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官衙,鐘靈原本馬上就想回家,但馬車經過湯臣藥鋪時,她忽然想起這次來到鎮上,還帶了送給湯公子的一些禮物。這些主要是在京城里采購的比較珍稀的藥材。
好不容易出了趟遠門,去了趟首都,自然不能把救父的大恩人湯公子給拉下了。
今天正好逢五,是湯臣藥鋪的慈善日,和往常一樣,這湯家藥鋪外依舊是來了許多貧苦的病人,大家雖然擠擠挨挨的,但大都知道湯家的規矩,不會說看到一定量的病人就不給看了,所以也不著急,并沒有出現排隊爭搶的現象。相反,如果有第一次來看病的人要插隊的,還會被別人鄙視。
“哎,老肺癆怎么沒有出現?他不是每個慈善日都搶著來的嗎?”
人群中,幾個經常趁著慈善日來看病的慢性病患者彼此之間都很熟悉了,常年在湯臣藥鋪這里接受救濟,讓他們有了一種無形的默契,此時見往日常見的老肺癆沒有出現,不禁有人發言相問。
“是啊,往常他都是來得早早的,今天怎么到這個時辰還沒有出現?”
另一個排隊等看病的患者也回應著。
鐘靈聽在耳里,不禁想起正是這個老肺癆,也算是他們家不幸的始作俑者之一了,不過,人在做,天在看。相信趙良駒這種不安好心人的話,老肺癆也沒能討到個好。
“喲,我家侄女來啦!”
石頭掌柜這下可托大了,自從娶了鐘麗花,就成了鐘靈的姑丈,輩份登時高了一輩。原本年紀也不過比鐘靈大個三幾歲,這下可好,時不時以長輩之禮事之。
不過,石頭說話都是帶著玩笑的意味,所以鐘靈也不以為忤,同樣笑著回道:
“今天又忙壞了吧?對了,叫姑姑什么時候有空回娘家一趟,我可是從京城里帶了不少好東西給她。”
鐘靈有意不把買給鐘麗花的禮物帶下來,也是讓她有個借口回娘家的意思。鐘麗花現在也懷上了,不過已經有三個月了,胎像已穩,所以鐘靈倒也不擔心她回家一路會有什么意外。
只是鐘麗花懷孕之后,石頭的父母便也都搬到鎮上一起生活,當然是為了照顧懷孕的鐘麗花,生怕她有什么閃失。
鐘靈覺得,以鐘麗花那種老實內向的性格,時不時需要出來透透氣,否則,孕婦的情緒實則從懷孕那天起,就進入因為激素變化而陰晴不定的時期,鐘麗花就算有什么難受,也不敢說給公婆聽。
因此,鐘靈便主動幫她找借口了。
其實,鐘老爺子和鐘奶奶到永州去享福了,鐘麗花回家,要住也是住在鐘靈家。二嬸自已要帶孩子,大嬸和鐘麗花從來沒有過交集,要讓她們倆相處也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理所當然,住在鐘靈家最合適了。
對于這個最小的姑姑,鐘靈倒懷有一分好感,所以也吝嗇去主動幫助她。
“行,我叫人去告訴她收拾收拾,一會隨你一起回觀羽村吧。”
鐘靈注意到,石頭臉上好象也透出喜氣,似乎很高興鐘麗花能出去走走。
鐘靈美目一掃,就見鐘岳和湯公子被看病的人群圍著,她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和湯公子打招呼,湯公子的眼睛卻是掃了過來,看到鐘靈,他便把患者接到了鐘岳手上,然后分開人群,向她走來。
“鐘姑娘,聽說此次遠赴京城,頗有收獲啊!”
什么收獲啊,真是九死一生,想到水路上遇到的劫匪,還有皇帝夏梓山凝煉專注的眼神,鐘靈還覺得后怕呢。
這輩子,她會再去京城,但絕對不想再進皇宮了,萬一被那個皇帝再碰上,誰知道下回會不會有這么好的運氣。
“還好啦,飽覽了一番大夏朝的大好風光。”鐘靈笑嘻嘻地把手里拿的兩個精致的錦盒遞給湯公子,道,“這是我在京城同仁堂藥店里看到的藥材,咱們這十分少見,就幫你捎帶了一些。”
“凝脂止血散、化痰袪風膏……嗯,不錯,這兩位成藥,用藥精良,在我們本地要制成的確不易,那就多謝了。”
湯公子看中的是鐘靈的那份心意,千里迢迢,一路上幾經風波,還掂記著給自已帶回東西,所謂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況且,這份禮物也不輕,對于缺醫少藥的小鎮來說,這兩位藥可能在關鍵時刻就能救人一命。
湯公子正待要和鐘靈說什么,忽然店外排隊的人群騷亂起來,還有人急匆匆地叫著:
“讓開,讓開,讓我進去!”本文由";鄉";";村";";小";";說";";網";的網友上傳,";鄉";";村";";小";";說";";網";免費提供閱讀";";
“不要插隊啊,人人都有份看的!”
