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店雖然賣的是死人的東西,但是棺材店里卻沒有死人的,棺材店里有的只是一個胖的呼吸都有些困難的胖子。
很難以想象,在這樣一個人丁稀少的鎮子,靠著棺材店慘淡的生意,怎么把這人養成這般胖的,不過很快蘇元就得到了答案。
因為這人不僅經營著一家棺材店,在對面還經營著一家雜貨店,一家酒樓,一家綢緞莊,一家米店,這么多家店當然就可以完成那個看起來有點困難的任務。
蘇元兩人滿頭大汗的跑進去的時候,胖子正對著強上的一行行牌位上香,整整一面墻壁,靈位擺的滿滿的,細數一下,差不多百多個,而稍微看了幾個牌位上的名字,蘇元和張敬軒的臉色都變了。
那些名字,仿佛有種奇異的魔力,只要一看見這些名字,一想起這些名字代表的傳奇,蘇元就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的灼熱起來了。
而這些名字有個共同的特點,他們雖然都屬于傳奇中的人物,但是他們都是突然失了蹤,就那么某一天,在他們的人生最巔峰時刻,從武林中徹底的消失無蹤。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也沒有人能得到他們的一點信息,仿佛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個人存在過。
這些人,有屬于各大家族的,有屬于八大門派的,有來歷神秘無人知曉的,甚至還有來自傳說中的花月的,這些人都是最近二十年在武林中曇花一現,惹起無限風波驚艷武林的角色。
今天,在這個偏僻的小鎮子上,一個簡陋的棺材店里,卻忽然發現一個胖子對著這些人的牌位上香,蘇元本能的覺得這里面有著很大的一個秘密,一個有著致命吸引力卻可能讓自己喪命的秘密。
誰知道胖子卻忽然說話了,“看見這些人的牌位是不是很震撼?”蘇元點頭,張敬軒問道:“你認識這些人?”胖子啞然而笑:“這有一百多個人,我怎么可能每個都認識,我之所以供奉他們,是因為他們是我的衣食父母,給他們上柱香也是很正常的。”胖子好像很有感慨,嘆了一句,“他們的棺材都是我做的。”
這一句話震的蘇元一陣心神恍惚,“那些人全部都死了,無聲無息,沒有人知道,被人殺掉了。”他忍不住問道:“是什么人殺了他們?”
“是我。”一個聲音平淡的說道。
蘇元和張敬軒回過頭去,卻是一個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少年,蘇元眉頭微皺,已經認出來這少年正是幫他解圍的那個小乞丐,只是此刻他將全身的污泥洗去,又換了一件新的綢緞衣衫,因此一打眼他居然沒有認出對方來。
然而少年那句話他卻是聽的清清楚楚。“那些人都是我殺的。”他以手撫額,只感覺這半日的經歷像是做夢一般,本以為那小少爺就足夠變態了,但是和這少年一比,小少爺就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怪不得對方可以無視費希的毒藥,可以和劍堂教頭對峙而不落下風,原來這少年卻是一個比蘇家小少爺更變態的存在。
但是這等人物,為什么會不惜得罪蘇家幫助自己一個叛奴呢?如此年紀就能有這等成就,這少年身后顯然也有著強大的勢力,可能根本不懼怕蘇家,但是也不可能因為自己和蘇家對立才是。
而且自己身上根本沒有對方值得這么做的價值存在。
少年淡然一笑,找到個椅子坐下。他的坐姿卻也獨特,仿佛全身的骨頭都癱軟了一樣,將全身皮肉堆在椅子上,只此一項,蘇元就知道少年肯定不是世家大族出身,因為那些傳承悠久的家族即使有些桀驁不馴的人,但是也不會不羈到這種程度。
“你是不是很疑惑?”少年笑嘻嘻的看著蘇元,“其實我幫你只是因為我和一個人打賭輸了而已,而我又恰好不是喜歡欠別人的人,所以就救你一次算是還了對方了。”
蘇元恍然而悟:“和你打賭的是不是一個叫蘇幕遮的王八蛋?”
