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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七章 舍煦日清風逐寒夜 秉丹心俠骨論柔情

李牧既死,司馬尚被廢,秦軍大喜,王翦知趙已無良將,率三十萬大軍猛攻邯鄲,趙王急命趙蔥、顏聚爲將,迎擊秦軍。二人怎是王翦對手,趙蔥戰(zhàn)死,顏聚逃亡,數月間攻克邯鄲,俘趙王遷,公子嘉領宗族數百人逃代,郭開奔秦。李牧死,趙國亡,這是後話了。

話說成名出得城來,看夜色茫茫,微風徐徐,估摸已至子夜。回頭望一眼邯鄲城,不再留戀,擇了小道,朝東北方向追趕立姓而去。料想立姓武功深厚,亦只分開不久,應無大礙。果然,一路疾馳,便只半個時辰,遠遠看見人影朝自己而來。兩人碰面,正是立姓,懷中抱一個小女孩,雙眼緊閉,嘴脣發(fā)青,正是李牧幼女,顯然受了重傷。

成名問道:“怎麼回事”?

立姓略帶焦急道:“哥哥,那黑衣人乃是先前謀害師伯那人,桓齮,當時他並未離去,趁亂折返回來擄走李師伯子女”。

成名沉吟道:“原來是他”,又指指立姓懷中之人,道:“她怎麼傷成這樣,男孩兒呢”?

立姓嘆口氣,道:“我一路追趕那人,眼看追上,那桓齮卻痛下毒手,打傷李師伯女兒,隨即扔下馬,攜男孩逃去了”。

成名道:“怎可放走那人”。

立姓接著道:“當時女孩身受內傷,性命垂危,我當即運功給她療傷,暫得保命,那人卻已遠去,重傷幼女在側,便尋思返回城中見你,共商計策,時至此地相遇”。似乎若有所思,又道:“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師伯呢”?

成名黯然道:“師伯已經故去了”。當下將情形大致描述一番,哽咽道:“師伯碧血丹心,臨終將一雙兒女託付給咱們,如今男孩生死不明,此女又身受重傷,當真愧對師伯”。

立姓道:“哥哥別難過了,李師伯在天之靈,定會保佑他們”。

成名撫平思緒道:“如今李師伯幼子落於歹人之手,無論如何也要救回來,時間緊迫,我這就去追趕那桓齮”。

立姓道:“那我呢”?

成名道:“前面危險重重,女孩重傷,絕不能再有閃失,這樣,你留下負責照顧她”,又道:“邯鄲如今大亂,決計不能再去了,爲了安全,你帶她回師父那裡吧,待我救得男孩,自會回去”。

立姓道:“我去追桓齮吧,要不你送她回去”。

成名道:“不必多說了,就聽我的”。

立姓想別無他法,只能如此,言道千萬小心,與成名就此分別,但見成名忽地轉身,乘風而去。

且說立姓見成名已去,看無邊黑夜,夜風襲身竟有些涼意,忙摟緊懷中幼女,估摸此處已遠離邯鄲,心知邯鄲周側戰(zhàn)亂,不宜重去涉險,尋了小道,朝西南方向步履。

方纔幾步路途,立姓心中一驚,恍然道:“竟差些忘了,我有神馬良駒”。當即口中念語,召喚神馬,但見神馬空中馳騁而來,隨即落地,輕輕嘶吼一聲。立姓撫摸馬面,道:“好馬兒,想我沒有”?那神馬慵懶蹭著立姓。

立姓心中轉念,自語道:“糟了,方纔太過著急竟沒想起來,若是哥哥乘它而去豈不更好”?心想此刻成名已在千里之外,百說無用,道:“算了,還是我騎吧”,躍身上馬,“駕”地一聲,馳往遠方。

立姓沿崎嶇道路,徑往南行,一夜馳騁,次日天微微亮,已達安陽境內,又繞了山路,便在映芷山下,回想幾日經歷,不盡坎坷心酸,今終返回來,卻如何向師父交代。下了馬,懷抱女孩兒,任由馬兒踏行,一步步上得山來,覓了恩師住處,直往拜見。

遠遠便看見恩師茅屋前等待,立姓快步上前,單手抱女,跪道:“弟子拜見師父”。

姬宗見立姓歸來,看臉上風塵之色,此行成敗也已猜之七八,道:“起來吧”。

立姓道:“謝師父”,起身待命。

姬宗見立姓起身,問道:“懷中那女孩是誰”?

