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狹窄、困境,對傷流景而言,實在是太熟悉不過。
那是小時候深深鐫刻在回憶裡的殘忍。
傷流景忽的想起了自己被香毒所傷時候見到的幻境。
他看過宗藏書,清楚地知道會遇到那兩種幻境,其實他甚至很期待卻遇到,因爲他也想去看看自己的“問心”和“審缺”會是什麼。
可是真正到了那個時候,他卻驚愕,幾乎難以置信。
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壓根什麼都沒有看到。
所處的位置似乎是無數走馬燈之間,周圍飛速閃爍著無數回憶片段,近不盈尺,可無論如何都無法觸及。
自己在黑暗孤獨行走,甚至伸手去撈,可是任何的記憶碎片,在碰到他手的那一刻,都碎成了幻化斑斕的晶塵。
他愣怔,他不解,他疑惑。
直到背後傳來惡意滿滿的譏笑:“你註定一生漠然,無喜無悲,哪有什麼所能營造幻境!完美、痛苦?那都與你無關!”
那聲音涼薄而邪肆,一如記憶的恐懼,傷流景猝然回頭,周圍場景卻飛快變換,成了一間裝飾簡樸的臥房,屋外海浪聲滔滔。
榻躺著白髮蒼蒼的老人,黃衣樸素,大口咳著鮮血,面容譏嘲:“不過是弒師,有什麼下不去手的!傷流景,你還想不想將來成爲天人之境了?”
而他自己正站在榻前,身形驟縮,恍如七八歲的孩童,顫抖的手裡攥著一把尖刀,刀尖染血,剛剛從老者的心口拔出來。
“師父……”
他聽見了自己的顫聲,膽怯、慌亂、彷徨、無措。
擡頭,看向老者。
玄天宗的宗主,皇璽。
自己的師父。
老者剛剛抓著他的手,用刀戳進心窩,本該已經流血過多死去,但畢竟是當年縱橫天下的最強者,即使心口刀,還能堅持好久。
看見還是小童的傷流景顫抖畏縮的樣子,皇璽大怒,不顧劇痛掙扎爬起,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臉!
“懦夫!像什麼樣子,殺個人都不敢,讓本座如何相信你能成大事!簡直是蠢貨,蠢貨!”
傷流景直接被扇飛,嘭一聲重重砸在地,腦子一懵。
皇璽壓根沒留手,那一巴掌直接將他臉抽腫,傷流景,張嘴吐出滿嘴的血,夾雜著幾顆白白乳牙。
瞧見他摔地難起的模樣,皇璽譏笑:“倒讓你換牙省事了,不愧是讓畜生喂活的東西,沒出息!”
傷流景迅速反應過來,緊緊抿起脣。
即使受此大辱,低垂的臉卻仍是一片漠然到極致,好像被辱罵毆打的不是自己。
他匍匐在地,手臂微微發抖,站不起來。
和記憶裡一模一樣的畫面,十六年前,大限將至的皇璽將自己叫入寢室,在自己手裡塞了把匕首,然後抓住自己的手捅進了他的胸膛。
強迫自己親手“弒師”。
只爲了所謂幫他“度過心劫,等將來好突破天人之境”。
當年他太小,咋然遇見此時實在太慌張,驚慌無措根本不知如何是好,等他他擡頭的時候,皇璽早已死去,而他至今也不明白,皇璽爲何真能如此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