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列隊敬禮之中,我跟著離默天,上了回南城的直升飛機。
鐵狐訓練營的隊員人數,已經銳減了一大半。看著這些不過十幾歲的女孩,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其實,我們以為的歲月靜好,在那些我們不知道的角落里,就是非生即亡。
接下來,還有怎樣的試煉在等待她們?我不敢想。
我又在離默天的懷中睡著了,再次醒來時,躺在永安小區401室的棺材里。
迷迷糊糊間,小腹微微隆起,突得跳動了一下。
我猛地驚醒,害喜的惡心感,和肚子里實實在在有個生命的觸感,讓我瞬間就沒了睡意。
身旁,離默天睡得正香,棱角分明的英俊,眉頭微蹙,露出一絲疲態。
我看了眼手機,現在是清晨四點鐘。
沒了睡意,我便從棺材里爬了出來,穿了鞋,下了樓,在小區里慢慢踱步。
回到永安小區,久違的踏實。
不知不覺間,我走到了11號樓外。
101室的窗口,一個眼球灰白的老奶奶,一看到我,就沖我拼命招手。
我趕緊走過去。
“你終于回來了。”老奶奶見到我,就開始哭,“小平果,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
老奶奶從窗戶爬出來,我倆蹲在11號樓墻根兒。
“小平果,我都想起來了!”她不斷重復這句話,“是我,是我對不起我兒媳婦兒。”
她的情緒非常激動,我閉口不言,默默等她說下去。
“是我弄丟了她的孩子,我真是該死!”
原來,老奶奶原本是跟著兒子一家,住在這個小區里。
為了能讓兒子、兒媳能夠安心工作,老奶奶主動承擔起照顧孫子包包的責任。
兩年前的一天,老奶奶帶著包包在小區里玩兒。小孫子跑得快,老奶奶腿腳慢,跟不上。只是拐過一個拐角,包包就突然不見了。
老奶奶嚇得找遍了整個小區,都沒能找到孩子。
后來,兒媳回家后,氣得跟她大吵了一架,夫妻倆連夜發動所有的親朋好友,在全南城尋找包包。
老奶奶坐在家里,越想越后悔,也顧不得外面正下著傾盆大雨,打了把傘,也出來找孩子。
誰能想到,在經過小區外一處不大的水溝時,老奶奶腳下一滑,整個人就滾進了溝里。
她摔斷了腿,爬不出來。雨越下越大,溝里的水越積越深,最終,老奶奶竟淹死在那水溝里。
聽故事聽到這里,我只能一陣長嘆。
“后來,我兒媳婦兒連工作都不要了,滿世界地找孩子。貼了無數的尋人啟事,拿著包包的照片,走了大半個中國。工作沒有了,還有騙子打電話騙她說有包包的下落,騙光了全部的家底……”
“我那個愚孝的兒子,他一直誤會我是生兒媳婦兒的氣,跳河自殺了。竟然一句話都不說就離家出走了。”
“我兒媳婦兒才30歲呀,這兩年,為了找孩子,老成那樣子……”
老奶奶越說越自責,最終捶著地痛哭不已。
我坐在一旁,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后來,老奶奶說,她要留下來陪著兒媳婦兒,陪她一起去找包包。
“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陰陽殊途,你留下來,又有什么用呢?”我悵然,“把包包的大名和生辰八字給我。”
然后,我就拿出黑無常的紙手機,撥通了白無常的電話。
“喂,小白,幫我查一個人……”
我報上了姓名和八字,沒過多久,白無常就有了回話:“這人尚在陽間。”
我長舒一口氣,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奶奶:“你放心吧,我們一定能找到他。”
我陪著她,一直聊到了天光大亮。
我出門買了些水果,敲響了101的房門。
老奶奶的兒媳婦兒打開門,從她濃重的黑眼圈兒可以看出,她已經很久都沒能睡過好覺了。
老奶奶哭得有些站不穩,我便把小鬼頭放了出來,讓他扶著老奶奶進房間。
小鬼頭一向聽話,扶著老奶奶坐在沙發上。
他看著滿屋子包包的照片,輕輕“咦”了一聲。
“我見過這個男孩兒。”
我和老奶奶的注意力同時被他吸引,老奶奶激動地雙手捧住小鬼頭的小手:“他在哪里?包包在哪里?”
“在叔叔那里。”小鬼頭如實回答,“我在叔叔那里見過他,可是,他只呆了幾天,就被別人給帶走了。”
我心里一凜:“你叔叔是人販子?”
小鬼頭并不了解人販子究竟是什么意義,只是跟我們說:“叔叔那里,每天都有好多小孩子。”
“你叔叔在哪里?”我問。
小鬼頭以為我要送他回去,撇撇嘴,立刻就哭了起來:“你不要送我回去,叔叔會打人的,他打人可疼了。有好幾個小孩兒都被他給活活打死了!”
