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對話時間一長,邢珊珊就不能滿足于這種近乎游戲式的文字交往了。盡管中間他們也偶有肉體接觸,也有含情脈脈的目光交流,也有意味深長的對話,可她還是看不到自己真正的出頭之日在哪里。
暑期馬上就要到了,她與陶曉光正式離婚的日子即將到來,而他還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說法。學(xué)校正在進行期末考試。學(xué)生們都在緊張地復(fù)溫迎考,老師則忙著出題監(jiān)考批試卷。她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項緊迫任務(wù),就是要與朱昌盛進行一次實質(zhì)性的交談,以決定自己離婚后的出路。
這天,她將一個班的試卷批好,把分數(shù)登記入冊后,偷偷給他發(fā)了一個短信:今晚七點半,我過來,有要事商量。
她知道再不談,學(xué)校一放假,他回了家,見他就更難了。她前一陣曾約過他幾次,都未能成功。從“五一”旅游回來的兩個多月時間里,她只跟他幽會過四次,都是經(jīng)過反復(fù)考慮,周密安排,才偷偷摸摸走到一起的,然后又手忙腳亂,根本沒有盡興,更沒有深入交談的時間。在學(xué)校里約會不方便,到外面去幽會又沒機會,真是讓人焦躁讓人愁。還是名正言順的婚姻好,她在心里再次下著決心,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手機響了,朱昌盛給她回了短信: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冒險進行?不能等到放了暑期再談嗎?
她立刻回復(fù)說:放了暑期見你容易嗎?到時被她看住,你還能脫身?再說,我也等不得,非得放假前與你深談一次。
過了一會,朱昌盛回復(fù)說:好吧,那就今晚七點吧。不過,你一定要小心,防止有人跟蹤!她欣喜不已,趕緊回復(fù):你放心,我會注意的。
發(fā)完短信,她就安心地批起了試卷,一直到下班時分,她才回了家。其實已經(jīng)不能說家了。那晚她當場拿住他們后,就與陶曉光分居了。她與女兒睡一間屋子,生活用品分開用,經(jīng)濟也各歸各。她還偷偷將家里的財產(chǎn)進行了盤點,列出了清單,起草好了協(xié)議離婚,想好了財產(chǎn)的分配方案。
他們吃飯雖然還在一起,但飯菜錢兩人一個星期一個星期輪流出。這樣一來,他們反倒客氣起來,不象以前那樣一回家就做臉做色,形同陌人,勢不兩立了。他們生活在一套房子里,但各自為政,同室異心,互不干涉,樂得逍遙自在。
表面上,他們還是夫妻,對外都裝得很象。她真的守口如瓶,沒有把他們的情事抖出去。這一點陶曉光很是感激,心中有數(shù),平時對家里的生活,尤其是對女兒還是象以前那樣關(guān)心,那樣照顧,重一些的家務(wù)事,他都搶來搶去干掉了。
她回到家里,打開菜廚看看,見里面有幾個冷菜,就端出來熱了熱,又燒了一個蕃茄蛋湯,把高壓鍋里的飯盛出來,放在微波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喊正在玩著的女兒:“小燕,來吃飯。”
小燕跳出來,坐在一張方凳上看了看桌上的菜說:“媽媽,小燕,不餓。”
她唬了女兒一眼:“你別嬌生慣養(yǎng),今晚將就著吃了,明天媽替你買好吃的,啊?”女兒聽話地點點頭,還懂事地轉(zhuǎn)過頭去喊,“爸爸,吃飯。”
陶曉光正在陽臺上修一扇前陣被大風(fēng)吹壞的窗子,女兒喊他,他就說:“你們先吃吧,爸修好了再吃。”
邢珊珊坐到桌上,不聲不響地跟女兒先吃了。吃了飯,女兒去客廳開電視看,她去衛(wèi)生間沖澡。沖完澡,她換了一身散發(fā)著陽光味的干凈連衣裙,對著鏡子開始打扮。
她象女孩約會一樣精心地打扮著,淡淡地畫眉,認真地抹口紅,還吹了頭發(fā),用梳子用力地卷著額前的劉海。在鏡子里照了又照,覺得自己的瓜子臉還是那樣細膩白嫩,漂亮耐看,眼角一斜,甚至還有些嫵媚。身材依然挺拔苗條,胸脯豐滿性感……她對自己更加有信心了。
可是,她剛走出衛(wèi)生間,女兒就掉頭看著她,眼睛瞪大了。她吃了一驚,連忙退回去,重新照鏡子。才發(fā)覺自己打扮得太不象一個媽媽了,口紅鮮艷得要滴血,劉海翹得如雞冠。她就用紙把口紅蘸淡一點,拿梳子將劉海壓低一些,淡雅得看不大出打扮痕跡了,才走出來,對女兒說:“小燕,你玩了一會,就早點睡,啊。媽今晚去辦公室里批試卷,要晚一點回來。”小燕點點頭。
正埋頭在桌上吃飯的陶曉光,抬頭看了她一眼。
她走出家門,還不到七點。她太急了,時間還早,就只得先去校園里轉(zhuǎn)了一圈,見辦公樓上燈火通明,才向樓上走去。
兩個教師辦公室里都有老師在批試卷,沒有空調(diào),只有一只吊扇在一搖一搖地轉(zhuǎn)著。她打開教務(wù)處辦公室,走進去,故意將辦公桌抽屜抽進抽出,理了理試卷,心煩意亂地忙了一會。晚上,呂小妮不在,她很自在。但要去朱昌盛宿舍里去幽會,她還是有些緊張。
她剛才有意先走,故意把女兒丟給陶曉光,是想讓他哄女兒睡覺,用女兒來拖住他,讓他沒法跟蹤或者監(jiān)視自己。等到七點二十分,她才關(guān)門走出辦公室,見別的老師都在伏案辦公,誰也沒在意她,就悄悄走過去。從東邊樓梯下到二樓,往西邊看了看,見副校長室只有于安明一個人,就知道陶曉光還在家里。
最東邊校長室的門關(guān)著,朱昌盛已經(jīng)在宿舍里等我了。她的心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跳動。她迅速往樓下走去,去上廁所。小了便出來,見沒人注意,她才往生活區(qū)走去。走在路上,她碰到吳興培,招呼說:“吳主任,還去辦公啊?”
