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啓城內以一場血色的爆炸開始了長達半個多月的混亂和血腥之後,陽泉關前也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樣的夜,陽泉關的守兵站在夜風中都昏昏然差點睡去的時候,朦朧中,一個衛兵似乎看見前方的官道上有個人影在緩緩走來。這個衛兵還以爲自己是這些天過於勞累出現了幻覺,拍了拍身邊的同袍:“老劉,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個人在往這走?”老劉是陽泉關的老兵了,經歷了二十年前的大動亂,武功也不錯,自然很清楚的看見了那個人影,年輕的衛兵只看見一種驚恐慢慢的在這個老兵眼中擴撒,知道麻煩終於來了。
皇太后過壽,送禮的人多,送麻煩的人更多,畢竟自從皇帝陛下登基以來,南征北討,敵人不計其數,這等渾水摸魚的最好時機,沒有人願意放棄。
然而這麼多天一直很平靜,這種平靜沒有讓陽泉關的守兵們放心,反而心中的擔憂更甚。
能在陽泉關值守的人,一個個都是九州兵中的精兵,都是百戰之後仍活下的精銳,一個個對危險都有著超人一等的感知。
不過一瞬間,整個陽泉關就像一頭被驚動的猛獸,用一種嗜血的眼神,看著前方那個單薄的身影。
那是一個身形單薄的女子,穿著一身淡紫的衣衫,一頭長髮在夜風裡散亂著。她眼神空洞茫然,步履踉蹌,彷彿失去了靈魂一般,任何人被她看一眼,都會感到一股冷冷的寒意。
她走到關前,對城頭的官兵視而不見,徑直向著緊閉的城門走去。
城上的守官大聲喊道:“來人止步,城門已經關閉,弓箭手準備,若再向前一步,格殺勿論。”那女子聽見聲音,擡起頭來看了那守官一眼,手指點著額頭想了想,吃吃笑道:“你叫孫守道吧,以前我記得你是天啓城衛隊的一個小隊長,現在居然升到陽泉守官了嗎?”話剛說完,她又疑惑道:“爲什麼我會記得這些?我是誰?你們能告訴我我是誰嗎?”
孫守道的來歷出身這陽泉關大部分官兵都不曉得,只知道這人很受皇帝陛下信任,二十年前突然在軍中異軍突起,成爲軍中的新實力派。
那女子一擡頭,孫守道終於看清了她的面容,竟然驚叫一聲:“是你?”聲音中有驚訝,憤怒,還有深深的恐懼。他深吸一口氣鎮定情緒,沉聲道:“所有人一級戒備,派人去請關內楊團長,所有弓箭手,對準目標,齊射!”他一口氣下達多個命令,內心卻感到一陣慘然,眼中閃過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同袍們的屍首狼藉,找不到一具完整的,鮮血流的到處都是,一個紫衣的少女,雙眼茫然的坐在所有的屍首中間,嘴角掛著一絲憨憨的笑意。
那一夜,天啓城衛軍百不餘一,血腥氣充斥天啓三月不散。而三萬城衛軍的任務,僅僅是拖住這個紫衣女子而已,用命,用屍體,阻止了少女進皇宮的道路。
皇帝登基之後,少女失了蹤,所有人都找不到她,神一般的皇帝也不能。而剩下的城衛軍,都受到了皇帝的破格提拔,一個個成爲各地的軍中新貴。
二十年後,這女子出現在陽泉關前,一樣的淡紫衣衫,兩眼茫然。孫守道只感到心中發苦,他不怕死,他怕的是守關的士兵死光了也阻擋不住她的腳步,而陽泉光一沒,整個天啓就失去了最後的屏障。
他身旁的空間一陣波動,一個老者的身影顯了出來。這老者一身長袍,一頂兜帽遮在頭上讓人看不見他的相貌,但是他那身長袍上金色的鑲邊,神秘的紋線都彰顯了他的身份,天啓城指劍峰頂的帝國守護一脈。
老人看也沒看孫守道一眼,“開關讓她過去。”
孫守道不甘而又無奈,又有一點鬆了口氣的感覺。“開關!”
城門洞開,那女子卻站在關前一動不動,她盯著老人看了半晌,皺著眉頭道:“我認不得你,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我非常想殺了你,你讓我殺了好不好?”
