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律之所以是規律,便因為這不是人力所能逆轉,人要跳出自己的思維規律、定式不比重新塑造世界觀簡單,但有時候,一個撬桿不就能撬動地球么?
于是西蒙一直呆呆地坐在酒館里,貓耳娘一開始還有興趣仔細端詳下欽定的紫血繼承者,看多了發現其實沒太多出挑的,入夜后,海德拉成員們陸續前來,薇薇安一個人自然要去做她的本職工作,盡管人士她真實身份的資深成員都傾向于自己動手,好像來這兒買一杯比E區貴一倍的咖啡只是為了多接觸接觸看管者一般。
西蒙重新回憶著走出避難所以來到剛才一幕,渾然不覺越來越多不懷好意的目光投來。他的臉龐在暖色壁燈陰影中一線輪廓。他先是回憶起在肯特堡下層避難所首次聽到海岸聯盟全頻段廣播,出于思維慣性,他不假思索地決定要不擇手段踏出避難所,加入到“聯盟”對“帝國”的戰爭中,當時他甚至想到這是一場絕望的游擊戰。考慮那時避難所尋不到日歷表,即便看到時鐘也看不到年份,這無可厚非。
待到黑山熊怪襲擊后,遇見了逃離帝國境內的喬納森父子,知道了距離核爆已然過去六十年之久,他不得不接受了新舊時代的環境現實。但腦子依然是一套舊世界的道德行為準則。發現了無處可去,立馬接受了北方之星這一似乎是溺死之人的最后一根稻草。西蒙此時才想到,他第一個轉折點來的如此之快。
黑水鎮長邀請他消滅了黑山鎮懷亞特雇傭軍,末世小鎮給西蒙第一觀感極差,而莫名出現的單兵外骨骼偵察兵又促使著他試圖尋找著戰前文明哪怕一絲痕跡。以現在標準來看,接受鎮長許諾,留下做一個鎮子守衛,固然不錯,至于傳奇與動蕩,只能說人各有志。至少在戰前參軍入伍之前,西蒙的愿望就在自賓州大學畢業后,在費城找份體面工作,和朱莉安娜安定在城里,射擊愛好畢竟是個愛好,這可以是成為狙擊手的潛質,而不是成為狙擊手的強烈動機。
通向鋼鐵城的舊77號州際公路夏季盡是荒漠,失去了社會慣性、道德、法律約束,僅存下規矩習俗這種早在公元前500年就大部分消失掉的原始法則作威作福。第一次遇見阿多菲娜……西蒙還記得他那時說的:“再動!我把你扔進窯子里去!”
鋼鐵城S3商隊被十字軍截殺算是開啟了西蒙的路途,槍火騎士追擊、阿多菲娜去而復返的救援,進城無理由地被所羅門電刑審訊。
審訊……西蒙似是抓住了重點,呼之欲出同又如鯁在喉,他沒做過俘虜自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種審訊滋味,況且以東線戰爭中日內瓦公約依然是生效的,現代文明世界有明文約束的軍隊在沒有集體仇恨前干集體獸行著實不太多,當然某IJ除外。鞭子抽的不單是西蒙肉體這么簡單,順帶徹底摧毀了他的三觀,他現在意識到,若是精英們如此對待下層平民,不需要任何證據任何形式就能恣意壓榨拷打已經獲得了居民權的子民,那還能希冀什么?改姓達利特么?而后的F區生活更印實西蒙潛在想法。
那不是人,是畜牲,是騾子。
舊城獵殺活尸夜魔、冬季的十字軍戰爭,忙于戰事自然無暇考慮人生。回來后忙著春風得意,有姑娘投懷送抱,思考過往檢點自己多沒勁啊。
此刻,真有大棒砸過來,很多事情也就明朗,西蒙飛快理解了這段時間,阿多菲娜不停地安排他參加入城凱旋儀式、海德拉晉升儀式、鋼鐵軍注籍與談判、放任他自調動錢款的意義所在。是的,她永遠在以她的方式考校著她的伴侶,或許指望短暫成功后的男人開竅過于困難,于是她干脆直接了一點,找點機會敲打敲打。
維克斯·所羅門來海德拉做什么?這是西蒙當時最該問的。而不是耐心無意義地被消磨殆盡后朝最支持的人發脾氣。
想通了這點,西蒙頓有撥云見日感,起身走到貓耳娘前,說道:“薇薇安,我要一杯菊苣咖啡,不放糖。”
貓耳娘耷拉著眼皮,她不單是真長了一雙純白色貓耳朵,連眼睛都是異瞳色,一只眼橘黃,一只眼天藍,她才懶得侍候這個資歷最淺的海德拉正式成員,微微一斜《北方日報》,這是鋼鐵城的官方報刊之一,朝向西蒙這邊的副刊寫著“本周日于萊克伍德大劇院,上映由藝術家斯維里婭·奧涅金主演的《塵歸塵》,三等席售價50元……”
“自己去拿,你真的不放糖?”