立姓道:“是李師伯幼女”。

姬宗道:“你師伯呢”?

立姓囁噓道:“弟子無能,未能救得李師伯,他……,他已不在人世了”。

姬宗嘆息一聲,眼神悽迷,半晌道:“昨夜爲師見北斗星劃落天際,彗星東逝,已知此行功敗垂成,唉,大哥終究逃不掉天道人事,此乃定數啊”。

立姓本想師父會狠狠責罰自己,怎料恩師早斷生死,惶恐道:“師伯臨終之時,將一雙兒女託付徒兒,可徒兒未能護之周全,此刻女孩身受重傷,男孩生死未卜,請師父責罰”。

姬宗一時無話,只是上前一步,伸手來探女孩脈搏,立姓見狀忙將女孩靠攏姬宗,少時姬宗收手,道:“若非你及時輸真氣替她療傷,恐怕早已喪命,現在已無大礙,靜養(yǎng)些許時日便可痊癒”。

立姓自知如此,喜道:“李師伯在天之靈保佑”。

姬宗沉聲道:“成名怎麼沒回來”?

立姓道:“男孩被歹人擄走,哥哥去追了,讓我先送女孩回來”。

姬宗哦了聲,但見此刻女孩悠悠醒轉,只是看起來虛弱無力,眼睛四處張望,突地“哇”一聲大哭起來,口中喊道:“娘,娘”。

立姓嚇了一跳,沒遇到過這種事,手忙腳亂,安慰道:“乖,不哭啦,娘不在這兒”。

小女孩哭得更加撕心裂肺,立姓不知所措,道:“娘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在哭她就不要你了,聽話不哭了哦”,摸了一把女孩臉上淚珠。

女孩依舊哭聲不斷,立姓心亂如麻,靈機一動,朝女孩做個鬼臉,樣子十分滑稽可笑,看女孩怔了一下,知道起了作用,連續(xù)又做出一串動作,還無緣故變出東西來,女孩顯是沒見過如此新鮮玩意兒,哭聲漸悄,後來一雙明亮眼睛竟癡癡盯著立姓,看他究竟還能玩出什麼花樣,滿足好奇心,竟開口道:“嗯?小蜜蜂呢?”,碎步繞至立姓身後,去撥立姓手掌。

立姓隨之轉過身來,任由女孩撥開,卻空空如也,女孩露出不解表情,似乎明明看到在這隻手裡,卻憑空消失,立姓大笑道:“哈,在這隻手裡呢!”攤開另一隻手掌,亮出蜜蜂。

女孩破涕爲笑,伸手捉了蜜蜂,左右把玩,立姓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

女孩嬌聲道:“我叫李笙”。

立姓道:“好名字,今年幾歲啦”?

李笙道:“六歲”。

立姓道:“嘻嘻,好小哦,哥哥比你大好幾歲暱”。

李笙憧憬地看了立姓,隨即道:“我爹爹,我娘去哪了”?

立姓一愣,謊道:“爹爹和娘出遠門了,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

李笙眨眨眼睛,道:“他們是不是不要我了”?

立姓道:“怎麼會呢,傻丫頭,只要你乖乖聽話,他們很快就回來了”,揉一下李笙小臉,又道:“小笙先住在這兒,陪哥哥一起玩兒好不好”。

李笙道:“好”,又道:“我哥哥呢,他怎麼不陪我玩”?

立姓心下尋思自是桓齮擄走那名男孩,成名或已救得他,正趕回來,便道:“哥哥去玩捉迷藏了,不知道躲在哪了,咱們去把他找出來好不好”?

