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賦
析墨請了凌城最好的大夫。他命人快馬去北疆請大巫醫來，在這個節骨眼上，不允許徐清慧有任何閃失。劉家滿門被滅，僅剩一個她與劉家關係最爲密切，約摸是知道一些內情的。
徐清慧也算是個命大的，經歷了幾番磨折，竟還留了一口氣。大夫來瞧的時候，還長鬆一口氣，道了一句“還沒傷及心脈，萬幸。”
環兒留在房中伺候。
一切安排妥當，棧渡的午覺也睡好了。
日暮黃昏。
一黑一白在棋桌上對弈。
玄色衣袍的男子用食指在棋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
他讓易棹給自己準備了一張厚實的毛毯。
用來鋪平地面，他則是側躺在上，以手支頭，懶懶地在簍裡拈棋子。
白衣男子將他的墨玉笛擱在茶盞邊上，始終含笑地看著坐在古琴前的女子。
雲岫不慌不忙地從簡單取音開始，折騰古琴。
棧渡瞥他一眼，當沒聽見，又命易棹準備新鮮果子，洗淨，削皮，切成小塊，還得同樣大小，再用盤子放整齊後端上來。
析墨微微抿脣，淺淺笑著，說道：“也許？”
“這有什麼可笑的？”雲岫帶著些許慍怒。
“左手是放在這裡按弦取音嗎？”雲岫如是問道。
“我是否可以懷疑你與真兇有瓜葛牽連？”棧渡提起茶壺爲析墨添了一杯茶。
見兩人難捨難分的對弈，雲岫輕咬下脣，修長白皙的手指從簍子裡拿起一枚棋子，敲敲盤邊，在某處落下。
緊鎖眉頭的雲岫在同執茶學古琴。
贏，與不贏，這又是個問題。
析墨頷首，“言之有理。”
此時的兩人竟達到了從未有過的一致。
“私以爲雲姑娘若能學上個三年五載，必定大成！”棧渡避過了雲岫的問題，老生常談的理論，不可與女子多辯。
兩人定睛一瞧。
因爲同女子爭辯的結果通常只有兩種——你死定了，以及你快死定了。
執茶捏住她的手指往上帶了一些，發音略不標準地說：“請姑娘手指放鬆，切莫這般僵硬，否則會走音。”
當易棹問起他是否需要毛毯鋪地，析墨搖搖頭婉拒了，並解釋自己不需要那麼多物事來縱容惰性。
雲岫回勾了琴絃，發出最後一個音，起身。
析墨反倒讚了一句：“能表現出具象的意境，軟軟天賦極佳。”
析墨嘆口氣說道：“此曲若老嫗出恭，嘈嘈切切，大珠小珠，一頓錯雜！不忍聽，不忍聽。”
“若是這樣，這盤棋或許就完了？”
析墨一笑，在他想來，棧渡定會挖一個深坑擺在眼前任他跳下。
如今得空與清倌學上一些，倒也算得上陶冶情操了。
“慢著，”棧渡坐直了身子，“棋局未完，沒分出勝負，這飯也吃著不香。”
樓下則是悠閒自在，吃喝玩樂樣樣有。
棧渡落一子，他的佈局因了這一步，又迴轉過來，盤活了整個棋面，“既然是你提出，那不如由你定下吧。”
斷斷續續的琴音在彈出《陽關三疊》彎尾古琴上傾瀉而出，讓人不禁疑惑——是否換了琴。
風塵女子，學會的第一種本事鐵定是察言觀色。既然兩位男子都在迎合這個姑娘，足以證明她需要跟隨他們的話茬走，捧人這事她還是挺懂行。
執茶掩面而笑，軟言細語地說著：“雲姑娘第一次試音已是如此準確，要是學幾月，凌城的頭牌都比不得了。”
雲岫只當是耳旁過了風，不管旁人再怎麼吹捧，自己能掂量清楚這技藝究竟是幾斤幾兩。
現在都到了晚膳的時辰，還不見點絳的身影。
“那我得贏了這一局，而後花上三天三夜好好審問你這共犯。”
如果坑挖大了，這隻騷狐貍不願往下跳，坑挖小了，自己又折損不少。
然而沒人關心點絳去了哪裡。
他把這事當皮球一般踢回，落在自己手裡的感覺其實不大妙。
坑，與不坑，這是個問題。
狐貍果然還是那隻狐貍，先亂他心神，再贏上這局討他好處。
胃裡翻騰，他安撫自己，暗自說著：午膳未食，餓昏了頭。
析墨只要了一個軟和的坐墊，和一盞香爐。
析墨沉思一陣，說道：“賭一個真正兇手的處置權吧。”
若是自己定了彩頭，贏了固然使得心情很是美好，輸了這局又當如何？還得給他當牛做馬洗犢鼻褲？不成不成。
“兄臺好耳力，”棧渡剛一聽到析墨的感慨，便點點頭肯定了他，“我方纔一直在想，該如何描述這等仙樂，在文才方面，果然還是三歲成詩，五歲作文的扶疏公子更勝一籌。”
譬如雲岫。
樓上與樓下好似兩個天地。
雲岫心領神會地放柔了手上力道。
指尖點了好幾處，在輕重之間感受琴絃的存在。
“……”棧渡以爲自己規避了雷區，也能算箇中高手，不敢想眼前這人臉頰微紅，像女子懷春，面對情郎嬌羞造作一般。
她不曾想過，這種閨閣女子都有修習的技藝，到她這裡就成了毫無天賦可言。
雲岫驚喜地笑起，她從未學過這些閨閣女子的風雅事，過往的年月裡，除了修煉功法便是無盡的歷練，閒暇時光只習得一些詩詞歌賦，畫藝大抵上還行，琴藝爲虛無……
掌櫃的已經在後廚囑咐燒菜，不可得罪了貴客。
“彩頭可是定好了？”析墨問道，將黑子放於棧渡剛下的那個子的一旁。敵不動我不動是他慣常的手法。
樓上是凝重的氣氛，無一聲調笑，只有環兒一盆接一盆的血水端出，又捧著清水回房。
“承讓。”
棧渡執棋子沉吟，此刻他的心理活動挺複雜的。
他恍然大悟，這是攻心之術！
執茶左手帶著雲岫的手，右手手指在弦上一抹，再挑，輕靈的琴音瀉了一注。
“二位公子，姑娘，請入座用膳吧。”易棹呈上最後一道菜，招呼道。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這纔是高手。
平局。
木樓梯上，一名女子一步一步地走下。
軟底鞋在吱呀作響的樓梯上踩出了悶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