西蒙取過壁架上的封裝菊瓶,拆出了幾根淡色的菊苣根,放入研磨機內自個研磨成粉,混合了一定量咖啡,一杯散發著特有菊科植物草腥味與堅果味的咖啡便制成了,西蒙嘗了一口,至少沒有在東線戰爭期間在德國喝到那種非人的咖啡替代品來的狠。咖啡豆產于南半球,盡管出現在文明世界的時間遠遠不及酒類,但咖啡依然在不到三百年時間中徹底征服了所有文明種族,進入生活必需品之列,就像意大利人只要有橄欖油與小麥就能保持住基本社會穩定,德國人英國人能有一杯咖啡便覺得日子也不是太難過。
鋼鐵城地處伊利湖畔,自然與咖啡產地差了十萬八千里,黑山自由區運來的寶貴咖啡豆是一級軍需品,優先供應軍隊與黑墻,即便有少許漏到E區,價格貴的驚人,能否在聚會時人手一杯戰前雀巢速溶咖啡往往是E區家庭財力的象征。各種牌子的酒類反而因為戰前避難所的大規模儲存而價廉物美。正因為如此,大量的替代品出現在社會生活中,補充了地區割裂造成的物資空白,湖畔陰涼地生長的菊苣只是其中很小的一個縮影罷了。
西蒙坐回了原為,菊苣咖啡極強的澀味打開了思路,他想的入神,沒太在意周邊環境,不知不覺間,他周圍的桌子都空了,那群時常打橋牌的資深成員們不知怎的今日離開地特別早,西蒙眼角余光掃過酒館,五六個頗是眼生的家伙靠到了周圍,西蒙假意取下了一本厚厚的《牛津詞典》,遮掩去了臉龐,唯獨一雙鋼藍色眼睛在外。
月色推移,人走光了,這群看樣子十有八九來找麻煩的預備海德拉呈犄角之勢圍住了西蒙。西蒙看了AATS腕表,10.18分,差不多該睡覺了,于是他站起身,環顧了一圈,記住了每個人的樣貌,說道:“在動手之前,有沒有人要出去的?”
“咳咳。”不待挑事的人發話,薇薇安先伸出手指提醒道:“滾出去打,損毀了酒館任何東西,十倍賠償。”
“所有人。”
下午憋了一肚子火沒地發泄,西蒙正想松松筋骨,當頭走出了酒館,月映積水,他一邊解下軍服內的領帶,一邊解著扣子,瞥眼看著貌似是為首者,腦袋一半光一半長,發際線處一道仍有愈合痕跡的疤痕,很容易令人聯想到十字軍扈從見面時的割皮致敬。
“有事情可以坐下來談一談,非要動手,對我們都沒好處。”西蒙勸解道。有六個人,六個預備海德拉。
沒人講話。
西蒙緩緩地將左手縮進衣袖中,他雖然不想把事情鬧太大,但架不住其他人,并不是都有人能思考思考后果,又或者是本身他們不需要承擔后果。西蒙被圍在中間,疤痕男子最先一拳打來,勢大力沉。
西蒙連AATS都沒開,當即閃電般甩出外套,“啪”地一聲爆響,衣袖抽在了疤痕男子臉上,極其精準地抽中了眼珠,趁著攻擊空隙,西蒙掄著軍服外套橫掃一圈,他此時蘊含的力量竟是擊退了數個試圖截斷他退路的圍攻者。力量之大,直接令軍服繃成了一條鐵棍!
“喝!”西蒙低吼一聲,當即肩膀一沉,撞上了迎頭而來的又一預備海德拉,常年浸淫自由格斗的西蒙怎會吃半點虧?就算是吃虧,旋即也要贏回來!西蒙冒著后背被狂踢了幾腳,死死箍著懷里倒霉鬼,狠狠地撞到街對面墻壁,一記直拳打得那人肚腹一彎,觸電般癱軟。
西蒙抄起第一個倒下者,倒著拎起猛然一扔,前腳一蹬墻,借力猛撲,拳對拳!清晰的指節斷裂聲,第二人被廢了手,西蒙繞手直上,左手扼住喉嚨,掐到半死,忽地再次扔飛。
“勸你們最好別用其他的玩意。”西蒙緊握著的拳頭緩緩松開,鮮血順著指尖滴下,他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