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一輪圓月高懸,正如滿庭刀劍高掛,風過而叮當鏗鏘不止。
“叮~砰~咕嘟……”推杯換盞間,一只只木杯撞出星星點點泡沫濺散于臂膊間,不過這正是男人間的豪邁,非要說是什么末日終焉,只要大湖沒干,還有水釀出啤酒來,天塌下來也能拿酒響給特么地頂上,再來幾串鼠肉串串,胸膛敞亮黝黑濃毛一拍,便是能將北方這五大城都給瞎幾把城墻吹破洞,至于來盤烤牛?嗨,大概是真打贏了一場大仗,比如膝蓋中了一箭才好奢侈一把。
“嗎的!老子就這么話扔這兒了!得是商路通了,我索倫第一個報名去那什么狗屁撈的紅丹城砍魔人去!”時值月上眉梢,密爾城中仍是一片燈火輝煌,幾條專以吃喝豪飲聞名的行商街更是人聲鼎沸,這便是自由邦的好處了,不禁宵,也不禁宵夜。
這赤膊大漢拍了桌子話扔完,鄰桌一群人便是敲著大綠玻璃瓶底叫嚷起來,有罵吹牛的,有調侃二兄弟不大,口氣倒是不小的,更多是還是混著酒氣嘿嘿起哄。
想要去西邊,最好是來密爾城一遭,才有發自鋼鐵城沿著修葺過的90號州際公路繼而從密爾城補充收購貨物后轉向南下進入東西向的70號州際公路,穿越大荒漠最終抵達堪薩斯乃至于更遠的紅丹城。雖是說去一趟千難萬險,但要是有命全須全尾回來,也就發達了。
有道是密爾漢子最是脾氣烈,被嘲諷了一句的赤膊大漢頓時怒氣上涌,甩著膀子就是要與那人干個痛快才是。能坐在酒肉鋪子里的無不是商隊大頭兵,個個唯恐天下不亂地緊,偏道有錢有人,湖風也澆不滅,一句話挑起的混戰便是開始,情形發展之快連提了剔骨刀出來的鋪子主人都傻了眼。
一時間玻璃渣與黃牙齒、白牙齒齊飛,伴著嚎叫聲,腦門清脆聲蔓延開來,最要命是這會兒夏季將至未至,最是悶熱,心火攪了,怕是半條街都卷了進來。
喝醉了酒搞點熱身活動哪里都免不了,平常加上鋪子雇的人手倒也夠“安撫”掉這群天曉得發了酒瘋是不是順帶逃單的混刺兒,不料這次好似真的打出了火氣,第一叢血泉冒出來時壓根收不住了,錢重要命重要很容易判斷,機靈的趕緊找兩個腿快的去請城市治安隊的人過來彈壓住,畢竟有槍沒槍不見得多大的事,但違法合法就屬于惹毛不惹毛的嚴肅問題了。
“我艸你……”撩了上衣,大抵是看不出誰是誰了,啤酒瓶還是玻璃渣也不好說,某個一身彪肥橫肉的漢子高高揚起足有常人大腿粗的手肘,就是要往面前打去,這一下實了,多半是廢了。
去勢極快,幾乎拉出半闕殘影,眼見彪肥大漢要將肘子遞過,卻是寒芒一閃,徑直轉了個向,反著朝身側一抓!
這一記回手掏簡直是鬼神莫測,剛要與彪肥大漢擦肩而過的褐發男子弓步一彎,瞬間拳掌一握,“鏗”地一聲直接將大漢五指居中打折!
不待彪肥大漢吃痛大叫,原先要被手肘一砸的那人竟也是手腕一翻,一只極利的酒瓶碎片就是飛手擲出,也同是那褐發男子!
褐發男子間不容發地兩指一夾,一縷鮮血但流,小腹便是結結實實挨了一下黑拳。剛才被打折了指頭的彪肥男子陰翳地狠狠“嘎吱”掰回,死死扒住褐發男子衣襟不放,嚎道:“吃里扒外的!罵老子是慫包,今天讓你看看誰是卵大的!”
褐發男子眉頭來不及一皺,又一人提著椅腿自斜刺里沖出,看掄起架勢,哪里是砸,分明是戳!就是想再動一步,也是被瞬息間被他擊倒的兩人死死纏住。
雖是如此,褐發男子劈手間還是輕易地奪下粗如兒臂的椅腿,反手一掄,頃刻間將結果倒了過來,“稀里嘩啦”間酒鋪桌椅板凳給擊得倒飛出去的家伙砸得粉碎。
但看一連三人都制不住褐發男子,這間酒鋪所有仍在互毆裸身莽漢皆是停下,目光不善地盯著這個真正的“刺頭”。
“那邊付的錢,夠不夠你們換條新手新腳?”褐發男子兩手一捻,抓住他褲腿的兩個肉 蟲橫著踢飛出去,吐字如釘。
“我沒興趣打擾你們喝酒談人生,也沒興趣手頭沾血。”
之前被踢飛出的彪肥大漢艱難爬起,咧嘴吐出幾口血沫,擦嘴狠聲道:“老子一個艸不起白天鵝,弟兄們多湊點總是夠的!我就不信你一雙手打得過二十雙手!”
