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青玉案午夜夢回處 虞美人爛漫煙火間(二)
立姓給余老漢倒一碗老酒,又示意女孩要不要,女孩搖搖頭吐吐舌頭,立姓笑笑,又給自己倒上一碗,鼻聞酒香味濃,立姓深嗅一番,作陶醉狀,贊道:“好久沒有聞到這種酒香啦,今天終于要喝到家鄉的酒了”。
余老漢訕笑道:“快嘗一嘗吧”。
立姓泯上一小口,潤喉片刻,嘆道:“還是熟悉的味道,原來的配方,大伯釀的酒就是正宗,好喝,得勁兒”,說罷仰脖將碗中殘酒一飲而盡,烈酒下肚,只覺辛辣無比,忙張口吐氣,散發熱量。
余大娘一旁急道:“慢點喝”。
余老漢看立姓窘態,微微一笑,道:“這酒初喝之下辛辣火燙,過一會兒酒氣返腸,便會覺得甘醇濃郁,十分舒暢了”,容立姓舒緩片刻,道:“老漢陪你喝一杯”,亦將整碗酒飲盡。
立姓見余老漢輕描淡寫喝完一大碗酒,面不改色心不喘,好像跟沒事兒人一樣,豎起大拇指贊道:“大伯好酒量”。
余老漢揮手道:“老啦,不中用了”。
余大娘皺眉道:“知道不中用了,還不少喝點兒”。
余老漢道:“今天孩子回來,難得高興”。
立姓道:“大伯老當益壯”。
幾人動筷吃了幾口菜,立姓與余老漢又碰了幾杯,仗著微醺醉意,聊起家常,余老漢問道:“孩子,這幾年你都去干什么了”?
立姓敷衍道:“東逛逛,西走走,混日子唄”。
余大娘關切道:“那怎么能行呢,總得找點正經事干干呀”。
立姓看出二老擔心,心中頗為懊悔胡說八道,應道:“也不是了,我現在秦王手下做事”。
余大娘驚道:“噢,那不就是當大官了”。
立姓道:“也就大小一個官職,沒什么大不了的”。
余老漢問道:“現在還打仗嗎”?
立姓道:“不打了,秦王滅掉了六國,天下已經統一了”。
余老漢思索道:“那也好,沒有了戰亂,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也就能過平安日子了”,立姓聞語長嘆。
余大娘道:“既然你當了官,有自己的事業,就好好干下去,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要爭強好勝,與別人和和氣氣的,即便產生仇怨,也要及時化解,彼此互相忍讓”。
立姓心中苦嘆,暗道在外行走江湖,世事多有不如意,如果任何事都能輕易解決,哪還會有戰爭,不愿讓二老傷心,應道:“好,我聽大娘啊”。
余大娘露出一絲欣慰笑容,道:“孩子,你成家了沒有”?
立姓搖頭。
余大娘著急道:“怎么還不成家呢,你也不小了啊”。
立姓苦悶道:“還早著呢,這事不急,走著看吧”。
余大娘道:“這怎么能行呢,眼光不要太高了,有合適的一定要行動起來,抓緊……”
余老漢見老伴話匣子打開,忙攔道:“好了,你別說了,孩子也不小了,心里自有分寸,立姓這么優秀,還怕找不到媳婦嗎”?
余大娘道:“可是……”。
余老漢打斷道:“孩子,你哥哥成名怎么樣了”?
立姓聞語黯然傷神,連連嘆氣。
余老漢見狀問道:“還被關著,沒放出來嗎”?
立姓點點頭。
余老漢嘆道:“成名這孩子也是命苦,就算犯下多大錯誤,這么多年也該贖清了,怎么還被囚禁著啊”!
卻說當年立姓被姬宗逐下山,立姓將李牧之女托付給二老,臨走時將事情大概講了一下,不想這么多年余老漢還記得此事,不經意間觸及立姓傷心,立姓陷入沉思。
余老漢看立姓突然沉默,神情難過,知道說了不該說的話,自責道:“算了,不提了”。
余大娘岔開話題道:“孩子,你平日里錦衣玉食的,咱這肯定比不上,這些粗茶淡飯,能吃得習慣嗎”?
