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清沅跟在她身后。
喃喃道:“非要這么急?”
她淡道:“早晚得走。”
顏清沅又不說話了,瞇著眼睛不知道琢磨著什么。
最終他也沒多說什么,磨磨蹭蹭了半天,最終還是送走了他的棒槌。
他們住的地方本來就是在那群修運(yùn)河的官吏之中,一大早的大家早就起來做事了。
結(jié)果所有人都看著他愣愣地看著那車隊走遠(yuǎn),而且還跟著走了一小段。看那樣子所有人都以為他要追著跑上去了。結(jié)果他又停住了。
何令長捧著一本小冊子想湊過去跟他商量什么,可是看他那個臉色又不敢去。
一個王爺會被打發(fā)到這兒來修運(yùn)河,而且撥款也沒多少,這代表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忠王妃有身孕,不是在京城呆不下去,也不會跟著跑過來吃苦。
難道是昨天晚上忠王妃因為這地兒太破爛了,所以跟王爺發(fā)脾氣了?
顏清沅自然沒心情管那些人,直到連影子都看不到了,他才有些沮喪的回過頭,回了屋。
宋一默默地看了他的背影一會兒,又?jǐn)r住了想湊過去的何縣令。
“王爺待會兒會出來,若是沒什么實在急的事,還是待會兒再說吧。”
他想他家主子現(xiàn)在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從來沒有分開過呢,今天怎么就巴巴把人送走了?
何縣令有些謙卑地笑道:“地方簡陋,實在是……”
宋一聞言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失笑,道:“王妃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您多心了。大約是別院那有什么事吧。”
他漫不經(jīng)心地解釋著,然后回過頭又張望著顏清沅的方向。
而此時的顏清沅,回到屋里看了一眼那些按照他的習(xí)慣,分門別類,收拾得整整齊齊的書,又愣了半晌。
轉(zhuǎn)了個身又看到她在那張簡單的梳妝臺上擺著一把青玉梳子,打開那個小小的妝奩,發(fā)現(xiàn)里面整整齊齊又孤零零地擺著他的幾枚發(fā)簪。
他突然想起來出發(fā)之前所有東西都是她收拾的,連忙轉(zhuǎn)過身打開了擺在地上的箱籠。果然……他的所有衣物和一應(yīng)生活用具都收拾好了放在那。
因為華側(cè)妃斥過她,“難道婚后夫婿的貼身衣物也讓繡娘做”,她雖然不甘心但還是試著做了一件。結(jié)果做了一個月正反面都沒分出來……
當(dāng)時他也沒告訴她,故意穿上之后神色如常在她跟前兒晃蕩。她自己看出來了,還紅著臉道,誰沒事去盯著看你的褲衩長什么樣……
那時候他笑得多開心啊,只覺得這輩子有了這個棒槌在身邊逗他,老天也算待他不薄。
他就這么撐著那個箱子,想著她今天離開的背影,眼里幾乎要滴出血來。
原本還怨她心狠。現(xiàn)在他心里已經(jīng)一點氣性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后悔。
為什么要氣她?就為了逼著她心軟證明她可以沒原則地遷就他在她心里他最重要?
顏清沅你怎么會這么幼稚……
他慢慢蓋上了箱籠,心想,她走了,也好……就讓她安心在別院待產(chǎn)吧,等那些事兒了結(jié),再把她接回來。
這些腌臜事兒,她能不看,便不看吧。
而此時寧棒槌坐在馬車上睡了一會兒,突然覺得心里難受得不行。然后才后知后覺地想起,從她到這兒,看到他,他們倆幾乎就沒怎么分開過。
這么想想又覺得想哭,怨他野心為什么這么重。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人家本來就是奔著這個目標(biāo)一直奮斗,又錯哪兒了?
想來想去沒想到怪誰,只能怪她自己瞎……
摸到肚子,瞬間就更傷心了。想到顏清沅那個狠勁兒,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所托非人也是晚了。不說他對她的執(zhí)念一直很嚇人,就說她肚子里這個,可是他現(xiàn)在奪嫡重要的籌碼。他怎么可能會放手?
她喃喃自言自語:“怎么這么容易就讓那個混蛋把肚子給搞大了呢,不知道學(xué)顏皇后騙他說生了個死胎有沒有用……”
要是顏清沅在這兒估計得掐死她。
總之寧昭昭一路胡思亂想,到了燕明的時候,眼睛還是腫的。
燕明這個地方雖然破,但山清水秀,非常適合療養(yǎng)。先皇在這里建了個別院,晚年還經(jīng)常過來小住一陣。
當(dāng)然了,離修運(yùn)河的地方,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聽說寧昭昭來了,洛氏帶著阿彤等在門口。
“聽說您來了,阿彤非要來接。”洛氏笑道。
她眉宇之間,那種家破人亡,寄人籬下的哀愁倒是淡去了不少。只是看著寧昭昭,多少還是有點小心翼翼。
阿彤也看著活潑了些,見著寧昭昭就道:“才不是……我只是在這兒看景罷了。”
寧昭昭下了馬車,吩咐人去收拾,看著這個靜中取幽的別院,倒是難得的露出了笑容。
等她走近了,洛氏看到她那個眼睛,才嚇了一跳。
洛氏是在忠王府住過的,看過忠王是怎么寶貝這位王妃。只要他們倆在一起,忠王那眼珠子就沒從她身上落下來過。就算外人說忠王是做樣子,她是不信的。做樣子能做成這樣?
