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隊雙頭牛裝滿了從南方各處收購來的特產,黑山野獸皮草、惡水酸梅、吸血蚊長囊……盡皆是鋼鐵城所在的大湖工業區緊俏貨物,一路上的閑聊,西蒙得知了鋼鐵城足有十來萬常駐人口,這個數目對比起戰前當然不值一提,但時值新時代,超過了一千人的聚居地就有膽氣稱為城市,更何況人口“稠密”機會無限的大湖工業區?
“六座凈水廠杜威家族控制了四座,提供給環湖區灌溉莊稼。”西蒙與某個商隊護衛攀談著,路途平靜且枯燥,在數十把M16與機車騎士的保護下,沒有任何不開眼的勢力膽敢襲擊帶著鋼鐵城徽記的商隊。抽了西蒙幾根煙,護衛暢所欲言。
像是看出了西蒙的疑惑,護衛不屑地彈落煙灰,食指中指熏地焦黃,“每個外來人聽到這一節都以為咱們的水喝不完都可以拿去澆莊稼,嘿嘿,呸!”
“黑墻純血人吃喝不愁,水拿去種地也不肯分給平民!”護衛憤憤地吐了口痰,西蒙反問道:“公民呢?”
“公民?”護衛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笑話,滿臉詫異,火苗燃到了煙蒂也未丟下,說道:“黑墻人就是公民!包括首領先生在內,我們都是居民,是啊,鋼鐵城自由民主又開放,遍地硬幣純水,咱們可是北方之星!”
隊伍前頭微微有些騷動,一面傳訊旗幟豎了起來,護衛匆匆甩下煙蒂,說道:“算了伙計,我暫時不破壞你對鋼鐵城的美好信心了,記住,前路有望。”
“前路漫漫。”西蒙隨手揉扁了空煙盒,憂愁地發現他快要抽不起了,一盒劣質香煙50硬幣,但艱難世道微微麻痹自己的感官非常重要,西蒙裹緊了衣領,加快了腳步。
“血十字?!卑⒍喾颇葘⒚嫒莶卦诙放裰姓f道,在望遠鏡里吉爾平看見遠處路旁有一塊路牌穩穩矗立,每一支沿南方州際公路北行鋼鐵城的商隊都會默契地保證它的維修,白色箭頭外寫著“鋼鐵城,100公里?!钡粰M一豎紅十字平白添了幾分猙獰。
吉爾平臉色陰沉,說道:“小伙子們,打開保險,子彈上膛。”阿多菲娜立起食指,白皙指肚染著些干涸紅顏料。
“我嘗過了,不是血,是紅油漆。”
吉爾平如釋重負,他爬上雙頭牛喊道:“按老規矩走,路牌下給十字軍留下買路錢!小伙子們!動作快!動作快!”
“噠噠?!奔獱柶酱蛄藘蓚€響指,示意助手:“你看好路牌,所有人通過后,你再把血十字涂了!記得,一定要所有人!”
商隊眾人解下貨柜,有條不紊卻罵罵咧咧地取出各式貨物的五分之一整齊碼放在路邊,西蒙朝喬納森問道:“發生了什么?”
“血十字?!眴碳{森說道,巨漢攥著獵槍的手掌綻出塊塊青筋,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彼特連忙給父親喂了幾顆抗輻寧,這才漸漸平息了怒氣,彼特雙手插在風衣兜里,頗是冷漠:“凡是有血十字軍徽記的路牌,無論是誰都必須留下隨身五分之一財物,不然十字軍戰士會親自來拿你的錢,和命。”
“這里離鋼鐵城區區一百公里!”西蒙難以相信,他分明看見商隊配有數輛重型機車,鋼鐵城軍隊反應再慢也能趕上支援!
彼特拔出槍,檢查裝滿了的彈匣,提醒道:“百半九十?!?
阿多菲娜不知何時飄然繞到西蒙身后,西蒙聽得出她刻意淡然的語氣夾雜了些不安,“跟我走?我不相信十字軍?!?
西蒙環顧四周,茫茫原野毫無起伏,阿多菲娜擅長偽裝,那里是她的主場,于是西蒙搖搖頭拒絕:“我相信我自己。”仍舊的不信任并未讓阿多菲娜動容,豎瞳流逝出點滴無可奈何,她摘下了兜帽,踮起腳輕聲說道:“你可是我的私人財產?!痹讷C物惱火前,她便再度消失無蹤。
吉爾平帶著幾名護衛斷后,目睹商隊最后一人通過路牌,嘆息道:“五分之一的利潤,我們走!擦掉十字!”助手奮力扔高白布,蓋住了豎向的血十字。
“哐當。”路牌欄架傳來重物跌落聲音。“是我克扣了你口糧嗎?站穩!”吉爾平轉頭說道,但助手直勾勾地盯著他,額頭多了一只紅色眼睛。
“等等?!蔽髅缮焓謹r住彼特,“聽……”他支著耳朵認真傾聽雜亂無章的風聲,隨即臉色大變,西蒙厲嘯道:“臥倒!”重重地摁住彼特后脖頸,兩人一同砸進黃沙中。
“嗚~”氣流擾動著迫擊炮尾翼轉鈴,飛速旋轉中解除引信保險,割裂出宛如女巫尖吟之聲,380g高爆炸/藥掀起了鋪天蓋地的沙暴,接連不斷的炮彈連續落在商隊隊列中,短短一瞬間,
有形巨手把商隊縱貫線撕地七零八落,重達數噸的載貨雙頭牛被拋上天空,在動物與人的嚎叫里,把數個躲避不及的人壓成肉泥。
一輪炮擊乍如沙漠驟雨,來去皆快,西蒙深知在緊隨在炮擊后必然是敵軍狂暴突擊,他繼續拉住瘋狂想要站起的彼特,沙礫血醬黏在少年臉龐,西蒙嘶啞道:“趴下,趴下!不想死就跟著我爬過去!”