少年笑道:“正是那個王八蛋。不過也是你引起了我的好奇之心,你能活到現在實在很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手指放在椅子旁邊的小桌上不停敲擊,“蘇家野心不小,不過蘇家新一輩人太過叛逆,多年之前年輕一輩的第一高手蘇哲在天啟城失蹤,其實是逃離了蘇家,后來蘇花花也離開了,蘇家的實力大降,這次本來希望通過聯姻和李家聯合起來,鞏固自己的地位,誰知又被你破壞了,他們當然把氣都出在你頭上了。”
蘇元大呼冤枉,自己根本就沒打算破壞什么親事,那李家小姐雖然漂亮,但也還沒到讓自己玩命的地步,那些蘇家的二世祖們平時就嫉妒自己隨著蘇幕遮執掌暗堂,逮著機會肯定狠狠的中傷自己,可憐自己在蘇家那么多年,也只有一個蘇幕遮肯為自己承擔一些。
但是蘇幕遮卻也利用這等難得的機會,混淆視聽,離開了蘇家。一想起蘇幕遮擺了自己一道,他就恨的牙癢。
少年哈哈大笑,顯然也知道了蘇幕遮擺了蘇元一道,“他這一手瞞不過任何人,但是蘇家現在也沒有精力追他回來,讓他鉆了空子罷了,推到你身上,只是給蘇家一個臺階下,保留蘇家一絲顏面而已。”
蘇元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明白歸明白,自己無緣無故的就這么陷入了逃亡生涯,滿腹怨氣那是肯定的。
張敬軒苦著臉笑道:“我們是不是該吃點東西再聊?要不然過會我都要忍不住對著棺材啃一口了。”他這一提,蘇元的肚子也響了起來,細算起來,他也是好幾天沒好好吃點東西了。
胖子顯然是個行家里手,利落的弄了幾個小菜,一壺老酒,蘇元垂涎欲滴,剛剛舉起筷子,卻又苦笑了起來。
果然想安穩的吃頓飯是十分困難的一件事啊,他將筷子放在桌子上,嘆道:“能不能讓我安穩吃完這頓飯再動手啊。”
“你可以放心吃,我保證在你吃飯的時候不動手。”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店外已經站了一個人,一個年輕人,但是偏偏卻給人一種閱盡世事的滄桑感,他面容剛毅,頭發已經半是灰白,但是每個人卻都可以感覺到年輕人體內有種一種蓬勃的生命力。
他一出現,蘇元莫名的就感覺到了他的存在。乞丐少年看了蘇元一眼,顯然對他遠超常人的感應力有些好奇。
蘇元舉起筷子,夾了點菜送進口中,咀嚼咽下,然后又喝了一杯老酒,卻忽然停箸不食,苦笑道:“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看著我,這樣我太不好意思,會吃不下飯。”
那人目光如劍一般,蘇元一直感覺如芒在背,此刻怎么可能吃的下東西。
乞丐少年忽然道:“你可以放心的吃,只要你不出這店門,我保證你毫發無損。”他這句話底氣十足,蘇元毫不懷疑他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是難道自己還真就這么一輩子躲在這個棺材店中?
胖子忽然嘆道:“在這其實也挺好,你看我,這么多年不是也過來了。”
蘇元愕然,雖然想到胖子也是被人追殺走投無路,所以躲在了棺材店中受少年庇護,蘇幕遮使手段讓這少年救自己一次,恐怕也是希望自己能像胖子一樣,在少年庇護下在這棺材店老實的過下去。
但是,自己承受這么長時間的追殺,自己費盡心血,為的不就是能夠真正的自由嗎?誠然,少年肯定不會如蘇家人那樣把自己當做奴仆,但是寄人籬下,豈是自己要的生活,自離開蘇家那一刻起,自己的存在,便是為了追求那一直向往的自由。
所以他淡淡的笑笑,“多謝了,不過我還要多走走看看,在一個地方恐怕會待不住,再說,外面那人倒也不見得就能把我怎么樣。”
他此時放開胸懷,吃了五大碗飯,一壺老酒,然后一擦嘴,哈哈笑道:“此刻便是死了,也算是個飽死鬼,了無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