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是高陽一輩子最長的一個小時,三個月來每天他都在后悔,后悔自己當初為什么非要來日本。此時高陽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望著眼前這道普通的大門,門的背后到底是萬丈深淵還是明媚無暇,今日之后見分曉。
“我宣布,開庭。”
本田審判長手中的法槌重重落下,一錘定音的震懾力傳遍整個法庭,原告、被告、陪審團和旁聽席上的每一個人心里都緊縮了一下。高陽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今天真是來了不少熟人。岬尾島民宿夫婦,居酒屋的鈴木老板,木村醫生還有好多村民都到了現場。
高陽甚至還見到了老奴原和女傭小原,那個叫樺的瘋老太婆竟然也坐在他們中間,用呆滯的眼神死死盯著高陽,不知道下一秒她會做出什么事情。高陽注意到考察隊的每一個人都在,倒霉的宮本,冷漠的森,善良的潤子此刻正望著空氣發呆,好像丟了魂魄一樣。
恰在此時,法庭的門開了,東京大學古生物系教授高倉孝急沖沖地走了進來,選了一個角落坐下。他用堅定地目光望著高陽,那意思好像是在告訴他紀子安好,師兄會一直在你身邊,做你堅強的后盾。
“檢方,請首先開始陳訴。”
“等一下,我有話要說。”
渡邊純一和他的弟弟渡邊晉二非常不像,簡直是兩個極端,如果不是川島律師事先打過招呼,高陽怎么也不能想象眼前這位短粗胖檢察官竟然是那只貓頭鷹警探的親哥哥。
渡邊的五短身材簡直和豚鼠一樣,他為此案可以說是精心備至,這種大放光彩的機會是不可能旁落他人。然而他的好戲還沒開始,就被高陽打斷。
“審判長,我請求當庭解除川島律師的辯護權,由我個人行最終的辯護權。”
語不驚人死不休,一石激起千層浪。高陽漫不經心的一句話讓本應該**肅靜的法庭瞬間沸騰了。
“肅靜,肅靜!被告人,你對你說的話負責嗎!”
本田審判長十分驚訝,這位中國人葫蘆里到底買的什么藥,真是令人吃驚又琢磨不透。更不可思議的還有高陽身邊的川島律師,他本不愿意接下這個棘手的案件,不過為了自己的口碑他硬著頭皮辛辛苦苦干了三個月,臨到開庭被解雇,真是開國際玩笑。
“高陽,你瘋了吧?你說什么胡話?”
“川島先生,我很冷靜。這段時間辛苦您了,不過您讓我主動認罪,是萬萬辦不到的,我說過我是被冤枉的,我今天就要為自己辯護,用我的證言洗刷冤屈,讓罪惡受到真正的審判,讓正義得以伸張!”
“你,哼!”
川島律師氣得火冒三丈,轉身就離開了法庭。高陽注意到比川島臉色更難看的是自己的師兄高倉孝,他眼中好似冒出電光要把高陽劈了一般。那意思自己這個師弟真是胡鬧至極,這么做簡直就是愚蠢進到屋子里,蠢到家了。
高陽的舉動令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包括他自己也是一樣。說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畢竟這是真真切切的法庭,稍有不慎自己這一輩子算是完蛋了。
高陽此刻渾身上下都是汗,雖然空調的冷氣非常足,他還是感到后怕。他環顧四周,人們表情不一但十分精彩,有同情,有冷漠,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理。
“該死的,怎么還沒來?”
“被告人高陽,本庭決定允許你的意見,從現在開始你可以行使個人辯護的權力,請公訴人繼續陳訴。”
“尊敬的審判長,在開始我的陳訴之前,我想向庭上提請一份新的證據。”
渡邊純一的風頭被高陽給搶了,他可不是省油的燈,這種時候開胃小菜已經不夠看,省略掉無用的彎彎繞,直接上頭牌主菜。只見短粗胖呈上了一份報告,與此同時他還特意繞道高陽面前用異樣的眼光瞄了一下,頓時讓高陽覺得后背爬滿了螞蟻一般。
“岬尾島惡性事件眾所周知,這是一起非常惡劣的暴力事件,在全社會公民之中造成了極為不好的影響。但是在這起惡性事件爆發之前幾天,岬尾島上發生了五起命案,最后一起佐田次郎的被殺直接導致了械斗的發生。”
“而在座被告高陽作為毛利小五郎警官死亡的嫌疑犯三個月來面對警方的審訊,一直聲稱自己是被人冤枉的。”
“各位請看!”
渡邊檢察官亮出了一個紅色的藥瓶,高陽連眼都沒有抬,他知道這個小小的藥瓶就是使他入獄的關鍵。當天發生的事他已經在腦子里回憶不下一百遍。到底是誰換掉了藥箱中的藥瓶,又是誰把藥瓶放進他的行李箱中,高陽的心中已經有了眉目。
“強心苷是一類選擇性作用于心臟,加強心肌收縮力的藥物。在臨床上主要用于治療慢性心功能不全。可毛利警官所得的是冠心病,一種心肌缺血性疾病,使用這種藥物會導致心肌梗死。”
渡邊檢察官的觀點,高陽也十分認可。殺害毛利警官的兇手一定是對他的身體狀況十分熟悉的人,又是一個可以自由進入民宿了解考察隊行程的人,可是高陽思來想去怎么也對不上號。
“被告高陽,警方在藥瓶上提取到了你的指紋。這個藥瓶是在你的包里被發現,這一點你無話可說。”
高陽閉著雙眼,懶得理這只豚鼠。殺人需要動機,高陽和毛利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他為什么要殺害這個素不相識的人。警方起初也懷疑有人陷害這位中國教授,可是調查了半天也沒有發現任何有利于高陽的證據。
“審判長,陪審團。單憑這一個證據確實無法直接推斷被告高陽就是殺害毛利小五郎的兇手。就在剛剛,開庭前半小時,我收到警方提供的新證據,而這個證據將會給被告高先生一個大大的驚喜。”
“嘁!裝神弄鬼,故弄玄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