記得有一次這位王妃不知道因為什么使了點小性子,忠王幾天都心情很不好,王府上下都人心惶惶了。直到王妃一笑,忠王那個表情啊,馬上就變了……
“阿彤原來不想我,我可要傷心了。”寧昭昭的聲音有些嘶啞,好像真挺傷心的。
阿彤愣了愣,連忙道:“其實也有一點想……”
寧昭昭聞言倒是笑了,摟著她道:“走啊,帶我找你皇祖母去。”
洛氏笑了笑,卻伸長脖子往寧昭昭身后看了看。
見忠王竟真沒有親自送過來,心里也是嘆氣。
寧昭昭進(jìn)了主院,就看到一身素衣的皇后在那里侍弄花草。
她依舊美,如今那種霸氣的美貌卻又多了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你來了。”她道。
寧昭昭笑道:“母后。”
秦皇后的動作頓了頓,放下水壺,回過頭看了她紅腫的雙眼,又看了看她空蕩蕩的身后,道:“和忠王吵嘴了么?”
寧昭昭:“……”
秦皇后看她愣住,又笑了起來,有些狡黠地眨眨眼,道:“你們也有吵嘴的時候。”
寧昭昭心想我們怎么就不能吵嘴了。
可是顏清沅對她太好,好得明目張膽。秦皇后根本不能想象他會讓她落一滴眼淚。
秦皇后結(jié)接過下人遞給她的帕子擦了擦手,一邊帶著寧昭昭往里走,一邊道:“你們的樣子讓我想起當(dāng)年的皇上和宋妃……宋氏也是如你這般不離不棄。只可惜她沒有你的家世強(qiáng)盛。但就是這樣,皇上也惦記了她一輩子。他們父子倆啊,其實還真有點像。你啊,要惜福。”
寧昭昭默默聽著。
是啊,顏清沅這是潛力股。當(dāng)年宋氏多有眼光啊,緊緊抓住了今上。以至于一代君王給她的榮寵,怕是天下女子都夢寐以求。
秦皇后這樣的女子,似乎都要嘆息,可惜當(dāng)年沒有在那個時候遇見皇上。
寧昭昭嘟囔道:“我就是不識好歹啊……那也沒辦法。”
秦皇后回過頭看著她,吃驚地笑了起來。
最終她道:“先住下。這里是個靜心的好地方,也免得你跟著他到運(yùn)河頭去吃苦。這次皇上給了多少銀子?”
“十萬兩。”
秦皇后皺了皺眉,然后冷笑,道:“看來國庫是真被宋氏給虧空了。”
寧昭昭默默地道:“就算有錢他也不會給吧。”
是啊,顏清沅富甲天下,皇上指望他自己掏出錢來墊呢。
寧昭昭想到這個又有點煩躁。一直沒有跟他商量過這件事,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什么打算。難道真要墊啊?
京城黑市都關(guān)張了,他還得墊一條運(yùn)河,還不得吐出血來?
想了一會兒又猛地驚醒,心想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這些不都是他自找的嗎?何況他本事大著呢,可不能再被他那副可憐的樣子給騙了。
秦皇后看了看她那副矛盾的神情,心里不禁暗笑。
裝的倒是挺淡然的,只可惜人剛到這兒呢,就開始擔(dān)心了。
總之寧昭昭是先在這兒住下了。
秦皇后給她挑了一個和自己臨著的小院,再旁邊住著阿彤。隔兩個院子住的是廢太子齊閔和洛氏。
沒錯,風(fēng)流半生的齊閔現(xiàn)在也只剩下洛氏了,洛氏也依然以妾禮侍奉他,似乎讓他很感動。
只不過這小子太怕顏清沅了,見著寧昭昭就繞道走。因此寧昭昭在這兒住下了,也沒怎么見過他呢。
秦皇后說得對,這里的確是個修生養(yǎng)性的好地方。
寧昭昭在這兒住著,每天看看書,和皇后學(xué)學(xué)侍弄花草,和阿彤他們幾個孩子放放風(fēng)箏玩玩游戲,心態(tài)平和了不少。
蒙混著過了一個月,她竟然還養(yǎng)胖了不少……
而這一個月,顏清沅倒是經(jīng)常派人來送點東西什么的,人反正是沒看見。
搞得秦皇后和洛氏都有些嘀咕了,寧昭昭自己反而毫不在意。
旁人都在替她著急,怕她孩子都還沒生下來就失寵,可寧棒槌也不是浪得虛名的!
秦皇后等人目瞪口呆地發(fā)現(xiàn)她竟然一天比一天過得開心了!好像丟開了顏清沅那是多么普天同慶的一件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