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被戴上了沉重的手銬,民宿的老板娘美惠哭了,居酒屋的鈴木老板也哭了,考察隊里的每一個人都哭了,除了遠處那冷眼旁觀的森。
時間飛快,轉眼間岬尾島惡性暴力流血事件已經過去了一周,高陽一直被關押在旭川看守所,每到夜里他都仰望星空,祈禱著紀子一定要平安無事,祈禱著潤子一定要健健康康。
“高陽!我,我來晚了!”
“師兄!來了就好!”
旭川看守所冰冷的鐵窗內外,高陽終于見到了日夜思念的人,師兄高倉孝。十年不見,歲月已經在高倉孝的臉上刻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兩鬢已經斑白,身材也消瘦了許多。不變的是那張年紀輕輕卻飽經滄桑的臉龐,和永遠關心,關切的眼神。
“高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師兄,你的嗓子怎么了?”
淚水在眼睛里打轉,就是沒有留下來。高陽突然覺得師兄人變了,變得陌生,變得疏遠,而變化最大的是師兄的聲音。
“哦,做了個小手術,甲狀腺癌,呵呵?!?
高倉孝無奈地一笑,微微抬起頭來,脖頸上一道細長的手術疤痕方才顯露出來。這手術傷口誰見都會倒吸一口涼氣,因為這傷口實在太長,仿佛高倉孝整個頭顱被人切下來又重新裝上一般。
“師兄,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沒有殺人?!?
“我知道,你怎么可能殺人,師兄正在想辦法,我已經托了人給你找日本最好的律師?!?
“謝謝師兄?!?
“高陽,不許你跟我客氣,都這種時候就不要見外啦!”
高倉孝突然變得很是生氣,反而讓鐵窗之中的高陽莫名地感動。自己這輩子最慶幸地是遇上了師兄這個人,讓懵懂年少的自己明白了做人要善良、要堅強。
“高陽,我得處理浩二的后事。還有紀子,她現在一直在重癥監護室搶救,情況不是很好。這陣子應該不能來看你,你有什么需要的盡管和師兄說?!?
“好的,師兄。我,我想抽煙,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沒有煙是不行的,你忘了以前我們還經常在宿舍一起抽中國的土煙呢?!?
“哦,是,是啊。你這個小煙鬼,我怎么會忘了呢,我讓律師給你辦?!?
短暫的相聚到了分別的時刻,高陽的眼睛卻早已濕潤。高倉孝也紅了雙眼,不舍得和高陽道別。
“師兄!讓我再看看你,再看你一眼。”
“呵呵,我的傻師弟,等你無罪釋放了,讓你看個夠!”
白云藍天,日升日落。岬尾島事件已經過去了三個月,警方將整座島翻了個底朝天,可是什么都沒找到。小島上那些驚魂未定的村民,在一片血紅的廢墟上開始重建家園??疾礻爠t早已回到了東京大學,不過每一個人都有種劫后余生般的空虛感。
特別是潤子,回來以后就像變了一個人。每天把自己鎖在屋子里足不出戶,什么人都不見,什么事都不理,仿佛與這個世界脫離。連浩二的葬禮她都沒有去,紀子老師還臥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她也絲毫不關心。
可是這一天,她不得不梳妝打扮離開自己的房間,因為岬尾島事件唯一的嫌疑犯高陽要在旭川市法庭接受審判。
時間雖是清晨,但烈日的驕陽已經點燃了夏日里的溫度。街上的人們待著不動都會感到渾身出汗,可有個地方卻與夏日炎炎格格不入,它用冰冷,**,肅靜和秩序迎接著人們的到來。
旭川市法庭第五審判庭最多可以容納三百名旁聽群眾,本田審判長早已經忘記上一次座無虛席是何年何月。岬尾島惡性群毆事件引起了全社會的關注,人們奔走相告,議論紛紛。
有些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譴責這些施暴的村民,說他們是山野村夫沒有教養。有些人則指責警察辦案無能,居然任由岬尾島的事態惡化,從而導致了械斗的大爆發。這個事件也引起了高層的重視,給司法機構下了明確的指標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速辦速決。本來時效長達半年的調查強行縮短為三個月。
更令人十分驚奇的是,人們只關心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是否被繩之以法,并沒有人關注岬尾島的受害者。那具碎尸是誰,村長如何慘死,年輕的考察隊員是意外失足還是死于非命,島上具體發生了什么根本沒有人過問。也許是這場械斗太過觸目驚心,血腥的結果太使人震撼,三五條離奇的命案已經不能刺激人們遲鈍的神經。
“高陽,從我得到的結果來看,很不樂觀?!?
法院候審廳里,本案唯一也是最飽受爭議的嫌犯高陽一身囚服。三個月的牢獄生活讓他的臉上刻滿了疲倦和滄桑,不變的是那股英氣始終逼人。高陽的事同樣震驚了使館,震驚了北方大學。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繼日本之后國內的輿論場也開啟了對高陽的批判。
“川島先生,怎么個不樂觀法?我現在不可同日而語,無論是日本還是中國我已經是個名人,呵呵?!?
川島律師在日本司法界小有名氣,師兄高倉孝這回也是使盡渾身解數請他出山為高陽辯護??墒沁@位來自中國的大學副教授這三個月來一直插科打諢,完全不在乎自己目前的狀態,似乎牢獄之災和他沒有關系。
“高陽,你有所不知。這回公訴的檢察官是從東京臨時調任過來,專門負責查辦岬尾島案件?!?
“那又怎樣?我可是聽師兄說,川島律師在法律界跺跺腳,整個日本的法律人士都得抖三抖。”
“高陽,我倒是挺佩服你這心理素質。話又說回來,這回的檢察官和你還有點淵源?!?
高陽突然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在日本唯一認識的人就是師兄高倉孝。這沒邊的檢察官和自己又有什么關系?
“渡邊純一,東京檢查廳的王牌檢察官。旭川警視廳重案組警探渡邊晉二的親哥哥?!?
噗,高陽熱水剛入口一下子全噴了出來。這只該死的貓頭鷹不分青紅皂白地逮捕了自己,現在他的哥哥又來公訴自己,真是不知道自己上輩子造了什么孽,怎么得罪這個渡邊家族。
“我還聽說,檢方已經掌握了一個新的證據,而且這個證據對你極為不利。”
“對不起,打攪了。一小時后準時開庭,川島律師您和犯人只能聊到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