李笙興奮道:“好”。

當下立姓示意姬宗,見恩師默許,牽了李笙小手,歡快雀躍而去。

李笙自小長在富貴之家,爲李牧小妾所生愛女,倍受寵溺,只是整日鎖在深宅大院,與外界很少接觸。如今歸於自然,放飛自我,便猶如出了牢籠一般,從未如此恣意奔放,本是懵懂無知小女孩,很快便忘卻短暫憂傷,融進這世外桃源之中,樂此不疲。

立姓攜李笙山林間追逐黃鸝,又捕捉蝴蝶,又採摘野果,沾花惹草,又隨風而起,腳踩青葉,一沾即走,又教李笙編織花環(huán),炙烤生肉,二人玩得不亦樂乎,只覺晚風乍起,微薰涼意,這才哄了李笙,返回住處來。

立姓見了恩師,長拜問候罷,自去燒了飯菜,又給李笙熬了熊膽蛇丸湯藥,幾人用了晚餐,哄李笙喝了補藥,便是夜色下臨,李笙一日玩耍,畢竟有些疲勞,早早睡去了。

既哄了李笙,姬宗立姓師徒二人長坐帳外,看這遙遙夜色,無窮無盡,立姓憂道:“都一整天了,哥哥還沒回來,不會有事吧”!

姬宗道:“名兒成熟穩(wěn)重,遇事沉著冷靜,或許其他事耽擱了”。

立姓道:“師父,要不我下山去接應一下吧”。

姬宗道:“算了,都這麼晚了”,頓了頓又道:“再等等,明日一早若不見他回來,你再去找他吧”。

立姓道:“謝師父”。

二人又聊了一會兒,立姓同姬宗講了幾日下山經過,其中遭遇,愈感戶外寒冷,立姓勸慰恩師早些歇息,待恩師準許,請辭姬宗,自回屋了。

立姓回得屋來,躺在牀上,卻是莫名心中煩躁,翻來覆去,竟遲遲無法入眠,折騰了一兩個時辰,終披了大衣,悄步走了出來。

立姓立於屋檐之下,看天上三兩星辰,暗淡月牙,回想多年成長,快樂無憂,不似這幾日光陰如此悲傷惆悵,不免長嘆自傷。自知夏末秋至,未來道路漫長,究竟何去何從?長久佇立凝思,心中少許平靜,倦意襲來,轉身便欲回屋。

恍惚間,隱約看見恩師房內人影晃動,左右徘徊,那身影高大魁梧,顯然並非恩師,立姓頓時睡意全無,來了精神,躡手躡腳靠至窗邊,朝裡窺去。一看不打緊,立姓卻是吃了一驚,嚇了一跳,差些叫出聲來,你道那人是誰,卻是李牧。立姓仔細分辨,確認無誤,心中無比疑惑,不知究竟怎麼回事,屏住呼吸,靜靜觀察著。

但聽得姬宗道:“大哥,你深夜前來,心中可還有未了之事”?

李牧道:“正是,此乃愚兄魂魄到此,只爲見到賢弟”。

姬宗道:“哥哥強迫魂魄離身,躲避天道輪迴,此舉兇險之極,爲何不去陰間報到,也好轉世投胎”?

李牧道:“只因我心中一事縈牽,久久不能釋懷”。

姬宗道:“哥哥儘管說來”。

李牧道:“自那日分別,你我至今不曾謀面,已有三年多了。愚兄甚是想念賢弟,苦於瑣事纏身,一直未來探望賢弟。幾日前見到賢侄,方知賢弟身染惡疾,愚兄心痛萬分。後我爲奸人所逼,以致身死,本應就此離去,只是一事愧對賢弟,多年來備受煎熬,雖死猶憾,思量再三,此番到來得以見到賢弟,只爲訴說此事,得以解脫”。

姬宗道:“大哥言重了,哥哥昔日待我猶如親人,此等恩情我至今不敢忘卻”。

李牧道:“賢弟請聽我說,其實我纔是殺你父母的真正兇手”。撲通一聲跪下,顫動大地。

姬宗乍聽之下,未得反應過來,此刻猶如晴天霹靂,一時不得其解,顫聲道:“大哥你說什麼,我父母不是爲秦人所害麼”?