立姓不愿將憂郁情緒感染二老,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習慣啊,很好吃啊,宮里那些飯菜早都吃膩了,早就想換換口味,吃點清淡的,真想在這里多住幾天,每頓都能吃上大娘燒的飯菜,大娘做的最好吃了,不知比那些大廚強上幾百倍”。
余大娘眉開眼笑道:“你這孩子,瞧把你嘴甜的”,又道:“好好,只要你愿意,住多久都沒問題,那就這么說好了,在大娘這里長住一段時間,不許走了”。
立姓笑道:“只怕住久了,惹大娘心煩,到時候大娘要趕我走呢”!
……
便是一家人歡聲笑語,其樂融融,敞開心扉說亮話,立姓把這幾年經歷過的趣事分享出來,彼此看到久違的笑容。遙看天際陽光明媚,云淡風輕,耳聽林外蟬鳴鳥叫,美聲附和,天地間渾然一色,一切顯得那么唯美,一片綠葉飄落,隨即又被輕風吹起,吹向遠方,世界如此祥和,有時候快樂就這么簡單。
往后時日,余大娘騰出一間房供立姓居住,立姓空閑下來,帶女孩到處玩耍,初時女孩故作矜持,猶猶豫豫,后來放開戒備,主動約上立姓,二人一起去海中騰浪,一起去云端翱翔,坐看日升日落,夕陽西下,好不浪漫逍遙。立姓得空帶女孩到安城城中逛逛街,買些新鮮玩意兒送給女孩,女孩每次都欣喜若狂。數次與女孩交流,立姓才無意中得知,她早已改了本來李姓,隨余老漢,喚作余笙,時日既久,二人無話不談,立姓喚余笙小妹妹,余笙叫立姓大哥哥。
時有湊巧,卻說安陽恰逢一年一度的盛大廟會,禮日這天,附近居民都過來赴會,立姓余笙也不例外,二人早早來到城中湊熱鬧,看街上人潮擁擠,各式各樣活動五彩繽紛,二人將一眾項目玩了個遍,套花圈、走馬燈、抖空竹、打靶子,又欣賞雜技表演,有人蛇大戰、吞吐火球、上刀山下火海,每個人都興高采烈,二人玩的不亦樂乎,行至一處嘈鬧處,看一奇異男子吞吐蟒蛇,那男子滿身皮膚紋滿各種圖案,涂得花里胡哨,只見他裝腔作勢,將一只碗口粗細,數丈長大蛇含在口中,順蛇頭將整個蛇身吞入腹中,而后良久,又從鼻孔中抽出,眾人驚得目瞪口呆,一片叫好,余笙嚇得將頭埋在立姓懷中,卻又好奇,看得新鮮,怯弱道:“大哥哥,那個人怎么這樣,好可怕”!
立姓輕撫余笙秀發,壞笑道:“這有什么好怕的”!
余笙捏一下立姓胳膊,以示不服,問道:“那是什么蛇”?
立姓道:“眼鏡蛇吧”。
余笙道:“哇,是毒蛇,他不怕被咬到嗎”。
立姓哂笑道:“他要是怕就不會玩了”。
余笙道:“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立姓道:“雕蟲小技,不值一提,我也會玩這種把戲,要不要玩給你看”。
余笙拍一下立姓胳膊,掙脫立姓手掌,嗔怒道:“惡心死了,你要是敢玩晚上別回家睡,我再也不理你了”。
立姓見惹惱余笙,忙道歉道:“好好,我聽你的,不玩了”。
余笙得意道:“這還差不多”,又道:“我餓了,咱們去吃點東西吧”。
經余笙一說,立姓亦覺腹中饑餓,眼看午時已至,道:“好吧,那邊有一家面館,咱們去吃面吧”。
余笙嫣然一笑,點點頭,道:“好,聽大哥哥的”。
二人徑至餐館,吩咐小二伺候,點上兩份臊子面,長凳上等候之際,二人閑聊,立姓道:“今天感覺怎么樣,玩得快不開心”?
余笙道:“蠻有趣的,就是有點累,兩條腿酸死了”。
立姓道:“這才走多少路,可撐不住啦,這么嬌弱?
余笙道:“就是,我要走不動了,你可得背我回去”。
立姓道:“我才不背你呢,你那么重”。
余笙怒道:“你敢”。
立姓笑笑,道:“廟會還有兩天呢,明天還來不來了”!
余笙道:“肯定要來啊,這么好玩不來白不來”!
立姓駁道:“今天咱們什么都玩了一遍,明天還來干什么,沒意思”!
余笙生氣道:“我不嘛,我還想再玩一遍”。
立姓道:“這才算什么,以后帶你到大地方看看,那里可比這兒美多了,天天都是集會”。
余笙道:“去哪兒”?
