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宮闕之寧鳶
坐在軟轎上自是不覺得,方才一路走來又有春禾扶著,感覺也不一樣,如今真要自己一個大著肚子在厚厚的積雪上行走,當真不易。寧鳶一手扶著腰,仔細看著腳下的路,每一步都走得心翼翼。
不過御花園的路到底修的平整,她仔細地走著,倒也沒什么危險。就這么向里頭走了七八丈路,寧鳶便瞧見了不遠拐角處一襲明黃色的衣角,她知道那是李純,心下歡喜地正要喚他一聲加快步子過去,就聽見太后的聲音響起來。因她原沒有注意,所以聽得并不正切,只仿佛聽見了“沈之謙”“沈氏一族”這幾個模糊的字眼。
寧鳶心神一滯,下意識地就停下了腳步。她也不知自己是為何,但容不得多想,就聽見李純道:“母后放心,兒子心中已有考量,沈氏一族必不得長遠。”
此話如同一聲驚雷,在寧鳶心里驟然炸開,叫她不由張了張嘴,只覺得仿佛要窒息一般,連呼吸都快忘卻了,然而太后與李純的對話卻還在繼續。
“此事還是要盡快了結,沈之謙那三個兒子,分任云麾將軍、兵部侍郎與宣威將軍,這樣的位高權重,皇帝再等下去,恐怕更難動手。”
“母后的是,只是沈氏一族與朝廷的關系盤根錯節,很多事情,朕都要從長計議。”
太后似是舒了口氣:“不過好在,沈萱畢竟已經不在了。”
李純頓了頓,聲音略有凝滯:“可惜了她是沈家的長女,否則……”
“否則什么?”太后打斷了他的話,略有些急切:“她是斷然不能留的!他父親位高權重,她又是皇后,萬一將來誕下皇子,可不是又要有逼宮的一日!你父皇是如何繼位你又是如何繼位的,你還看不透?”
“兒子愚鈍,母后教訓的是。”李純的聲音低了些:“只是想起她,朕心中難免愧疚。”
太后嘆了口氣:“成大事者不拘節,何況那藥,是哀家著人一日日喂下去的,與皇帝沒有關系,皇帝就不必自責了。”略停頓了會兒,太后又道:“如今她妹妹也在后宮里,到底是個才人,皇帝雖不能給她盛寵,但也不要冷落了,免得沈家疑心。”
“是,兒子知道了,此事不敢勞煩母后費心,朕會謹慎處理的。”
聽到此刻,寧鳶已經快要立不住了。她心里是一片孤寂,無喜無悲,只覺得仿佛在聽旁人的故事,與自己毫無關系。
怎么會有關系呢?
她的夫君李純最是寵愛她,從他們年幼相識,他就是那樣一個謙謙君子,時時刻刻地護著她。成婚十二載,更是事無巨細,貼心地照顧著她,哪怕半分委屈都不曾讓她受過。
她的夫君,是她每日心心念念的人,是她恨不得用幾輩子去相守相愛的人。
她的夫君,是她在這個世上最大的牽掛,是她最看重的人。
可是眼前這個……眼前這個是默許太后日日對她投毒的人,是恨不能將她滿門覆滅的人,是對她做了那許多事以后不過低嘆一句可惜的人。
怎么可能是同一個!
“對了,還有一事。”太后又與李純起了旁的:“那位喬才人,雖然心直口快為人利索,但皇帝也不要太寵了。靜嵐這幾日總來找哀家訴苦,皇帝也要估計一下她這個貴妃的感受。”
李純聲音平靜,仿佛在別人的事情一般:“對付沈家,喬玉茗的父親朕有重用,前朝與后宮的關系母后比朕更清楚。不過母后放心,她父親官階不低,兒子再怎么寵她也會有個分寸的。”
“這就好……皇帝一向分得清孰輕孰重,哀家也甚是欣慰。后宮里頭,像寧鳶那樣沒有家世的人是最好,有些家世的,皇帝自己懂得衡量便是,哀家也不多了。”
“是,兒子都知道。”
寧鳶渾身戰栗,顫顫巍巍地舉起一只手來捂住了嘴,生怕一個不心便會尖叫出聲。什么叫做,像她這樣沒有家世的人是最好?原來忌憚外戚干政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那么李純對她這么多的寵愛又是為了什么,僅僅因為她家世平凡!
