什么時候,你都是朕的兒子。”
裴奕晟的心頭猛的一顫,瞇著眼睛,仔細觀察著皇上的反應,想要從他的話里窺探出他究竟是幾番真意,而皇上的眼睛始終緊閉著,連露在外面的手,也是無力的攤在被面上,若非是胸膛微弱的起伏,扎看上去,全然與死人無異。
在一個瞬間,裴奕晟的心突然像是被針刺了一下,而在之后,他那一霎的動搖仿佛是從未有過一般,看著皇上的眼神也愈發冷漠了起來。
“多謝父皇。”
裴奕晟的已經話像是從牙縫里生生擠出來的一般,說是咬牙切齒,但也細究不出什么深意。
過了良久,就在裴奕晟以為皇上已經斷氣的時候,皇上突然睜開了眼睛,直直的望著他:
“無論你做了什么事,朕都可以原諒你,因為你始終是朕的兒子,但這并不意味著,天下人都不會追究你的過失。”
皇上說完,又重新閉上了眼睛,無力的擺了擺手,示意裴奕晟退下。
回想著方才皇上驀的睜眼看他的樣子,裴奕晟一直到離開皇上的寢宮,都還覺得背后一陣森然。
他低頭看了看他干凈
的手掌,又轉身回望了寢宮一眼,仿佛是那一雙眼睛,仍在緊緊注視著他一般。
一直過了半個月,趙卿寧才接到樓外樓人的回復:
“公子澤已在返程路上,煩請小姐耐心等候。”樓外樓的管事親自來傳話,與之一同帶來的,還有一個窄長的木匣子,“這是公子托人快馬帶回來的,請小姐務必收下。”
趙卿寧看著管事遞上來的木匣,在一瞬的疑惑之后,大概也猜到了里面是什么東西。在謝過了管事之后,趙卿寧回到自己的小院,小心翼翼的,將匣子打開——
“小姐,這是什么鳥兒的翎羽啊,可真漂亮!”錦兒跟在趙卿寧身邊,瞪大了眼睛一臉驚喜的看著匣子里的羽毛,“小姐,四皇子殿下對您可真好!”
錦兒毫不吝惜自己的贊美,一門心思的夸贊著裴亦澤對趙卿寧的真心,在她眼里,四皇子殿下才是真的能夠配上趙卿寧的人。
“這是西南蠻族首領頭盔上的翎羽,只有打敗了首領,取得了他的首級,才能夠拿到這支翎羽。”
趙卿寧聽著錦兒的話微微彎了彎唇角,心中想的,卻是絲毫沒有兒女情長的思緒。
“那、那這不是……”錦兒一聽是從死人頭上取下來的,不禁嚇了一跳,但轉而又想到了什么,一臉驚喜的壓低了嗓子,小聲問趙卿寧,“那四皇子殿下這豈不是,打了個勝仗馬上就要回來了?”
“這事情還沒個定數,你可別著急說出去。”
趙卿寧笑容一斂,難得嚴肅的看著錦兒,對她說。
“錦兒明白,請小姐放心!”
趙卿寧又轉頭看著匣子里的翎羽,她知道,裴亦澤向來都是個守約之人,既然答應了自己,就絕不會失約。
闔上匣子,趙卿寧讓錦兒尋了個安全的地方將它收好,眼見著朝中的勢頭愈發混亂,在這個節骨眼上,她決不能給裴亦澤添任何麻煩。
“主子,咱們還要繼續留在這里嗎?”
京城的一所民宅中,一個身著黑色短打的男子恭敬的對倚在榻上看書的華服男子說。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華服男子通身修長,一頭烏發披散,臉雖被書本擋住看不清面孔,但那只握著書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僅僅一雙手,就足以讓人挪不開眼球。
“再留一陣吧,逸央的好戲,就這么錯過了,未免太過可惜,不是嗎?”
放下手中的書本,那華服男子的精致面孔躍然而出,精致的臉型,白皙的面孔,深邃的眼窩,高挺的鼻梁,一雙性感的薄唇微微揚起,而那一雙眼睛——
“況且,孤還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微微低頭,看著自己放在一邊的詩經,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他方才看過的那頁——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準備一下,孤要去趙府一趟。”
起身換下一身華服,穿上一身素色長衫,波斯鏡中那張精致的面孔被覆上一層薄薄的面皮,在一番整理之后,那一張尋常到毫無特色的面孔,不正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