吳興培沖她點點頭說:“邢主任,你回去了。”她嗯了一聲,就走了過去。走了幾步,她不放心地往后看了看,確認后面沒人,才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去。
到了生活區(qū),她轉(zhuǎn)到東溝沿,朝最后面那排宿舍走去。來到他宿舍樓的樓下,她前后左右環(huán)顧了一下。這時整個生活區(qū)里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將樹影投在水泥路上,昏黃朦朧。
朱昌盛宿舍的后窗關(guān)著,窗簾也拉上了,他肯定開了空調(diào),作好了準備。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壓在胸脯上,感到胸中有頭小鹿在激烈地沖撞。
她放輕腳步踏上樓梯,小心翼翼地走上四樓,見他隔壁于校長的門關(guān)著,門縫里也沒有燈光,才跨上去,急切地走到朱昌盛宿舍的門前,穩(wěn)了穩(wěn)神,理了理頭發(fā),才舉手敲門。
門輕輕開了,只開了一條縫,她象影子一樣閃進去。跟前幾次一樣,他的姿體先于語言激動起來。他最習(xí)慣也是她最向往的就是一見到她,張開雙臂將她緊緊裹在懷里,然后帶著一股男人特有的氣息,用嘴巴雨點般地把她淹沒,將她全身都淋透泡軟。她一會兒就被稀里糊涂地放倒在床上,真的變成了一條亮晶晶的小魚。小魚在他激情的小溪澗里開始活崩亂跳在動起來。
是的,現(xiàn)在的朱昌盛就是她渴望已久的能讓她復(fù)活的小溪。溪水潺潺,迅速把快要發(fā)僵的小魚托浮起來,溫熱變暖。小魚漸漸發(fā)軟了,尾巴也慢慢擺動起來。溪水的力量托浮了魚,溪水的熱情溫暖了魚,而魚的美麗又倒過來照亮了溪水,魚的活力激發(fā)了溪水。
于是,溪水開始湍急,帶著一股野性的力量肆意奔流,回旋,沖刷。魚被裹挾著,在溪水里活潑地游動著,跳躍著,呼喚著,還不住地撥打著溪水,拼命地想與它融為一體。魚的激情感染了溪水,給溪水通了電,溪水被電流燒沸了。小魚被熾熱的溪水泡軟,融化在了溪水里。
魚水之歡后,魚和水都平靜了下來。一條巨大的銀亮亮的魚從溪水中滑出來,安靜地看著還在微微起伏的溪水。溪水心滿意足地蕩漾著微笑,渾身閃著淋漓的汗光,期待地凝視著魚。魚扭了扭美妙的身子,張開櫻紅小嘴,開始與溪水對話。
魚說:“我現(xiàn)在是條自由的小魚了,要游到哪里就哪里,可以不受任何拘束。”
溪水說:“可我這條溪水里還隱藏著一口網(wǎng),你盲目地游進來,就要被活捉的。”
“所以,你如果真在乎我的話,就應(yīng)該盡快將這口網(wǎng)拆除。”
“結(jié)網(wǎng)容易拆網(wǎng)難啊,而拆了網(wǎng)要再結(jié)網(wǎng)就難上加難了。”
“我不怕,最多來個魚死網(wǎng)破。”
“那是一條愚蠢的魚。愚蠢的魚是不會得到真正幸福的。”
“魚再也不想離開溪水了。離開水的魚,就是一條死魚。”
“溪水何嘗不渴望天天與魚在一起,享受魚水之歡啊。溪水里有了魚,才是活水,沒有魚的溪水就是一潭死水。”
“現(xiàn)在這條小魚已經(jīng)跳到了岸上,再不把它放到溪水里,它就要死了。”
“溪水也急啊,日思夜想,曾多次動手拆網(wǎng),可是卻被網(wǎng)死死纏住,溪水使勁掙脫都掙不脫,實在沒有辦法哪。”
“世界上沒有拆不了的網(wǎng)。”
“可是那網(wǎng)已經(jīng)懷疑那條魚與溪水有關(guān)系,不僅死也不松手,還想利用種種辦法與別的網(wǎng)聯(lián)盟,要將它們一網(wǎng)打盡。”
“那你說,這魚該怎么辦?讓它在岸上等死嗎?”
“還是耐心地等等吧。溪水會想辦法的。”
“要等多久呢?魚已經(jīng)等了這么長時間了,要等到白發(fā)蒼蒼嗎?”
“快了。在愛的煎熬中,魚的理智就是一種智慧,魚的耐心就是一種毅力,有了這智慧和毅力,它和溪水才有幸福啊。”
他們象演寓言劇,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的對話。朱昌盛一邊對話,一邊不住地看手表,多次催她早點回去。邢珊珊卻戀戀不舍,就是不肯起床走。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快晚上十點了,再不回去,陶曉光會起疑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