寧鳶不信。
李純對她是有真心的,她看得出來,看得出他的情深意重,看得出他在她面前的松弛與舒心,看得出他寵她愛她,這絕不會僅僅因為她家世不好。可是真心……想到他對沈萱那般狠心,“真心”這兩個字仿佛又變成了笑話一場。
她身為沈萱的時候又何嘗不覺得李純寵愛自己?她還一心以為他們能舉案齊眉、白頭到老,但事實的真相卻叫她如墮深淵,再也不敢妄想那些原以為牢牢抓在過的真情。
緊緊閉了閉眼,她轉身就想離開,卻又頓住了腳步。她進來向李純與太后請安的事,外頭那樣多的太監宮女都看見了,她瞞不過。如果她就這樣走了,李純那樣聰明,定能猜到幾分,那她還能有活路嗎?
不會有的,他連對青梅竹馬的沈萱都能痛下殺手,又何況是她?
寧鳶緊咬著嘴唇,可笑自己心中還能如此清明。輕輕地深吸了一口氣,她抹了抹臉頰,發現上頭并沒有眼淚,原來痛到極致,真是哭不出的。寧鳶悄聲后退了幾步,努力擠出一絲微笑,放重了步子向前走去。
“誰?”李純很快警覺,驀地轉身一看,見是寧鳶走來不由一驚,忙上前扶她:“你怎么來了?如今身子這樣重,身邊怎么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而且雪天路滑的,你這樣叫朕如何安心。”
他一連問了這么多的問題,看起來是那么的情真意切,真的讓寧鳶甚至想懷疑方才是不是只是自己做了個噩夢而已。然而臉上她卻依舊僵硬地掛著微笑,對著太后福了福身,方道:“臣妾路過御花園,瞧見周福海在,又聽聞太后也在。臣妾想著已經許久沒有給太后請安,這才特意前來。皇上不要責怪下人,是臣妾不許跟著,幾步路而已,臣妾哪有那般嬌弱。”
李純嗔怪地瞪她一眼,就聽太后慈愛道:“給哀家請安隨時都能來,但眼下頂要緊的就是你的肚子。哎喲,瞧瞧,這外頭這么冷,你怎么穿得那樣單薄!”
寧鳶看她這么佛口慈心的樣子,更是覺得諷刺,奈何不能表露,只好低了頭道:“一直在宮里呆著也不覺得冷,是臣妾疏忽了。”
“罷了,”太后摸了摸她的手,又是驚道:“這手怎么也這樣涼?真是不懂的愛惜自己。皇帝,你且先陪她回宮,哀家瞧著她這樣兒實在不放心。”
“臣妾不敢……”寧鳶此時一刻也不愿與李純多待,心思急轉之下忙道:“臣妾只是來與太后請安,若打擾了皇上與太后談天地共享天倫,臣妾就罪過大了。太后若不放心,便喚臣妾身邊的宮女進來扶著臣妾出去便是,可萬萬不能勞師動眾了。”
太后見她難得是個懂規矩的,便也不勉強,微微點了點頭。李純見狀,忙揚聲喚周福海等人進來,吩咐春禾仔細照看著寧鳶。寧鳶福身告退,又春禾攙扶著一步一步穩穩當當地走出了御花園。只是這幾步路,仿佛已經耗費了她全身的力氣,待坐到軟轎上,她便覺得似乎要癱軟了一樣。
起轎走了一段路,春禾也是個會瞧眼色的,她看寧鳶失神的樣子不由問道:“才人,還去汀蘭閣嗎?”
寧鳶呆呆地看向她,半晌才閉上眼搖了搖頭,一字一頓道:“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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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不是吊大家胃口啊,手結痂脫落去復診了,結果木有冷凍透徹,又冷凍了一次啊!!!!又一次啊!!!疼死老娘了啊!!!!!!!!
咳咳……我淡定……嚶嚶,全大逆轉了~~~我只能,李純是個大大大腹黑,但作者不討厭他〒▽〒
蛋疼地繼續放群號:1882559,敲門磚:寧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