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給他做事?”唐珞伊看著華子杰,目光變得嚴厲起來:“你說你傻不傻?知道他有問題,還給他工作,你到底圖什么?別的地方不敢說,在天津你不用怕任何人。就算是藍衣社想要對付你,我也保得住你。如果不安全,你就先到我這里住。我這一半天就要住到你姐夫那邊,這里正好空出來。外面有警察巡邏,藍衣社的人不敢把你怎么樣。”
華子杰勉強一笑:“珞伊姐還是像過去那樣關心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有我的苦衷,暫時還不能離開陸明華。”他擺手打斷唐珞伊,沒讓她繼續說下去,“不管珞伊姐是否相信,我都和過去不一樣了。我留下來不是為了正義或者替天行道之類,雖然我確實應該這么做,但是我終究長大了,不能再像過去一樣犯渾。我留下是有要緊事,不是胡鬧。”
唐珞伊看他說得鄭重其事,也只好點頭道:“你既然這么說我也不勉強你,不過你不管做什么,都記住你是個有老婆孩子的人,千萬不能再像過去那樣犯渾。你跟我說陸明華,他怎么了?是不是要對你姐夫不利?”
“具體的事我也說不好,陸明華對我并不是十分信任,也不會讓我接觸太多東西。但是我知道兩點,第一,他不讓柳無病回天津,名義上說是保護他,實際是擔心柳無病給寧長官……我是說姐夫當保鏢。第二,他讓我跟珞伊姐聯系,實際是為了讓我……”說到這里,華子杰的臉一紅,并沒有說下去。
反倒是唐珞伊大方地說道:“他想讓你勾引我?以為咱們之間很可能舊情未了,或者認為我會耐不住寂寞紅杏出墻?”
華子杰沒想到唐珞伊居然會輕松說出這些話,愣在那不知該說什么好,唐珞伊微微一笑:“你啊,真是個糊涂蛋。姐要不是肚子不爭氣,都已經當媽了,這話有什么可礙口的?這個姓陸的混賬簡直想瞎了心……”
她說到這里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子杰你跟我說實話,陳夢寒那邊出沒出問題?家里所有女人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一個演電影的,又整天住在飯店里,誰知道什么心思?雖然大家平時關系不錯,可如果她做出對不起你姐夫的事,我第一個不饒她!”
華子杰看唐珞伊的神情,儼然以寧家少奶奶自居,心中說不上是酸楚還是欣慰,只好勉強笑道:“珞伊姐你也糊涂了。如果陳小姐那邊有了外人,陸明華又何必找我?”
“那可說不好,萬一他要做個雙保險呢?”唐珞伊知道自己這話說得沒道理,可是這爭風吃醋的事情什么時候需要道理?陳夢寒沒做出對不起寧立言的事,雖然讓自己沒法去掉一個對頭,但是總歸還是歡喜,證明立言眼光沒錯,不曾看錯人。
她點頭道:“這事我會和立言說,連這種下作主意都能想出來,可見不是個好東西。他答應立言合作的事,肯定是假的!你能來送信,我也很謝謝你,可是你回去怎么交差?”
“沒有什么交差不交差的,這種事誰敢說一定成功?”華子杰毫不在意:“再說陸明華也不敢動我。他在天津能用的人不多,動了我就更沒人了。他最近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什么,等我查清楚之后,再跟姐和姐夫說。”
唐珞伊秀眉一皺:“別胡來,你還是安心留在租界吧,回頭讓你姐夫安排你去重慶。”
“我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能照顧自己。”華子杰說話間站起身來,裝作毫不在意地樣子:“你啊還是管好你自己的肚子,將來生個女兒跟我結娃娃親,告辭了!”
一句話說完,華子杰頭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只是將頭高高揚起。
次日傍晚,唐珞伊、陳夢寒都已經到了寧家,就連依舊在養傷的池小荷,也偷偷送了過來。雖說傷員最好不要隨便移動,可是事出緊急也只能從權。
唐珞伊介紹著情況,楊敏一句話不說看著寧立言,陳夢寒則有些手足無措。“我不知道陸叔叔居然會做這種事,真是太讓我失望了!再說他為什么打珞伊姐的主意,我也想不明白。我對天發誓,這件事我從頭到尾都一無所知……”
喬雪打斷陳夢寒的表態:“我當然知道你一無所知,這姓陸的知道你對立言的感情,哪敢讓你知道真相。自作聰明的家伙!南京政府都是這種人,難怪一敗涂地!不過這也說明一點,南京方面那位大人物估計已經打消了招寧立德做侄女婿的想法。”
寧立言哼了一聲:“這位大人物想必消息靈通,聽說我居然洗劫了冀東儲備銀行的金庫,又把鈔票送給寧立德過關。不想跟我這種危險分子沾邊,當然就改弦更張,不做親家做仇家了。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是陸明華和那位大人物分屬兩個陣營,正因為他想招寧立德做女婿,陸明華才在這搞破壞。但不管怎么說,這件親事都算是黃了。而且陸明華是下黑手不是明著來,證明他們也不想公開和寧家翻臉。畢竟還想著寧家產業南遷,還惦記著這份家業呢。這是好事,至少我們替麗珠嫂子擋災了。”
他說話間拉住唐珞伊和陳夢寒的手:“別多想了。我對你們有信心,你們對我也要有信心才行。我相信你們對我的情份,你們也要相信我的智慧。不管是誰,想坑我都不是容易事。他既然要坑我,就別怪我坑他。他想害我,先得留神自己的小命!”