李牧道:“那是我欺騙賢弟,當時我怕賢弟怪罪,刻意隱瞞,不敢告訴賢弟真相,是我太過自私懦弱了”。

姬宗怔怔不語,李牧接著道:“當年我收到消息,一批秦國奸細盜得趙國機密情報,由邯鄲潛逃咸陽,其中包括在趙羈押秦國重要宗室成員。當時我在外打仗,得此重大情報,並未詳加判斷,火速領精兵前去攔截追殺,半日馳騁,於魯水之濱截住衆(zhòng)人。秦趙世仇,那時我年輕氣盛,怒火攻心,爲防後患,盡數斬殺那些兵士,足足一百餘人。後清理戰(zhàn)場,發(fā)現一名嬰兒並未斷氣,我看那嬰兒年紀尚幼,嗷嗷待哺,心中不忍,暫且留他一命。看一眼姬宗道:“這名嬰兒便是賢弟了,後來我才知曉,那隊人衆(zhòng)乃周之宗族,那消息乃是秦人假傳,意在挑起事端,使趙成爲衆(zhòng)矢之的,引起公憤,與諸國殘殺,秦國好坐收漁利。後我趙爲之周旋,趙王昭告天下,五國伐秦,秦國奸計終未得逞。知曉此事詳情之人甚少,是故多年來無人提及”。又道:“縱然如此,每當念起此事,心中痛心不已,悔恨之餘,慶幸未傷賢弟,姬氏有後,只是愧對賢弟家人”,又道:“當時你被邪氣所侵,傷勢太重,縱然寶玉護體,也難活命,遍訪名醫(yī),終無良策,所幸我與鬼谷先生故交,無奈之下,思忖再三,折返送你前去鬼谷療傷,盡道事情經過,鬼谷先生便收下你,並未責罰於我,幾日後我便下山去了,後來之事你已知曉”,又道:“後悔固然無用,多年來數次拜訪鬼谷先生,欲見你懺悔罪過,鬼谷先生都避而不見,時至你下山到來,我躊躇遲疑,卻終不敢告知真實經過,直至昨日身死,這才鼓起勇氣前來,不敢奢求賢弟原諒,只爲償還多年夙願,了卻此心”。

姬宗未料事情徒生變故,父母乃人之本,無父母便無自己;李牧爲摯愛兄長,爲國爲民,卻是殺害父母仇人,一時百感交集,只是道:“將軍一生爲國,誤殺我父母乃受奸人挑撥蠱惑,並非初衷,如今大哥長逝永眠,恩怨已清,大哥安心去吧”。

李牧顫聲道:“賢弟還認我這個大哥麼”?

姬宗道:“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大哥精忠爲國,撼動世人,我豈可因私廢公,小肚雞腸,你一直是我大哥”。

李牧激動道:“賢弟”!

姬宗道:“大哥”!

李牧道:“賢弟如此寬宏大量,哥哥當真無地自容,實在汗顏,如今哥哥心願已了,惟有一事牽掛,還要拜託賢弟”。

姬宗道:“可是有關大哥膝下子女”?

李牧道:“不錯”,嘆道:“哥哥家族盡遭屠戮,全仗賢侄護衛(wèi),惟剩一雙兒女才得以脫離虎口,如今他二人尚且年幼,舉目無親,孤苦無依,在此託付賢弟,還望賢弟鞭策教導,撫養(yǎng)他二人長大成人”。

姬宗道:“既是大哥吩咐,無有不從,今後定當他二人親生一般對待”。

李牧又一聲跪倒,聲淚俱下,道:“多謝賢弟”。

姬宗忙起身相扶,道:“大哥快起”,扶起李牧,看看窗外,道:“時辰已晚,輪迴路上濁氣浮動,大哥就此安心去吧”。

李牧道:“好”,凝目深情望著姬宗,再拜飄然而去。

……

次日一早,立姓來見姬宗,請安畢,言道:“哥哥至今未歸,弟子是否前去接應”?

姬宗道:“去去也好,總歸快些回來”,瞅見立姓臉色有異,詢問道:“你怎麼看上去這麼疲倦,昨晚沒睡好嗎”?

立姓忙解釋道:“可能最近火氣比較大吧”。

姬宗嗯了一聲,道:“此番前去,你二人務必救得那男童回來,不許半點差錯”。

立姓拜道:“弟子謹記”。

姬宗道:“時間寶貴,那你牽了馬下山吧,快去快回”。

立姓道:“是”。回屋取了大衣,看李笙依然睡夢中,輕步出來,旁處牽了馬,順道去了。

話說立姓昨夜見恩師與李牧對話,後李牧離去,回屋後思緒萬千,胡思亂想,一夜未眠。尋思李師伯平日裡義正詞嚴,不料竟是恩師仇人,那李牧既然誆得恩師不計前嫌,放下恩怨,暗歎恩師心地太過仁慈,或許恩師抹不開情面,本欲早上擺明事情,同恩師分辨一番,又怕觸及恩師傷心,諸多緣故,想想還是算了,強忍著諸多疑慮,辭別恩師。尋思碰到哥哥後說明情況,計議一番再作決定。揮散思緒,下了山,辨明大致方向,“駕”一聲絕塵而去。