褐發男子微微搖頭,環視著周遭紛紛提刀握匕的痞混,機敏如他,哪里不曉得十成十是個套,他嘆了口氣,倒不是覺得這群人太蠢,而是感覺另一邊的“人”實在是越發耐不住了。
“我不會給你們借口。”褐發男子握拳,食指微凸,行走在外,誰不帶柄短刀防身?
一陣刀光劍影,弦月悄滿,血舞。
星影月光遍灑,恍落滿朝臣宰皆囊括!
一口炙熱至極的吐息堪堪噴出,褐發男子刀收拳攏,扶膝嘶聲道:“娘的,都用上增強藥了,真是舍得下血本,只為了搞殘我一個?”
待他再站直,已是唯他一人罷了,這條橫穿了密爾城繁華部分直到內城居住區的酒食街喧鬧漸息,一聲槍響,黃紅條紋防爆服的治安隊終于是姍姍到了。
“基本上是,與其讓存貨發霉倒進湖里,拿出來用用總是好的。”喚做威廉的褐發男子立刻短匕一拔,只是這一道聲音就讓他寒毛一豎,之前他寧肯拳腳相擊也不愿稍動刀鞘。
威廉凝神一沉,身周血色竟是盡皆逝去。治安隊一路棍棒齊下,盾牌開路,殺的是雞飛狗跳。
“你在侮辱我!米達倫!”威廉咆哮道,聲如音浪,直直飛上,竟是撼動了街側邊一棟小樓頂瓦。不消一分,一只白靴便是一腳踏住直欲飛起的紅瓦。
“一個行將就戮的純血叛逆,談何聲譽侮辱?”齊耳銀發的纖細女子傲然俯視著渾身浴血的街上海德拉。
“作為一個靈能型小崽子,我承認,你比我預想的還能打。”米達倫靴尖一動,數片紅瓦穩穩壘高,單腳一踩,單手支膝,單唇撫過,冷笑道:“我挺好奇,你當初吃的什么引燃起高潔之血。”
“關你屁事。”威廉喘息著解開上衣紐扣,自內兜中摸出一小瓶墨藍色的藥劑仰頭喝下,的確,雙拳難敵四手,即便作為一個人人聞之變色的海德拉,只靠自身軀干力量打倒十來個人也頗是吃力,更何況如米達倫所說,他根本不是著重緊近身搏擊防御的突擊型海德拉,而是靈能者。
“你比我預想的還能賤坯,下賤到拿總部藥劑分發給這群螻蟻!”威廉慘然一笑,絲絲紅線重又浮現出來,兩端一拉,赫然纏繞住其上的米達倫,站定一拽!
米達倫蒼白得有如弦月的臉龐驟然一紅,直接一個踉蹌,踩空了一翻,然而她卻是眉間閃過一絲得意,墜落時,她極為修長乃到了完全不成比例的長指居然是視若無睹地穿過石墻,繼而一扣。
紅線那端,威廉再如何攀扯,米達倫也再不動分毫,于是一個弓步后趨,一個屈腿盤身掛墻,兩人皆是極為怪異地僵持著。
“你這一手玩的不錯啊,要是再覲見一次史官豈不是要書寫上第三能了呀?”已是形如死斗,米達倫口吻仍是輕巧,嗓音清靈。
威廉瞥了一眼殺到街中端的治安隊,那些沒有海德拉之血的凡人自然看不見這些擬自魂、血的“紅線”,只能看見他們所想看到的。
勾連于指尖的海德拉之血沉淀落底,威廉一毫一厘地朝米達倫那側挪動著,不管如何,之前一番纏斗終是帶給了他不少創傷,再這樣下去,便是一場漫長的拉鋸戰。
治安隊將至街尾。
威廉忽然說道:“看來你是想和我一起去牢里頭蹲一晚么?你這副小身板怕是吃不消啊。”
米達倫寒聲一笑,她常駐密爾城自然知道落在監獄里的女人就沒有能夾緊腿出關的,再怎么同意聯合大業,她也不可能真的無私到獻身,鄙夷道:“呵,進去的只有你。”
“或許吧,不過你真的以為只有你們愿意發點過期藥劑么?”威廉長笑道,繼而手掌絲血滲出,紅線猛地一拽,幾乎將米達倫活活拉長了半截。
“我的第一能力你很清楚,我保證我們倆進去以后,我這邊有兩個,你那邊就有二十個。”
米達倫臉色終于變了,與威廉一樣,她同樣離三能力只差臨門一腳。按照調回總部進入猩紅衛隊任職的慣例,第三能力必須是心靈通訊,弱化過的序波斷斷續續地傳來了城內其他襲擊地點消息,好壞參半。
“你很好!”米達倫看著鼻血長流,顯然是支撐不了太久的純血派海德拉,做了這么多年的搭檔再到對手,她知道威廉絕對說到做到,密爾城絕不會介入海德拉事務,但也絕不會多網開一面。
米達倫尖嘯一聲,弓做一團粉白狼狽逃去,而威廉強自壓抑住喉頭熱血,深深看了一眼氣勢洶洶而來的治安隊,三兩下消失在眾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