陳夢寒并沒有為陸明華求情的意思,反倒是氣呼呼道:“沒錯!我們也沒有招惹他什么,他主動欺到我們頭上來。不給他點顏色看看,還以為我們好欺負呢!”
喬雪瞥了一眼陳夢寒,琢磨著她這話到底是說陸明華,還是另有所指。楊敏這時候已經開口:“老三這是又要和人打仗了,而且這次還是打大仗,容不得手下留情,什么辦法都得用。家里人也得聽他的,從現在開始,老三說什么就是什么。讓家里人怎么做,咱們就怎么聽話。”
寧立言一笑:“也沒什么了不起,不用太緊張。大家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只要你們開心就好。唯一一點不便,就是小日本派來的眼線,大家躲著點他們就是。再不行就照死里打,打死了也沒關系,幾條人命我還扛得起。對了敏姐,寧董事長那怎么說?”
楊敏搖搖頭:“我今天白跑一趟,老爺子還是那個態度,他哪也不去,也不用你操心。可著天津衛都知道你們父子不和,一個喊董事長一個喊寧三少的,也不至于牽連到老爺子頭上吧?”
寧立言不認為日本人會這么講究,但是也知道寧志遠的脾氣,除非用綁架手段,否則沒法讓他離開。既然如此,就只能讓他留下,否則反倒是惹來日本人懷疑。思來想去也沒有個合適的辦法,只能一聲嘆息,嘟囔著道:“這么大歲數了還不讓我省心,讓我說他點什么好?得了吧,回頭我給曲振邦打個電話,讓他多費心吧。”
寧府之內。
內藤義雄正滿面誠懇地向寧志遠建議:“寧董事長還請再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咱們是三代人的交情,絕不會讓你吃虧。現在入股是最好的時機,按照最保守的估計,寧家財富也能翻一倍。”
“寧家賺的錢已經夠多了,我兩個兒子足以自立門戶,我這把年紀,要多少錢又有什么用?”
“兩個兒子?三少爺呢?”
“他?那個孽障從來沒把我當父親,我對他也盡到了義務。自從他拿走八萬塊錢分家之后,就不再是我的兒子。他干過什么事情內藤先生心里有數,實在太讓我失望了!寧家如今在天津商界就是個笑話,老夫被他連累的幾乎名聲掃地!這樣的兒子我要不起,也不想要!他是他我是我,我們之間沒什么關系。”
內藤還想勸解幾句,寧志遠已經搶先說道:“送客!”
內藤被管家送出門去,寧志遠坐在太師椅上沒動,片刻之后寧夫人從門外走入,回手帶上房門。寧志遠看了一眼夫人問道:“準備得怎樣了?”
“能打發走的都走了,留下來的都是不肯離開的。也是老太爺和老爺對下人寬厚,大家寧可不要工錢,也要一直在寧家工作。”
寧志遠搖搖頭:“糊涂!現在不是工錢的問題!未來他們的安全我也無法保證!這幫人怎么就不明白!”
“他們并非不明白,但越是這樣,就越舍不得走。”寧夫人說話間來到丈夫身邊,“不光是他們,我也一樣。”
“胡鬧!船票都買好了,你居然不走?難道你不想和繼嗣在一起?”
“我和大兒媳婦的關系一直不好,又何必去自找沒趣?再說老爺身邊也不能沒人伺候。咱們是多年夫妻,你要做公孫杵臼,我當然留下來陪你。”
“夫人……”
寧夫人態度很是和善,但是語氣堅決不容置疑:“老爺就不必再說了。咱們寧家都是些倔脾氣,你如此,你的兒子如此,我是你的太太又怎么會例外。咱們兩個這么大年歲了,還有什么可怕的?自古以來男子盡忠,女子全節。我寧家忠孝節烈四字占個完全,老爺應該高興才對。”
兩夫妻對視一聲嘆息,隨后兩人臉上又都露出一絲笑容,神情格外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