……

卻說成名與立姓分別,便一路狂追桓齮和那男孩,此時距桓齮逃去已有些時候,況且那桓齮有良馬驅馳。饒是如此,成名一夜奔襲,時至次日東方見白,過澤山,已達燕國境內,但見面前河流阻道,那河水奔騰湍急,洶涌澎湃,滾滾東去,成名暗道:“好一條大河”!尋一界碑,名曰“易水河”,遇小橋,過了河。此時天微微亮,但覺秋風瑟瑟,些許涼意,成名尋思:那桓齮擄男孩至此爲何?心想多耽誤一刻那男孩便多一分危險,及早抓住桓齮纔是。整理思緒,匆忙趕路。

成名沿河道向東行駛,只是一會兒工夫,隱約聽到歌聲傳入雙耳,那歌聲美妙動聽,彷彿有魔力一般,成名竟不由自主循歌聲而去。但聽那歌聲愈益清晰,更加攝人心魄。及至走得些許步伐,這纔看清楚:但見河岸邊上兩人,一人一襲白衣,持劍漫天揮舞,那動作流暢嫺熟,凌厲無比,一時漫天黃沙,又掃起落葉起卷,在秋風中不盡悽美;一人深情擊築,時而奮力彈指,時而輕輕撫慰,猶如對待心愛之物一般細膩隨意。旁邊地上幾壺酒囊,散亂陳列,二人皆是長髮飄飄,在晨風中凌亂,二人沉醉忘我,劍風與築聲相得益彰,直如行雲流水一般,將俠骨柔情演繹得淋漓盡致,二人互相配合,那場面美輪美奐,猶如一幅畫卷一般絢爛。成名心想那聲音便是從此處散出,遠遠望著二人,竟看得癡了。

不知何時,忽聞得一聲呼喝,道:“那邊的朋友出來吧”,成名看時,正是舞劍那漢子發(fā)現了自己,高聲朝這邊喊叫,成名已知形蹤暴露,便躍了出來。

那漢子道:“朋友從哪裡來,爲何一直偷窺在側”?

成名看那人劍眉星目,眼光深邃,自有一種威嚴不可正視,暗道:好一條大漢,忙抱拳道:“在下偶然路過此地,被壯士精妙劍法所吸引,實無意偷窺冒犯,請壯士多多包涵”。

那漢子冷冷道:“哼,無恥鼠輩,膽敢花言巧色,吃我一劍”,言罷忽地仗劍刺來。

成名冷不防那漢子突下殺手,看劍勢凌厲,忙出手格擋,又側過身來,避開劍鋒。那漢子見一招落空,又變化劍招,迅速敏捷,斜刺過來。成名連續(xù)躲避,處處設防,險些被劍氣所傷,尋思不宜久鬥,伺機疾走幾步,得空向那漢子手臂擊去,一招即中,那漢子長劍險些脫手,虎口生疼,手臂發(fā)麻,退後幾步,兩人丈遠,面面相覷。

成名收掌來,道:“閣下劍法精妙,在下自嘆不如,不若就此打住吧”。

那漢子手持長劍,心下嘀咕:此人內功如此之高,險些震傷我,知那人手下留情,心裡少許歉意,又聽那人謙虛說辭,便道:“你也不錯,內功深厚”,又道:“在下荊軻,不知朋友姓甚名誰,師從哪位高人”?

成名此前見那漢子光明磊落,頗有好感,便道:“在下成名,師從姬宗”。

荊軻驚道:“莫不是三年前大敗秦兵,名噪天下那姬宗”?

成名看荊軻訝異神色,心裡暗道:原來師父竟有如此盛名,便道:“正是”。

荊軻長情道:“尊師當年威名傳遍江湖,街頭巷尾之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皆欲一睹真容。大丈夫生當如此,竟有萬夫莫敵之勇,行俠仗義,建功立業(yè),名垂青史,人人景仰。我素來仰慕尊師,可惜我福緣淺薄,至今未曾謀面”。又疑惑道:“只是幾年來少聞尊師蹤跡,尊師是否安好”?