聽他這樣講,我更加肯定,他所說的那個叔叔,就是個十惡不赦的人販子。
“告訴我,你叔叔在哪里?”我已經完全沒有耐性了。
最終,在我的威逼利誘之下,小鬼頭說:“他就住在你家樓上。”
我心中一凜,猛然想起第一夜入住永安小區時,那個從我家窗口闖進來的小鬼。
當時,就覺得有這么小的嬰兒鬼,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難道說,他也是被人販子打死的嗎?
我立刻報了警。
十幾分鐘后,我跟著警察來到502室的門外。
破門而入時,一股濃重的惡臭瞬間撲面而來。
整個房子,家具寥寥無幾,幾乎可以說是毛坯房。地面上凌亂不堪,橫七豎八地放著五六條破棉絮,房間的角落里,還有一些沒有處理的風干的排泄物。
聽房東講,這家住戶在他們這租了一年的房子,還沒有到期,但是,房客已經好久沒來住過了。
勘察了整座房子,最終,在雜物間的櫥柜里,發現了好幾個用塑膠袋包裹的小孩尸體。
尸體有不同程度的腐爛,從大小上來看,都只是三歲以內的嬰幼兒。
老奶奶一直抱著那些尸體痛哭,不斷地咒罵:“天殺的人販子!”
警方將這起案子列為重大案件,組建專案組,不出三天,便抓住了犯罪嫌疑人。
指認嫌疑人的那天,我作為舉報人,也去了警局。
人販子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長著一副老實人的面孔,眉眼之間,竟有透露著慈祥,真是諷刺。
小鬼頭一看到他,就嚇得往我身后躲。
我安慰他:“沒事了,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
經過審查,這個男人在南城,一共拐賣了十幾個小孩。多數都被他出手賣給了全國各地的人口販子,孩子的具體去向他并不是特別
清楚。
也有一部分小嬰兒,因為實在是太小了,體質過弱,還沒來得及賣出去,就病死了。
也有一些,因為不聽話,被他活活打死。
我氣得幾乎想要上去咬他:“你還記得一個長得白白凈凈,耳垂上有一塊胎記的小男孩兒嗎?!”
人販子想了想,說:“不記得了。”
一股怒火蹭地燒到了頭頂,我一巴掌扇在他臉上,留下五個紅彤彤的手指印。
“他就是被你活活打死的!你這個畜生!這些可愛的孩子,可都是有父有母,被全家人疼愛的寶貝呀!你每販賣一個孩子,就毀了一個家,你知道嗎?!”
人販子低著頭,始終沉默不語。
老奶奶的兒媳站在審訊室外,始終低著頭,不說話。
她的肩膀始終在微微顫抖,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沒有人能替她承擔這一切的痛苦。
警方通過人販子,順藤摸瓜,端掉了整個人口犯罪集團,并且,在中國內地的山區里,解救出五名兒童。
認領孩子那天,我看到老奶奶的兒媳婦兒抱著一個皮膚黝黑的瘦小男孩兒,哭得都快喘不過氣來。
她對警察說:“是他,他是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我怎么可能不認識呢?他就是我的兒子!”
然而,后來出來的親子鑒定報告,卻給了她沉重的打擊。
從派出所出來時,她突然握住我的手:“警察一定會幫我找回包包的,對嗎?”
我的心像是被針刺一樣疼痛,使勁兒點頭:“對,一定會找到。”
她的眼睛里,泛出光來。
剛走出派出所沒多遠,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路邊,見到我們,就走了過來。
他走過來,挽住女人的手,誠懇地看著她的眼睛:“我們回家吧。”
女人微微點點頭,緊繃的身體稍稍放松了一些。沒說一句話,跟著男人慢慢往前走去。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我心里一陣溫熱。
我相信,總有一天,他們一定能夠一家團聚。
身旁的老奶奶含笑擦了擦眼淚:“平果,我們該走了。”
我說:“去吧,我不留你們。”
小鬼頭很不舍的把臉在我大腿上蹭蹭,我把他抱起來,親了一下:“快去吧,等你輪回轉世,再來找我。”
他們的身體慢慢消散在了空氣里,我鼻子一酸,相處了這么久,哪里會舍得呢?
唯有祝愿,下一生,不會再有人販子。
我正出神,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回頭看去,恰看到秦羽挽著秦風的胳膊,笑得小眼瞇瞇地站在我身后。
“平果,真的是你呀?你去哪里了,什么時候回來的?”秦羽性格活潑,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秦風一臉寵溺地撫摸她的頭:“你這樣子,還真是像極了平果,《十萬個為什么》第二季。”
我們哈哈大笑,后來,就被秦風和秦羽拉去吃晚飯。
還是浩爺的龍江飯店,最貴的硬菜上了滿滿當當一桌子。
聽說我來了,浩爺說什么也非得作陪,喝了個關公臉。
酒過三巡,摟著我的脖子,非得跟我拜把子:“我跟你說,妹子。瘋子是我兄弟,我最知道,他這么多年,最大的心結在哪里。今天,你幫他找回了他的親妹子,那你就是我的親妹子!以后,有什么事,都跟哥說。整個南城,就沒有哥一句話擺不平的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