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聲就是一愣,倒不是吃飯時被人打擾了不快,而是這個年代少有這樣行事隨心的人。尤其,旁人吃飯時打擾一直被認為很美素養的。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了叁庚身上。舒錦柴衍峰等人是沒所謂的,但他們自覺是全嘉佑請來的客,所以準備看他意見;而全嘉佑,心中還記得叁庚是個統領,就去看他的臉色。叁庚見舒錦柴衍峰沒意見,便干脆道:
“朋友既也是此道中人,歡迎過來一敘啊!”
那邊答應一聲,片刻后,雅間的卷簾被拍響。
全嘉佑親上前去拉開了門,只見門外正立著一位年輕男子,男子穿著一身白色對襟圓領闊袖長袍,頭戴幞頭,腳蹬馬皮六合靴,樣貌清俊,神態灑然,竟有股狂士之風。
“叨擾啦!”男人說著抱歉的話,但是姿態隨意自然,讓人見之心生好感。
男子一進屋,先是掃視了一圈眾人,然后看到舒錦,便是一笑,就要上前。剛剛在隔壁,他聽這邊對話,善廚者是女子,此刻屋中只有舒錦一個女子,自然剛剛說的就是她了。
男子性子桀驁不羈,雖然才學滿腹可是卻不是那種滿口禮義廉恥的酸腐之士,只要有共同嗜好,他就可以同人交朋友,所以才會吃飯到一半跑來人家的席面上來。
此刻他正想同舒錦結交,就聽到旁邊有人驚訝的道:
“原來是鮑司業!”
“嗯?”聽到有人稱呼自己官職,鮑斯年抬頭,循聲望去就看到了叁庚。
“原來是叁副統領!”鮑斯年也詫異道。
舒錦等人剛剛聊吃食時,一直也未提叁庚的職位,而鮑斯年也不常入宮覲見,對叁庚并不熟悉,所以剛剛也沒聽他的聲音來。此刻一見,倒有些意外。畢竟叁庚的職務,就決定了他很難有閑工夫出來游山玩水嘗美食的。
鮑斯年又重新看了下眾人。都是生面孔,看來都不是長都人且沒什么官職的樣子。記得剛剛聽說他們有人是在江興開塘坊酒樓的?
只是不知道這些人怎么同叁庚認識的。
“容我給各位介紹,這幾位都是此屆皇商,來長都覲見謝恩的。這位是國子監司業鮑斯年。”
叁庚介紹著,一一把舒錦柴衍峰跟全嘉佑引薦給鮑斯年。
舒錦跟柴衍峰這一刻真是深刻的體會到了長都中高官之多。進個城就碰到了貴妃的外甥,吃個飯,還碰到了個國子監司業。
這鮑斯年本身不過是四品官,但是他父親鮑國棟卻是從一品的禁衛軍統領。封禁衛護將軍,可以說,整個皇城的治安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可見皇帝對其的信任。而鮑斯年的二叔鮑國良如今正任吏部尚書,正三品的金紫光祿大夫。鮑氏一族在大演建國之初就立有大功,如今更是難得一見的一家之中同時兼有文官武將的家族。
另外,鮑家還出過以為一品誥命夫人,是鮑國棟跟鮑國良的親妹鮑佩云。鮑佩云當年嫁給了護國公江君正之子江蒼勁,江蒼勁如今已經是輔國大將軍,任尚書右仆射兼兵部尚書。戰功赫赫。鮑佩云據說當年在一場叛亂中救過當今的天子,不過可惜傷重不治之下身死,而她的獨子也因此失蹤。
就因此事鮑家跟江家勢成水火,明明是姻親,如今關系卻比仇人還不如。當然,那都是鮑家跟江家的事了。
因為不是什么正式宴席,鮑斯年也不喜歡見官行禮什么的那一套,所以雖然他是個四品官,卻也沒要舒錦等人給他見禮什么的。
說得幾句后,鮑斯年問舒錦:“你是今年新封的糖商?”
舒錦點頭稱是。
“可是那做出冰糖砂糖的?”鮑斯年見舒錦點頭眼睛頓時一亮。問道。
舒錦又道正是。
鮑斯年樂的一拍手,道了聲好。“你怎想到制這樣的糖的?”
“實不相瞞,不過是做菜之時,糖飴粘稠難分。用著不順手,所以就想著如何把它們變成塊狀。于是就弄成了這冰糖。”舒錦道。
“哈哈,善廚,為了庖廚竟然制出了新糖,看來玉夫人果然是此道中人啊!”鮑斯年聞言,哈哈一笑又道。“對了,剛剛聽你們提到,你們經營的酒樓中有道鹵肉飯?能讓叁統領都念念不忘,想來味道一定不錯,不知是如何的一種飯啊?”
舒錦于是簡單的講解了下鹵肉飯的特點制法等。
鮑斯年聽了,道:“如此,有機會定要嘗嘗。”
因為聊得就是吃食,話題也慢慢打開,當然,主要還是圍繞著吃食。
“五谷為養,五果為助,五畜為益,五菜為充,此等方為養生之道。”鮑斯年侃侃而談道。
舒錦聞言,點頭。這就是儒家的中庸之道,意思是飲食要均衡,這樣才有益健康。
“像是飲酒,”鮑斯年道,“世人多好這杯中物,然解酒也可用食物。”
舒錦道:“你說的是蔗漿茶。”
“然也。”鮑斯年笑著點頭道。
“飽食不須愁內熱,大官還有蔗漿寒。可是這個道理?”柴衍峰給鮑斯年倒上一杯胡麻酒,也接口說。
這一天他已經抽冷子出口成章好幾回了,舒錦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這家伙天天看書是不假,但是平日里沒見他掉書袋啊,沒想到說到吃,他竟然還有這么多說的。弄得她都要懷疑他其實準備的不是考武試而是文科舉了。舒錦不知道的是,柴衍峰看這么多關于美食的故事跟詩詞,還是為了她……
“現在不是時候,若說好吃,這探花樓的蓮房魚包可是口感極佳的。新鮮的蓮蓬去瓤,截去下底,把新鮮的鱖魚切成塊,用酒醬料腌制好塞入蓮房的孔里,用截下的底封住,放鍋里蒸熟;吃時涂上蜜或者用漁父三鮮調味。嘖嘖,那滋味啊,真是美不勝收!”鮑斯年說著。
“漁父三鮮就是蓮,菊,菱做成的湯汁。對吧?”喬弘毅聽到鮑斯年是國子監司業就兩眼放光,但是這孩子倒是真沉得住氣,直到此刻才開口:?
“這個蓮房魚包我聽過呢,記得有首詩就是說這菜的:錦瓣金梭織幾重,問魚何事得相容,涌身既入蓮房去,好渡華池獨化龍。司業,我記得沒錯吧?”
鮑斯年一聽,雙目晶亮的看向喬弘毅。道:
“恩,年紀不大,出口成章,看來開蒙的不錯啊!如今在哪里讀書?讀了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