成名道:“多謝壯士掛念,家?guī)熌昵半[居至今,不曾涉足江湖”。

荊軻面色少許落寞,道:“尊師看破紅塵,不戀塵世,當真逍遙快活”,又道:“雖無緣見到尊師,如今得遇姬前輩高徒,也算彌補遺憾了”。拉之同伴,又道:“來,我來介紹,這是在下?lián)从眩袈蓭煟邼u離,他在音樂方面造詣極高,可以說前無古人了”。

成名抱拳道:“幸會,在下方纔便是被這美妙築聲吸引而來,當真如聞仙樂呀”。

高漸離道:“先生謬讚了,鄙人不勝惶恐”。

三人既已說明來歷,彼此親和許多,荊軻拾起地上一壺酒,道:“在下剛纔太過魯莽了,以爲閣下乃是偷盜匪徒,無禮先生,還望先生見諒,不若喝了此壺酒,也算化解誤會”。

成名道:“好,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嘛”,接過酒壺,三人一飲而盡。

成名抹去嘴邊酒漬,擲下酒壺,朗聲道:“好酒”。

荊軻笑道:“公子好酒量,先生從哪裡來,有何貴幹”?

成名這才憶起此行目的,已然耽誤許多功夫,既然荊軻相問,說說倒也無妨,仗著微醺道:“在下從趙入燕,一路追趕待歹人,是爲救下一個孩童”。

荊軻皺眉道:“可知那歹人底細,公子與那孩童什麼關係”?

成名道:“那孩童乃趙將李牧之子,被一個叫桓齮之人擄至此地”。

只見荊軻臉色徒變,驚愕不已,道:“公子可看得仔細,當真是此人作祟”?

成名見荊軻神色有異,不解何故,只是道:“千真萬確,便是此人”。

只見荊軻搖首踱步,半晌道:“李將軍治下戒備森嚴,愛子怎會輕易被人擄去”?

成名緩緩道:“壯士不知,李將軍昨夜已經亡故了,在下當時親眼所見,那桓齮正是乘隙擄走幼子,受李將軍所託,一路追趕桓齮至此”。

荊軻驚道:“李將軍竟然去世了,是何緣故”?

成名道:“說來話長,李將軍一生戎馬,臨終壯志未酬,受奸人脅迫,懷恨而終”。

荊軻道:“可惜了李將軍一世英名”,遲疑片刻,噤聲道:“不瞞公子,那桓齮乃在下師弟,現已改名樊於期”。

成名一驚非同小可,不想荊軻與此人竟有如此關係,一旦插手,此事棘手難辦,徐徐道:“竟是這樣”。

荊軻看出成名心思,坦然道:“公子放心,若此事當真如此,我定尋得他,令他交出李將軍之子”。

成名心道荊軻果然明白事理,喜道:“那最好不過了,有勞壯士了”。

荊軻道:“公子厚道,若他真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便是有辱師門,令他道歉悔過,乃我份內之事”。

成名道:“壯士高風亮節(jié),在下由衷欽佩”。

荊軻道:“公子擡愛,在下汗顏吶”。

成名憂道:“只是令師弟離開已久,天下茫茫,不知此刻身在何處,這可如何是好”?

荊軻正欲答話,高漸離插道:“公子稍等”,不待成名荊軻二人反應,已然拉拽荊軻手肘,示意一旁私話。荊軻看高漸離眼含深意,雖然不情願卻也無奈,歉意看了成名一眼,隨高漸離遠遠走開幾步。

高漸離看了一下距離適可,這才悄聲道:“你當真要帶那人去尋樊師弟,只憑他片面之詞,又與他素未相識”?

荊軻道:“我看他儀表堂堂,一身正氣,不像奸詐之人”。

高漸離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況且那人武功高強,若當真找到樊師弟,豈不是把他推入火坑,豈非不義”。

荊軻不悅道:“大丈夫立於天地,自是俠義爲先,當行事光明磊落,問心無愧,李牧乃趙之良將,碧血丹心,世人敬畏,想必他身旁之人亦當如此。如今李牧身死,愛子丟失,遣此高人尋覓,既然至此,於情於理,我們都不能坐視不管。若師弟清白正直,我自然護他;若他果真有此不齒行徑,我亦感臉上無光,愛莫能助”。

高漸離道:“可他畢竟是你師弟呀,難道你不念同門之情”?

