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昭譽宮中的旖旎柔情截然相反,奔馳在前往東南方向路上的馬車,卻是顛顛頗頗。 ()
擠滿馬車里的、剛剛從詔獄里逃出的囚犯,完全沒有任何欣喜的意味。
“顛死了,我不要坐馬車!”
“放我下來,你們是什么人,知道本官是誰嗎?得罪了我,小心你們腦袋!”
“本大人要求四匹馬拉著的一人坐馬車,才不要這十幾個人擠在一起——王大人,你身上要臭死了。”
“嘿,劉大人,你身上就很干凈嗎?”
“你在給我說一遍!”
“說就說,怎么著!”
每一個人都在哀聲哉道,不斷惱怒咒罵,兩三句后直接吵了起來,舉拳頭就要動手。
這些政治聲聽得讓護送他們的人火大不已,不明白宗主怎么會下令來救這些人,簡直恨不得將他們直接從馬車里攆下去。
隊伍最前面一個策馬過來,一馬鞭狠狠抽在了馬車壁上,啪一聲清脆了響,車壁一震,車里大臣們也嚇了一跳。
那舉拳頭要動手的兩個大臣,聽見鞭子聲,刷的想起了在詔獄里的恐怖過去,更是一哆嗦。
外面那人惡狠狠道:“閉嘴!吵什么吵,再吵就把你們都扔回京城,讓晏笈折磨去!現在都是落水狗了,還擺什么達官貴人的氣勢,蠢不蠢!”
那些大臣們啊了一聲,囁囁嚅嚅道:“你、你們竟然不是來救我們的?”
玄天宗人已經懶得理他們了,這一路走來,簡直要被這群蠢貨氣死。
把他們救出來了,不但不感激,反而一個個端著高官架子,這邊要馬車綢衣,那邊就要山珍海味,還想弄幾個青樓//娼//妓來飲酒作樂。
他策馬前行,旁邊冷不丁的單獨一輛小馬車從車窗處伸出了一個腦袋,陰柔俊美的臉上慢慢都是傷口和血污,急切叫著:“大人,大人,請留步!”
玄天宗人厭惡的瞥了一眼,本來完全不想搭理,可是想起這事宗主吩咐過的中離少主,必須好好對待,這才壓抑住心中火氣,慢慢走過去:“你有什么事?”
“大人,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中離聽楓喘了口粗氣,疼痛要命,全身的傷口都在路途的顛簸中被掙裂開了,雖然給了藥,但他完全沒有心思去治療。
“姜家——寧國公一家,被流放了,他們現在在哪里?他們隊伍里的云兒……是表姑娘,可怎么樣了?”
玄天宗人皺了皺眉,不明白他怎么會問這個:“都死了啊,流放的隊伍還沒走到漠北就在路上被匪徒殺了,你不知道?”
咚——
好像一個巨大的錘子被猛地砸在了心口上,沉重到心臟驟然一停,中離聽楓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昏死過去,頭腦里一片空白,震驚到他已經做不出任何反映了。
躺在馬車里的中離家主見他要死的模樣,憤怒地抬腳就狠踹了一下:“干什么呢?”
這一腳正好踹在中離聽楓后背傷口,疼得他猛往上一竄,也正好清醒了過來,難以置信的問道:“怎么會,怎么會——他們怎么會被殺了?”
玄天宗人不耐煩,狠狠哼了一句:“晏笈下得殺手,你怎么會不知道!姜家被他以謀害老寧國公的名義降罪流放,路上他派了人偽裝成山匪將他們都殺了,一個不留。”
“不——”中離聽楓失聲痛哭,一頭栽了下去,其實他心里早有猜測,可是完全無法想象,他最愛的云兒,竟然真的會慘遭晏笈毒手!
玄天宗人說罷,也不管中離聽楓聽見消息后瞬間被悲哀痛苦擊潰的模樣,懶懶散散地騎著馬走了,十分安然。
走遠了回頭看一眼,中離聽楓還在哭,他忍不住和同伴嗤笑,“好像是打聽個什么女人,還是個癡情種!”
同伴哈哈大笑,砸砸嘴巴,看向東南方向滿臉思戀:“要我說,這世上什么樣的女人才值得被人這么牽掛,那當然是只有島上的陌姑娘了。”
“是啊,是啊,陌姑娘才是多么美好啊。”
他們交談的地方距離馬車太遠,中離聽楓根本沒聽見,他沉浸在自以為的陌云裳已經去世的訃告里,幾乎要哭死過去:“云兒……我的云兒……你怎么回走的這么早,都是晏笈的錯,都是那個魔鬼殺的你!”
慢慢地,心里的悲痛積壓,凝成了無邊的憤怒和仇恨,他趴伏在馬車里,拳頭在榻上狠狠一砸,砸裂了傷口也毫不在乎,任憑鮮血流滿馬車,從心底發出仇恨的哀嚎。
“晏笈——我要你死——我要給云兒報仇,我要親自殺了你——!”
怒吼聲徘徊在風里,飄出窗外,飄向馬車之后京城的方向,吃了一肚子車輪碾起的黃土灰。
中離聽楓的怒吼只有車隊里的人隱隱約約聽見,東海的浪濤聲依舊,霧島平靜,那個白衣的少女還在用心琢磨著該如何去勾引島的主人,絲毫不知她一個月后會與什么人重逢。
而京城中的人,更是全然不知發生在城外的事情。稍稍恢復過來的關爭不顧傷勢,匆忙帶著人奔赴慎刑司附近,救援同伴,疏散人群,處理后事。
他在路上騎馬走著,眼前一片黑煙滾滾,慘呼不斷,心里卻忍不住飄了起來,想到了那只如白玉般的芊芊細手。
“小郡主啊……”
如果不是小郡主突然來救,,當時的情況他必死無疑!就算是晏笈親自來也一樣,混合的內力晏笈根本扛不住。
關爭很確定小郡主當時也已經發現了聚靈玉的問題,知道這東西太危險,可是她還是不顧一切沖上來救自己!
他心里現在滿滿的都是感動和愧疚,曾經他也對小郡主那么沒有好臉色過,可是小郡主完全沒有介意,這怎么能讓他不羞愧到死?
“小郡主——主子,女主人,小主人……”
關爭默默在心底改了稱呼,現在的姜苗苗,已經不再只是“尊主的女人”,而是他必須尊重的、用命去報答的女主人!
“放開我……放開我……我不是乞丐,我要見宣昭郡主,我是從平州來的!我要見郡主!”
遠處的吵雜聲里突然傳來小孩子尖銳的尖叫,關爭抬頭一看,是御林軍正在驅散圍觀人群,有人提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子,大約不過四五歲,要把他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