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在後街抽完了一支菸,靴跟踩滅在雪地裡,他看著極地酒吧懸在門外的的一串易拉罐風(fēng)鈴。還真是小家子氣,西蒙想到。隨後,伴著一陣“叮鈴鈴”碰撞聲,他推開了門。
“今日休業(yè)。”酒保背對著來者說道,慢悠悠地飲下一杯朗姆酒,酒保並不擔(dān)心這時候有人挑事,甚至隱隱盼望來個不長眼的白癡弄場冬日拳擊賽。
“一瓶伏特加。”西蒙說道,正與悻悻轉(zhuǎn)頭的酒保碰了個四目相對,就如撒鹽融於冰雪,酒保立刻換上了誇張的表情,叫道:“夥計們,看誰來了。”
正在舞池裡白日狂飲的傭兵們嚎道:“管他嗎誰來了!老子叫的紅燈區(qū)妹子呢!不是姑娘就別煩老子!”話音一落,便是肆無忌憚的附和笑罵聲。
“他們最近……”酒保拎出剛從冰桶凍過伏特加,單手撐著髒兮兮的櫃面,湊過來說道:“你也知道,掙了錢嘛。”
西蒙啓開瓶塞,先灌了一口酒,一股火線燒進胃袋。真夠冷的,西蒙想著一路走來的暴雪盈街,街道自治會不得不僱傭人清掃積雪,否則臨街的店面都得一夜醒來開不了門。“我請你,這麼久沒來,在M區(qū)過得如何?”酒保捕捉到西蒙眼神裡一些的陰沉,忙解釋道:“幹我這行的,總得有幾個線人,對吧?”
“就是注意注意你的小臉蛋。”西蒙抽過煙盒,散了一支黑濾嘴的大紅星。拍了拍酒保瘦弱肩膀,提著酒瓶灌著。
冬季,我喜歡冬季,西蒙想到。
“我那時候心裡想著,我艸,我要死這兒了?噢,太他嗎悲哀了,要知道,我還在老家藏了幾瓶烈酒。”馬爾科摸著雞冠頭兩側(cè)光禿禿的頭皮,一拳錘在地上,震得酒杯亂跳。
“所以你老二就是那陣子丟的嗎?”有人插嘴道,不管多麼無趣下流的笑話,總能引起轟破喉嚨的狂笑。
馬爾科拈起一片肉丟進嘴裡,薰得焦黃的大門牙一開一闔,激動地拍打著膝蓋說道:“嘿!想到這裡我就心痛,跳起來掄起榔頭就反敗爲(wèi)勝,拔光了敗者的牙齒,逼得他說了酒窖位置。”
“最後你找到了姑娘還是烈酒?”西蒙說道,短短幾步,酒瓶就空了一大半。
“廢話,我全都要了!”馬爾科搖搖晃晃地站起,懷裡的空酒瓶乒乒乓乓地砸碎一地。“頭兒?”馬爾科驚訝地看著憑空出現(xiàn)的西蒙,但酒精已經(jīng)燒蝕了傭兵僅存的理智,微風(fēng)吹過,馬爾科仰面撲倒,響起了濃重的鼾聲,放眼望去,整個舞池十來名傭兵皆是如此。
“一羣無可救藥的傢伙。”西蒙扶額,喝光了酒,順手一拋,徑直對著牆根陰影處喊道:“拉米雷斯,你患了偷窺癥麼?給老子出來喝酒!”
黃金眼慢吞吞地拉下兜帽,兩人並肩站著,拉米雷斯黑色眼罩後便是那隻純金打造的獨眼。“聽說你加入了海德拉,是爲(wèi)了哪個女人的精/蟲上腦?或是厭倦了殺戮想換個口味繼續(xù)殺人?”
野獸,西蒙掃過拉米雷斯隱在風(fēng)衣後的軟質(zhì)防彈衣,翻找了瓶尚有剩餘的酒,酒入脣中,燒喉酷辣,但他不在乎劣酒烈酒與否,咕咚咚灌著,說道:“兩者皆有,人生在世,有個稱心如意的女人還能要求什麼?”
拉米雷斯接過了酒瓶,晃了晃瓶底,說道:“錢,地位,有了這兩個才能保住女人。”黃金眼一口口地飲著。
“行吧。”西蒙倒騰出還剩六七根的煙盒,彼此點上,短暫白晝時,光灰雪的反光便足以將臨街酒吧照的透亮,但不開燈,這片兒終究是昏暗的,些許打火機帶來的火苗無非是分秒閃光,不改本色。“錢,地位,女人,都是我奮鬥的目標(biāo)。”
“以及,復(fù)仇。”拉米雷斯補充道。“海德拉,龍湖,是我低估你了。”
西蒙搔了搔黏糊糊的後腦勺,到了溫暖地界,灰雪融水就跟打了髮膠一般。他倒是不奇怪拉米雷斯知曉他的動向,這是個因故退伍的龍湖傭兵,傭兵這行要緊的便是朋友,沒人希望某日的刀兵相見時兩方都手下不留情。“呼~”西蒙扔掉了菸蒂,拉米雷斯一隻眼,黃金眼,而他的一隻眼,亦然如此。
“叫醒這羣爛醉如泥的蠢貨,我即將成爲(wèi)海德拉的正式成員,幹了這筆單子,我保你用上黃金做的AK。”西蒙後腰一挺,說道:“彼特在哪呢?你們的頭兒呢?”