荊軻道:“正因爲他是我?guī)煹埽依u不能放任他胡作非爲,敗壞師門,若此事傳入江湖,豈不被天下英雄好漢鄙夷憎恨”。看高漸離還欲分說,阻道:“此事不必多說了,公子已等得久了,我們過去吧”。便欲邁步。

高漸離嘆口氣道:“既然如此,我知道他現在哪裡”。

荊軻吃驚道:“你知道?爲何不早說,他在哪”?

高漸離眼神浮動,猶豫道:“怕是在那兒呀”!

荊軻恍然道:“你是說他又去那個地方了”,話鋒一轉,罵道:“這個混賬東西,走,去找他出來”。

高漸離道:“我也只是猜測,估計會去那裡”。

荊軻道:“一起去看看再說”。扭頭走向成名,高漸離跟上。

話說成名當時見二人突然離開,猜測定爲桓齮之事商議,既然二人有意避開自己,也不好強加阻攔,少時見二人歸來,只是微笑以對。

荊軻抱拳道:“害公子久等了,實在抱歉”。

成名還道:“無妨,壯士客氣了”。

荊軻緩緩道:“在下已知樊於期去處,咱們這便去尋他來,當面對峙可好”?

成名喜道:“甚好,一切聽從壯士安排”。

卻說那荊軻也非無名之輩,荊軻年少時父母雙亡,舉目無親,孤苦無依,便流落江湖,靠乞討流浪生活。八歲那年偶遇一高人,那人看荊軻容貌奇秀,是個可塑之材,便收下荊軻,帶他回山,荊軻拜那人爲師。從此荊軻苦練劍法,七年後藝成,辭別恩師下得山來。生就一副俠義心腸,從此仗劍行走江湖,鋤強扶弱,一套絕世劍法無人能敵,江湖中人皆知荊軻大名。荊軻酷愛音樂,三年前遊燕遇高漸離,被高漸離音樂才華折服,高漸離亦被荊軻豪氣雲天傾倒,二人一見傾心,遂結爲知己。二人時常一同飲酒賦詩,舞劍彈唱作樂。高漸離本爲燕國王室貴族,薦荊軻於燕王,賜以高官厚爵,荊軻生性浪蕩不羈,辭而不就。高漸離早年間於韓國落難之時,逢桓齮,桓齮賞識高漸離音樂才華,慷慨助他歸燕,高漸離銘記此恩。後桓齮兵敗逃亡至燕,恰遇高漸離,雖得棲身之所,終日鬱郁。高漸離心思細膩,夜談桓齮,詢問其故,桓齮感慨良久,盡訴其志。高漸離憫桓齮遭遇,爲報當年恩情,尋荊軻轉圜以表其情,荊軻礙於情面,薦桓齮於恩師處,桓齮涕零拜別,化名樊於期,潛心學藝。樊於期聰穎好學,博聞強識,二年有餘學成,數月前藝成下得山來,入燕,尋得二人。高漸離又薦樊於期於燕王,燕王賞識桓齮本領高強,忠肝義膽,賜予爵位,享盡榮華,樊於期表志誓死效忠。後樊於期臨時告假,多次潛入趙國,行刺李牧,均未果,荊軻等人並不知情。數日前樊於期又去,時至成名到此,不見其蹤。

當下幾人收拾一番,成名隨二人起程,幾人閒言碎語,一路北上,約莫七八里路程,已近正午時刻,烈日當空,天氣愈加炎熱,成名道:“秋天已至,氣候卻反覆無常,突然變得這麼熱”。

荊軻笑道:“公子可能不知,這叫作秋老虎,是一種季節(jié)性變化,往後半個月都是這樣,比以前更加燥熱難耐”。

成名道:“原來是這樣,當真奇怪”。荊軻高漸離二人沉默。

說話間,遠遠看見前面突兀建築,高漸離指道:“到了”。引二人拋卻大路,拐入這邊小道上。成名看那處多有樹木雜草生長,惟有一座房屋孤零零矗立其中,由磚瓦木材堆砌而成,紅綠相間。走近細看,後面遠處倒也有數排房屋陳列,模糊不清。

高漸離道:“這裡是燕都近郊,附近一些百姓居住,樊於期現在可能就在這兒,咱們過去吧”,領二人走至房門,停下腳步,敲幾下木門,道:“有人在家嗎”?無人應答,又敲。

許久,輕聞“吱”一聲,木門緩緩而開,一女子探出頭來,掃視衆(zhòng)人,嬌呼道:“原來是高大哥和荊大哥啊,我還以爲是誰呢”?