立姓道:“秦國咸陽你去過沒,那里十分繁華,可是天下之中呀”。
余笙悠悠道:“我才不去呢,那么遠,要是去了你把我扔在那兒不管我,我找回不來怎么辦”?
立姓笑道:“膽小鬼”。
余笙頓頓道:“那里真的很好嗎”!
立姓信誓旦旦道:“當然了,我還會騙你”?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正嗨,忽聞身后有人探問道:“侯爺”?!
立姓冷不防聽到有人喊出一聲侯爺,聲音十分清晰,似乎沖著自己來的,暗道奇了怪了,這里居然有人認出自己?疑惑著扭過頭來,頓時大吃一驚,只見身后赫然站著兩人,那兩人再熟悉不過,不是何云沈偉二人是誰。
二人見立姓回過頭來,舒緩一口氣,喜上眉梢,面容放松下來,何云喜道:“侯爺,可算找到你了”?
立姓想不到這二人會在這里出現,一時云里霧里,不明所以,詫異道:“你們兩個怎么在這兒”?
沈偉見立姓問話,環顧左右,眼神四下瞧瞧,俯在立姓耳邊竊竊道:“侯爺,這里人多眼雜,借一步說話”,伸手道:“侯爺這邊請”。
立姓看二人舉止神秘,心中大惑,搞不懂狀況,看二人急切神情,應道:“好吧”,側頭對余笙道:“小妹妹,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大哥哥很快就回來”,見余笙似懂非懂點點頭,起身對二人道:“走吧”。
立姓隨二人行至街道拐角處,看四下無人,道:“什么事,說吧”。
何云確認一下狀況,這才小心翼翼沉聲道:“大王得病了”!
立姓疑道:“什么病”?
何云道:“屬下不知,只知道大王發病至今已有半月了,一直臥床不起,太醫們查閱病情找不出病癥,群臣束手無策,大王這才傳旨,命屬下到處尋找侯爺,令侯爺速回去治病,所幸今日在這里找到侯爺”。
立姓聞語思忖:秦王也不知道得的什么疑難雜癥,宮中那么多太醫也治不好,此番何云沈偉二人到此處找我,我倒進退兩難,如若隨他二人回去治好了秦王的病還好,要是治不好該怎么辦?但是不回去又說不通,日后秦王追究起來可是大大地麻煩,立姓陷入沉思。
二人見立姓半晌不語,沈偉焦急道:“大王病情嚴重,恐怕耽擱不下去,還望侯爺以國事為重,即刻動身,回去替大王治病啊”!
立姓看二人心急如焚神情,知道二人奉命而來,找不回自己交不了差,不愿為難二人,權衡利弊,眼下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道:“好吧,我跟你們回去”,看二人頓時喜出望外,又道:“不過現在走不了,得等一會兒,我得送一個人回家”。
何云道:“侯爺還要送什么人,不會讓她自己回家嗎”?
立姓道:“這個人很重要,是我的妹妹,我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兒”。
何云急道:“可是時間緊迫,大王還在宮中等著呢”!
立姓不悅道:“怎么,連本侯爺也不相信了嗎,你是怕我跑了不成”?
何云惶恐道:“屬下不敢”。
立姓緩和道:“放心吧,她家離這兒不遠,我很快就回來”。
何云見事已至此,只得道:“侯爺早去早回”。
立姓道:“嗯,你們去城中如家客棧那里等我,等會兒我們在那兒碰面”。
二人道:“收到”。
卻說立姓以前在宮中之時,閑日里與眾人聊天,曾提起過老家在安陽附近,當日立姓離開咸陽宮之時,言道可能回家省親,是故秦皇嬴政暴病,久治不愈,下令立姓手下何云沈偉等人務必找回立姓,三天前二人收到命令,嚇得六神無主,怎料事情有此一出,合計一番,便馬不停蹄趕來安陽城中尋找,正值佳節之際,立姓這日剛好出沒在城中,二人這才僥幸碰到立姓。
卻說立姓離開咸陽,來到安陽生活,已有兩個月時光,在這段時間里,立姓享受著無憂無慮,快快樂樂的日子,本以為這種幸福永遠沒有盡頭,哪知天有不測風云,意外無處無在,愿望太美好,終究不會實現,立姓終究沒有抵擋住塵世誘惑,沒有經受得了現實考驗,此番橫生變故,不知立姓未來道路會如何!
