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快點,說你呢,聽到沒有?”
……
甬道內的氣息溫熱狂躁,一車車靈礦石被自下向上運輸,從事勞動工作的都是一些練氣初期的修士,這些人和普通的修士沒什么大區別,他們只比外面亂蹦隨行的那些人缺了一樣東西:自由。
這里是位居槐山北麓一座較大丘峰的后山腹地下層,樹木參天之下隱藏著另一番天地,百多年來,空聞寺院只靠著這一座火靈礦脈輸送的財力,生生造就不低的名聲。
說話的人是一個練氣六層的光頭修士,他牙齒尖細,很像嚙齒獸,頭頂沒有任何佛家戒疤,他還不算空聞寺院正式弟子。
自二十多年前槐山修真界大亂,他們寺院很多修士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蘇王爭鋒雙雙覆滅以后,本以為能得享一段太平日子,沒想到槐陰河鬼禍跟著涌現,此間寺院的傳承乃是佛家偏支,本也不擅克鬼,遭殃再所難免,其間方丈為護傳承命喪鬼爪,代理雖有匡扶之心,也難抵人心渙散,時至今日都在勉強支撐。
人心這種東西,有時候就和琉璃瓶一樣,一旦碎了一丁點兒,隨著時間推移,會越碎越多,越來越亂。
這光頭修士喚作倪金金,以前是一個很和善的人,年歲至今不過三十歲,他這種散修出生能修煉如此神速,除了天資好以外,輔助資源必不可少,原本他是有一個好師父幫他的,可惜多年前被鬼物給害了。
手中揮轉著一根十六截靈蛇鞭,嘴里咬著一根靈麥穗,他懶洋洋的坐在那火炎石上嫌棄說道:“唉,你們這些家伙,別一天天喪著臉,老子哪天和你們動過手?除了嘴損一點兒,一塊靈石都沒剝削過你們,上哪兒找我這么好的監工?”
推著滾車路過他身旁的那些苦工們點頭哈腰,唯唯諾諾,也不敢說個不是,只專心干手里的活兒。
倪金金壓根也沒想著這些人能回應他什么,他這份差事已經干了四年多,拿著固定的俸祿,每天做著同樣的事,修煉的心氣兒上來,就修煉,玩鬧的心氣兒上來,就玩鬧。
他年紀雖然不大,但這世事變幻,卻是了然于胸,做個明白人不容易,心里那些小思量全是老頭在世的時候教他的,修真修的是一個超脫飛仙,他很清楚,也很無奈,無奈的是他知道的太多,他深知金丹、結嬰、化神一步步上去有多難,需要耗費海量的資源才有那一萬分之一的幾率成功,而他現在,連筑基那一關都沒過。
倪金金覺得,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不會是一件好事,他就是因為知道的太多,以至于言語直朗,本來一個好好的寺院對外教習的身份,被降至此地整日與這些不會有什么大進步的人呆著的地步。
“山上禪音裊裊,山下惡行累累;說是,得享那清平盛世。怎奈,難歷這人心險惡;我有一把麥芒劍,他尚需積谷孕一顆玲瓏粒,再出頭,再殺生,殺一殺,殺廝殺,千年的恩怨終歸這劍下……”
心氣郁結的時候,倪金金會唱一些自己編的曲子,這世上唯一和他有牽絆的老頭說走就走了,留下他獨自一人面對這世界。
起初的時候,他挺難受的,時間一長,他發現他越來越多的行為都像那老頭兒了,最后他篤定,那老頭住進了自己心里,一輩子也分不開了,這下他反而不難受了,仗著老頭和空聞寺院的前代方丈有交情,死皮賴臉找去代理方丈求個營生,一呆就是五年,修為上來以后,對這個世界也沒那么怕了。
順著甬道往東北方向的洞口瞅,又是一天的清晨來臨,他跳下石臺,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到時間咯。”
這份差事就是個固定的活兒,六個時辰一過,自會有人來替他監工,本來這里也不是什么大礦脈,雖然出產的靈石精純,但數量有限,想做點手腳基本是不可能的,他也不稀罕這里的東西。
一步步走出了甬道,朝霞映射下來,他遮住眼睛露出縫隙,再慢慢撐開,“好天氣,去遛鳥!”
參天樹影里有兩只嘰喳鳴叫的黃鸝鳥,他這兩頭寵物算是變異物種,一般的黃鸝鳥壽命也就五六年,而這兩頭隨著他活到今天,已經二十來年了。
一聲哨音便把兩個小東西召來身前,左肩和右肩各一只,通體明黃,較耀眼。
長的雖然好看,實際上是兩頭吃貨,除了有一種牽引定位術的能力以外,屁用沒有,之所以帶了二十多年,完全是因為感情深。
“小谷子,大谷子,今日給您二位改善進用,走!”那兩只鳥一聽主人要給好吃的,喳喳叫喚,歡樂不少。
每月的這一日,是空聞寺院下發俸祿之時,倪金金在這里沒別的同伙,人們都看他不順眼,他也知道這寺院內如今是什么狀況,日子不好過,少些人分資源總是好的,受排擠在所難免。
離開后山一步步登上山腰,寺院的影子便近了,夏日清晨,此山樹木的露水比一般的水要多出一種生氣,那是可以實實在在充饑的,兩只鳥兒合力將一片片葉子運送來,倪金金喝上那么十幾趟,肚子便不餓了。
他不喜歡吃那種粗糙的靈餐,好吃的東西在這里是輪不到他吃的,同樣是光頭,有戒印的那些和尚從來不拿正眼瞧他一眼,他習慣了,事實上,他心里也瞧不起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路過針葉樹林便是空聞寺院正門,照著往常的腳步一路走過去,半途中突然看到樹林里有一個人影,全身黑衣,面貌算得上俊氣,是那種透著壞意的俊朗,也不算多漂亮,總是一看就不是沉穩的類型。
見那人修為也沒多高,倪金金起了玩心,突兀大喝:“你是何人,膽敢在這空林山亂竄?”
那黑衣修士煩躁的轉過頭來,兇狠瞪了一眼倪金金,“干你屁事?狗拿耗子。”
倪金金一看這人,似成相識啊,好像在哪里見過,而且這脾氣咋就這么對自己胃口呢?
心里雖然對這人有贊賞崇敬之意,眉頭卻繼續凝結,“此地乃是空聞寺院領地,我在山中呆了四五年,從未見過你的面,瞧你修為磕摻,擺著一副死了爹媽的臉,難道是來偷東西的?”
對面那黑衣修士與他愛寵對視一眼,兩者眉開眼笑,哈哈捧腹:“嘯天麟,狗兒,這是我見過最膽小的一個家伙了。”
笑夠了,那黑衣修士清了嗓音,說道:“你給我聽好了,我乃是赤龍門黑……呃,貪狼殿下謝玄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