西蒙匍匐著爬到雙頭牛傾頹尸體后才深呼吸一口,冷酷地拽下身旁某個被彈片齊齊削去大腿的護衛的M16,塞給彼特,說道:“把這人武裝帶扯下來!不要扣死扳機!”慘嚎聲他聽得多不存在什么難為情,西蒙三兩下扯斷M110槍口布條,架在兩條牛腿間,尋找著下一刻就會從荒野中鉆出來的敵人。
“整隊,整隊!”吉爾平僥幸只擦破了些皮,他飛快穿行在混亂人群,逢到暈了頭的商隊護衛便是一記老拳揍醒,吼道:“建立防線!環形圈!”吉爾平一把抓住沒頭蒼蠅般的機車駕駛員,晃醒了他,“開車走,去城里搬救兵來!去!”
駕駛員哆哆嗦嗦地扶起翻到在地的機車,掛了好幾次油門才啟動,顯然炮擊把所有人都嚇得不輕,機車剛駛出遍地狼藉的商隊,立刻側翻滾倒,吉爾平恨恨地猛錘掌心,一把抓住牛尸收攏,喊道:“狙擊手!彎腰!”
炙熱荒野扭曲了人的遠方視野,但一線紅影咆哮地躍出地平線,車隊盡數漆成血紅,車窗裝甲外貼著白十字,而為首的車輛赫然是輛輪式步戰車!攻擊方將油門踩到底,黑煙滾滾。
“地獄啊?!蔽髅杀日l都先發現襲擊車隊,瞄準鏡十字線盯著步戰車頂的20MM機炮,他甚至看見了炮口喇叭形制退器,僅憑目前這些粗陋掩體怎么可能抵擋住粗如兒臂的炮彈?若是在從前的全副武裝時期,西蒙還能騙騙自己摸近了扔反坦克手雷,但現在,怎么打!怎么打!
遭到攻擊,還擊,這是游騎兵的信條,也是西蒙的信條,狙擊手沉默地拆下M110槍管,背包中抽出點50口徑槍管,西蒙退下彈匣交給彼特,說道:“退光子彈,換新的。”少年愕然,旋即釋懷。
借著炮擊余威,血色車隊迅即逼近了商隊一側,護衛們不成規模的子彈除了徒勞地蹭出火星一無所獲,到最后,絕望地垂下了槍口。
車隊一槍不發地橫亙在路基旁,從左到右,一水兒的悍馬,多少輛車便代表多少挺機槍,吉爾平雙手舉起,走到步戰車前,喊道:“十字軍!我們按照規矩留下了路費!這里離鋼鐵城只有100公里!你們想挑起戰爭嗎?”
車門轟地被踹開,遞出只擴音器,音色殘暴狼羆:“我承認你們遵守了十字軍的規矩,但,遵守規則本就是一件弱者才視以為護身符的白紙。”
“你屠殺了鋼鐵S3商隊!你以為你背后的主子能在鋼鐵十三議會前保住你嗎!十字軍!”吉爾平挺直了腰板,不知他是色厲內荏還是確有所恃。
擴音器傳來低沉連綿笑聲,“嘿,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媽媽難道沒教過你在拿著槍,尤其是拿著大槍的大人面前,要懂得尊敬,并且謙遜嗎?”
“況且,血色十字軍,最渴望?!?
“戰爭!”擴音器蹦出“war!”這個詞總領了全音階狂潮,每一發鏗鏘射出的12.7毫米機槍彈則是音符,血肉爆炸成霧則是注腳,音階,節節攀升!卻,但在缺失了最激昂段。
20MM機炮管炸爛在一邊,斜斜地居中斷開,好像是條被頑童反復折韌焉掉了的枝條,擴音器氣急敗壞地伸了出來,暴虐狂吼:“誰打壞了我的機炮!把子彈都打光!所有人,全部殺光!”
盡管在肩窩有墊布緩沖,增壓器帶來的強大后坐力還是讓西蒙感到有一柄鐵錘由內到外砸扁了骨頭,但此時不是計較疼痛與否的時候,西蒙抱著槍退到路基另一側,M2機槍噴吐出數條火舌橫掃過路面商隊,剛失去了首領的商隊護衛們伏在黃沙里,他們依舊在等待,他們來自鋼鐵城,北方最大的城市,工業城市,北方最明亮的人類之星。
西蒙把食指伸進破片手雷套環中,不知為何,阿多菲娜的臉龐浮現在眼前,一起的,還有她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