且說立姓暫別何云沈偉二人,回到余笙身邊,郁郁道:“笙妹,咱們該回家了”!
余笙見剛才發生之事,又瞧立姓落寞神情,心中已明白一切,失落道:“你要走了是嗎”!
立姓不想隱瞞,點點頭,道:“嗯”。
余笙證實心中想法,仍抱著一絲希望道:“不走行不行”?
立姓搖頭。
余笙嘆道:“還會回來嗎”?
立姓決然道:“會的”。
余笙微笑道:“那就好”,又道:“那走吧,送我回家吧”。
立姓道:“好”。
余笙這些時日與立姓朝夕相處,備受立姓呵護,正所謂日久生情,余笙年幼無知,涉世未深,很容易打開心扉,其實早已暗生情愫,芳心暗許,余笙一番情意不知立姓是否知曉。
立姓扶余笙上馬,徑返家中,立姓一向善于言辭,此時心中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樣,格外沉默木訥,大概分別時候的心情就是這么凄涼,二人一路無話,除了腳下馬蹄踢踏聲,再無其他聲響,氣氛格外冷清。
還是余笙先開口道:“大哥哥,你這一走,就沒有人陪你玩耍了,又沒有親人在身邊,你一個人可要好好的”。
立姓被余笙身后抱著,手心傳來陣陣溫度,耳聽余笙情真意切,千言萬語涌在心頭,動情道:“嗯,你也要照顧好自己,要乖乖的,聽大伯大娘的話,不要惹他們生氣”。
余笙將頭依偎在立姓肩膀上,柔聲道:“嗯,我會聽話的”,又道:“大哥哥,你要是覺得孤單了,要是想我了,就回來找我,我會一直等你”。
立姓道:“好”。
時光飛逝,轉眼間已到達家門前,立姓下馬,將余笙抱下來,道:“到家了”。
余笙卻不答話,踮起腳尖嘴唇在立姓額頭上輕輕一吻,輕聲細語道:“你馬上就要走了,留個紀念吧”!
立姓心中一蕩,道:“你真好”。
余笙俏皮道:“我當然好了,誰叫你是我的大哥哥呢”,又道:“時間不早了,準備準備早早上路吧”。
立姓道:“嗯,我去給大伯大娘說一聲”,轉身走進小院,尋二老言說告辭之意。
二老乍聞立姓突然要離開,頗感吃驚,怎能舍得,雖千萬挽留,立姓去意已決,徒勞無用,余大娘拿出一件背襖,執意讓立姓帶走,以備他日之寒,立姓自知這件棉襖乃余大娘多日熬夜縫制,飽含心血,推脫不得,亦不愿讓二老寒心,只好收下。二老依依將立姓送出家門,立姓上馬,余大娘盈淚道:“孩子,什么時候想回來就回來,這里永遠是你的家,隨時歡迎你”。
立姓道:“好的,大伯大娘,你們保重身體,我走了”,搖馬轉身。
余笙道:“大哥哥一路保重”。
立姓走上兩步,回頭看見二老依然蹣跚著步伐,朗聲道:“大伯大娘回去吧”,更不再猶豫,“駕”一聲策馬遠去。
立姓辭別二老,徑返安陽城,與何云沈偉會面,二人早已等的不耐煩,催促立姓上路,立姓更無他話,眾人隨即乘馬疾行,奔往咸陽。
卻說立姓一走,余笙心里終覺空落落的,備受思念煎熬,情之所至,夜不能寐,悄悄寫詩一首,以慰心藉,詩曰:
秋的思緒,是落葉的記憶
回憶仍是愛的延續
你在離別之前,預約了秋天
因為荒涼才會顯得愛如此孤單
深情的吻,證實了再見
天真的爛漫,微笑作炊煙
長發隨風飄散
形影的清晰,我努力的記憶
沉默用灰色代言,訣別就這樣簡單
你的追求
永遠只是孤寂的夢幻
你不會曉得
我也需要安慰,哪怕太遙遠
讓時光停留在愛你的邊緣
快樂才是我們純真的想念
青春已傷殘,很隨意的嘆
夜寂寞的冷,你回眸輕怨
窗臺上的月影,是你曾經的眷戀
我用月光溫柔,落下思念的筆
凄美與傷感,冷落了今夜
落花的詩意
塵世繁華,誰不曾留戀
……
余笙一片深情,躍然紙上,究竟不知余笙作何打算,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