老人忽然消失,接著出現在少女面前,“朝陽郡主,你如果想就動手好了。”
關上的人大驚,少女眼中又出現迷茫的神色,一把粉紅色的刀卻出現在手中。老人的溫柔道:“小郡主的空間法術更精深了。”“這叫空間法術嗎?”朝陽郡主好奇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會了,你放心,這把刀割你的時候,你是感覺不到痛的。”
這女子正是前太子陛下的獨女朝陽郡主,現皇帝陛下的親侄女,軒轅蒹葭,據說出生在一個長滿蒹葭的地方,故而取了這個名字。
沒有人知道的是,她還有另一個名字,天門女弟子之一的紅袖刀,一刀斷腸,一刀傾城。
那把精巧的粉紅色的刀,就慢慢的向著老人的心臟刺去。老人甘心就戮,竟是躲也不躲,孫守道在城上看的咬牙切齒,卻知道這裡面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
就在紅袖刀已經接觸到老人的長袍的時候,一支光箭向著女子射去。老人沉聲道:“這件事和你無關。”伸出手去,手掌開合之間,那道光箭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一個同樣一身長袍的男子,在背後光翼的支撐下,高高站在虛空之中。他看著老人沉聲道:“老師爲什麼這麼執著呢?當年的事根本不是你能改變的,太子失德,被賢皇取代也是理所當然,沒必要帶著愧疚赴死。”
老人嘆道:“你不明白的。如果你還當我是你老師,這件事就不要管了。”
軒轅蒹葭擡起頭看著男子,突然道:“剛纔你是想殺我嗎?”男子錯愕,冷聲道:“是有怎麼樣?”軒轅蒹葭笑道:“那就好辦了。”
她話音尚未消散,人已消失無蹤,男子一愣神,已聽身後一個聲音道:“那你就去死吧。”“不要!”老人驚呼一聲,手一張,法術發動,把男子傳送到城頭之上,男子驚魂未定,感到後背有點涼意,知道剛纔那一刀已經劃傷了他,險之又險的把他切爲兩截。
軒轅蒹葭一笑,慢慢落到地上,向著老人就是輕柔的一刀。
這一刀沒有半分殺意,但偏偏讓人興不起半分抵抗的情緒。然而偏偏在這一刀距離老人胸口的一寸的時候就再也刺不進去了。
“我的叔父,不能這麼寵著小女孩啊,會被寵壞的啊。”半空中一個聲音道。所有人茫然四顧,卻沒有發現半點人影。
“我的侄女,我的小師妹,如果想爲你父親報仇的話,就來皇宮找我吧,當年的事和這些人沒多大關係,殺了他們也不足以發泄你的怨恨吧。”那個聲音有種讓人信服的感覺,只是聽到這個聲音,城上的守軍就覺得充滿了力量,陽泉關仍是陽泉關,這個世界沒人可以沒有通關令過關。“仇恨使你失去了理智,居然強練蕭瘋子的忘情,來找叔叔吧,大道之路上我纔是可以指點你的人。”
自這個聲音出現的時候,軒轅蒹葭眼中的迷茫神色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是一種冰冷的仇恨。
半空之中慢慢出現一個人形的虛影,那個聲音又道:“年輕人最重要的是知道進退,紅袖刀還不是目前的你可以對抗的。”那個人影伸出手指對著被紅袖刀劃傷的男子一點,天空中慢慢出現很多乳白色的光點,這些光點在男子身上匯聚之後又分離,所有光點都變成了粉紅色。“學什麼不好,非學蕭四的手段,他就是因爲分心於這些旁門左道,所以這麼多年仍然趕不上我和計老二,甚至還需要悠悠去救,夠丟人的。”話音一落,那人影化作光點消散在空中,聲音不復響起。
軒轅蒹葭擡頭看了看城上的所有人,然後擡步進關,卻是再也不看那老者一眼。
在去天啓的路上,她眼中的仇恨又慢慢消散,被那種茫然的神色取代。她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她只知道自己需要往前走,在前方有一個自己追尋很久的答案。
很多事她也記得很清楚,她記得一個男子經常嬉笑著出現自己的面前,她記得那個男子會釀很苦的酒,會做很難吃的菜,常常把她畫的很醜,唱起歌來讓她睡不著覺。自己很討厭他,但自己的生活卻和他連在一起,離不開他。
直到有一天,他一身是傷的回來,不再和任何人說話,每個夜晚總是偷偷的溜出去,也不再唱那些歌,不再來討自己厭。幾天之後,他離開了,牽著一個少女的手,一臉微笑。爲了這個女子,他選擇了離開這個他成長的地方,離開所有把他當親人的人。
然後便是無邊的孤寂,自己也離開了,再然後自己聽說那個地方被毀了,所有人再也回不去了。
於是便開始大段大段的忘記一些事情,大段大段的失眠,這種狀況直到一個小女生無意中走進自己住的山谷結束。
可惜的是時間不長,一個夜晚,自己就離開了。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離開,只是覺得應該離開了。
於是開始流浪,開始走遍自己還記得的每一個地方。直到數月前,冥冥之中,自己感覺到這個方向有什麼東西在等著自己。
然後開始朝這走,直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