“那兒,和女人打牌。”拉米雷斯努努嘴,他嚼著葵花籽道:“龍湖傭兵可比我們強多了。”
“你覺得我有幾隻眼窩夠裝黃金眼?”西蒙忽然停步,回頭指了指他瞳色不太對稱的雙眼。
西蒙走進唱K包間,皺眉看著橫七豎八纏著彼特的陪唱們,西蒙捏小雞般挨個丟出了夜店歌手,只剩最後一個八爪魚箍著緊緊的。西蒙剛觸上這個女孩,一把格洛/克直勾勾地頂著他的下巴。
“幾月不見,你看來已經(jīng)不是少年了。”西蒙手底不慢,往正在穿吊帶衫的姑娘臀部拍了一記,說道:“出去。”
“你不也是從孤零零一個變成置業(yè)立家的居家男士了麼?”彼特收起他下意識拔出的槍,白風(fēng)衣依舊,唯獨是件新的戰(zhàn)壕風(fēng)衣,晉升爲(wèi)毛頭小子的少年臉上依舊殘存著一夜癲狂後留下的餘韻。“你比我強多了。”西蒙由衷讚歎道,指著玻璃桌上疊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奈宀拾邤獭?
“你確定?”彼特紮了個小辮,鷂子翻身倒了兩杯酒。“在莫爾芬家裡時,你們兩個天天鬧得我睡不著。”他的上脣蓄起了鬍鬚,雖仍柔軟,聊勝於無。
“我喝得太多了。”西蒙拒絕了這杯酒,看著彼特宿醉後又飲了兩杯酒當(dāng)醒酒湯。
西蒙掏出左輪,一顆顆地倒出馬格南子彈,低頭自顧自地清理著許久不曾用到的大蟒,說道:“我需要你。”
浸潤了太多酒液**的靠背阻止不了彼特懶洋洋地靠去,毛頭小子將雙腿架地高高的,說道:“我們?nèi)ツ膬海俊?
沒有絲毫廢話,沒有絲毫問題彼特如是回答道:“你臨走時交給我的核心傭兵隊有七個人,現(xiàn)在有十五個好手,若是人手差了,我能在三天內(nèi)用銀行裡的兩萬元招募來一百五十個,不過我說,你是要偷襲所羅門麼?那我能招來二百五十個。”彼特提到所羅門便是赤裸裸的興奮,他的少年時代成長於力量爲(wèi)尊的帝國,要麼痛快乾架一場,敗者爲(wèi)奴爲(wèi)婢,但權(quán)勢者沒有興趣屈尊到對付不在一個等級的弱者。
“快了,首先我必須完成海德拉交給我的任務(wù)。”西蒙以拳砸掌,包間的隔音門關(guān)地嚴(yán)實,他放心說道:“鋼鐵城的官方新聞永遠在說鋼鐵軍消滅了多少多少十字軍,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看法?”彼特摸著鬍髭叢生的下巴,思考道:“兩個多月來,傭兵隊接到大多數(shù)目標(biāo)都是剿滅因爲(wèi)戰(zhàn)爭逃荒來的暴民團,天氣越來越冷,往北邊來的暴民少了,十三市鎮(zhèn)那塊兒做奴隸貿(mào)易的休業(yè)了不少,聽說是鋼鐵軍推進到了城外二百多公里打了一場大的,滅掉了五百多十字軍,但也就只能探聽這麼多了,戰(zhàn)爭局勢撲朔迷離,任務(wù)表沒有大變化,剩餘鋼鐵軍也沒有調(diào)動,城內(nèi)物價也還好。”彼特說的有些零散,西蒙聽得眉頭舒展又蜷曲。
“我的血統(tǒng)任務(wù)即是參與對十字軍的戰(zhàn)爭,在得到下一步指令前,我需要儘可能地阻滯十字軍向前線對峙地區(qū)的增援。”西蒙取出便攜地圖,攤開來指著舊聯(lián)邦東海岸幾個州。“據(jù)我的消息,鋼鐵軍與十字軍主要交戰(zhàn)於哥倫布與克拉克斯堡,我們要做的就是襲擾運輸線。”
“你瘋了?”彼特驚得一跳。“你知道十字軍的運輸車隊是什麼?清一水的步戰(zhàn)車護送,沒有重武器就憑我們這幾條槍去撞?海德拉不是說個個上天入地變種戰(zhàn)警麼?他們?nèi)四兀俊?
“我不曉得。”西蒙乾脆回答,他環(huán)著彼特脖頸,說道:“我不可能去白白地幹毫無希望的自殺任務(wù),你忘記了麼?我加入的是海德拉,我是狙擊手。”
“在戰(zhàn)前,我參加許多明知必死的戰(zhàn)役,傘兵空投到敵方大部隊後,只爲(wèi)了一個空無一人的情報站犧牲掉成百上千的弟兄,最後換回一塊廢銅爛鐵的勳章,自從那以後,我發(fā)誓,再也不爲(wèi)大人物的一己之私浪費生命,我失言了。”
西蒙的左眼逐漸褪色到淡不可見,一剎那,彼特仿若是被一頭活屍平靜且嗜血地盯著,像是在欣賞即將入肚的獵物。“你知道我是戰(zhàn)前純血人,是的,我是遊騎兵,負責(zé)開最難的路,攻最強的兵,打最苦的仗,然而,我做的一切都是爲(wèi)了飄渺的戰(zhàn)爭勝利,現(xiàn)在不同,我在進行我自己的戰(zhàn)爭,敗者成寇,勝者爲(wèi)王,所以,我必勝。”
後背瞬間被冷汗涔溼,彼特顫巍著手端起酒杯,問道:“你還是人類麼?”
西蒙咧開了嘴,笑道:“我寧願不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