人群中有些排了半天隊的患者不滿了。
“不是,我有事,老肺癆死了,在家里都死了幾天啦!”
正在往人群里擠來的這個人,一聽大家都誤會他了,以為他是要插隊看病,心中一急,少不得大聲嚷嚷。
“什么?老肺癆死了?”
湯臣藥鋪里一眾人聽到,都不由臉色一變。老肺癆的死,觸動的是不同的心思。
鐘靈自然是有所唏噓,方才還想到自家不幸的根源老肺癆的自私自利也算是之一,沒想到轉眼間他就……
而湯公子聞言色變,則是存著一份醫者的同情心在里面。他沒有想到,診治了這么多年的病人,可以說是從他接手湯臣藥鋪的事業以來,每次慈善日都準時來報到的老肺癆終于敵不過病魔,長辭人世了。
而鐘岳多少是知道老肺癆害過自家阿爸的事,此時聽說老肺癆不在人世,心中一口惡氣也就吐了出來……
每個人的心情莫衷一是,而這時候,那個報喪的人也氣喘吁吁地擠了進來,看到湯公子在藥鋪里,趕緊上前施禮道:
“湯公了,我是老肺癆的厝邊,原本入夜都會聽到老肺癆的咳喘聲,只是這兩日,白日不見老肺癆出門,夜里也聽不到他咳喘的動靜。心里情知不對,方才便故意上門查看。
誰想老肺癆卻是柴門半掩,推開一看,人就倒在柴門里頭,已經僵斃多時,聲氣全無。
想來是那老肺癆發病難受,所以想要開門呼救,但打開門卻已經無力倒地。”
“既是如此,何不報官?”
鐘靈見這個語焉不詳,雙眼閃閃看著湯公子,似有所求,便發聲問道。
“老肺癆無兒無女,我們鄰居查看了下他居住之所,里面除了幾張破桌椅,一床爛棉絮,別無他物。
如今人是仙去了,但是死后連張裹尸的竹席也沒有,所以,這才想……”
那人說到這里,又看了一眼湯公子,不再言語。
鐘靈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人是要替老肺癆來向湯公子求一口葬身的薄材的。
話說到此,湯公子也心中了然,只見他略一思忖,便對這個人道:
“既是如此,你且到賬上去支二兩銀子,替老肺癆料理了后事。剩余銀兩,就當你們辛苦一場的酬勞吧!”
“在下就替往生的老肺癆謝過湯公子了。”這人聞言喜出望外,“早聞湯公子義薄云天,大膽上門求助,不想果然如此。”
這話說得,馬屁拍得還是挺有功夫的,鐘靈不禁多看了這個人幾眼。只見他大約25、6的樣子,四方臉,170公分高,雖然貌不出眾,但長得也中規中矩,看走路外八和說話的語氣,看來是多少練過一些功夫的。
不過這也不奇怪,柳都鎮上學些功夫強身健體的人多了去,要不然老鐘武館也不會這么多年撐著養起一大家子了。
這人謝過湯公子后,便到石頭那里支了二兩銀子,又急匆匆地出門去幫老肺癆料理后事了。老肺癆雖然可恨,但也可憐,如若不是有一幫好心的鄰居,想來也就是直接報官驗尸之后,由官府雇個人,隨便在亂墳崗上挖個坑埋了了事。
現在有了這些古道熱腸的鄰居,至少還肯替他出面向善人們討口薄棺,死了也還能體面下葬。
老肺癆死了的這件事情,讓鐘靈不禁再次想起了趙良駒,劉楚在酈港失蹤后,官府遍尋不著,也不知道這對男女再次跑到哪里去躲起來了。
不過,不管他們跑到哪里,鐘靈覺得,只要這對男女湊在一起,終究不會整出什么好事來。
“湯公子這回又做了件好事。”
鐘靈看了眼略有走神的湯公子,衷心地夸了他一句,話說鐘靈對湯家還真是真心實意地欽佩的。要做一件兩件好事不難,難的是長期堅持做好事。
象湯公子坐鎮湯臣藥鋪以來,他的善舉不知道救了多少家庭于水火間,就說自家吧,如果那晚不是湯公子連夜不辭地趕來,阿爸或許就危險了。以她那時在鐘家基礎未穩的情況,如果阿爸不在了,何談今日的發展和大好局面。更別提后面湯公子幫著自已賣字的那筆銀兩了,簡直是及時雨。
如若換成一般人,反正鐘靈也不知道字已經售出,還這么值錢,拿個三、五十兩給她,她就笑得合不攏嘴了。人家實誠地把五百兩銀子送到了她府上……
凡此種種,點點滴滴,鐘靈都一一記在心頭。但是,也正是這番梳理,鐘靈忽然意識到,自已對湯公子的那份情意,如果說有情意在的話,更多的是——感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