高漸離道:“冒昧造訪,打擾妹妹了”。

那女子已打開木門,現出身來,成名看那女子:三十歲左右年紀,身材高挑,容貌豔麗,眼波流轉,眉目含情,頗有風韻,嫵媚之極,周身散發(fā)出莫名香味,成名只覺心中一蕩,血氣上涌,忙收攬心緒,心中些許疑慮,只是不便相問。那女子道:“不打緊,二位哥哥來這兒幹嘛呀”?

高漸離道:“樊師弟是否在這兒,我等尋他而來”。

那女子左右看看,眼光掃過成名,悠悠道:“找他呀,他沒和和哥哥們在一起麼,他不在這兒,好久沒見到他了”。

高漸離扭頭看看二人,轉而道:“既然如此,那就告辭了”。

那女子道:“不忙,二位哥哥要不進來坐坐吧”。說著側開身子,欲請姿勢。

高漸離道:“不打擾了,我等有事在身,改日再來拜訪”。

一語未畢,荊軻卻道:“既然嫂嫂盛情,卻之不恭,我等一路辛苦,不若進去喝杯茶,歇息一番吧”。已然邁步走向房門。

那女子見狀,忙又移身擋住門口,靠在門柱上,一手扶頭,弱弱道:“妹妹突然有些不舒服,今日恐怕不能招待哥哥了,不好意思啊”。

荊軻不作理會,朝裡面吼道:“樊於期,你給我滾出來”。未有響應。

那女子惱道:“說了不在這兒,亂叫什麼呀”。

荊軻推開女子,冷冷道:“讓開”,已然邁進房門。

女子打個趔趄,卻也無奈,怒道:“好粗魯”。

高漸離欲攔荊軻不止,對女子說聲抱歉,同成名跟隨進去。

成名看這房屋,乃是二層閣樓設置,房屋明亮寬敞,溫馨雅緻,荊軻等人於一樓遍尋不得,又上了二樓,便是剎那間,看見一人跳窗而下,正是樊於期,不待遲疑,荊軻縱身而至,飛身躍出,口中呼道:“小子,哪裡逃”。

那樊於期功夫怎能和荊軻相比,沒跑多遠,便被荊軻追上,一把抓住,怒道:“你跑什麼呀”!

樊於期掙開荊軻手掌,聳聳肩膀,道:“疼死我了,師兄,你都不能輕點”。

荊軻冷冷道:“你還知道疼,說,見到我?guī)致锱堋保?

樊於期道:“師兄,我能不跑嗎,和你一起那人是壞人啊,他追了我一整夜,想取我性命啊”,又道:“你怎麼和他一起,你們認識”?

說話間成名高漸離二人也亦下樓趕到,荊軻斥道:“廢話少說,別管那麼多,我問你,是否抓了一個孩子到這兒”?

樊於期此刻見成名過來,尋思昨夜在一人手下吃了虧,此人和那人一夥兒,恐怕也是個狠角色,道:“沒有啊,什麼孩子”?

荊軻道:“沒有人家?guī)致镒纺恪保D頭對成名道:“公子看清楚,可確認是他”?

成名道:“不錯,就是你這位樊師弟”。

樊於期道:“你休要血口噴人,現在我人在這裡,哪有什麼孩子”。

荊軻道:“還敢狡辯,把孩子藏到哪了,快說出來”。

樊於期躍至高漸離身邊,到:“高大哥,你可得說句公道話,替弟弟做主啊”。

高漸離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咱們進屋找找看,自然還你清白”。

樊於期吞吐道:“這樣不好吧,這是人家的房子,私自闖入,有些過分吧”。

荊軻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怕了”?

樊於期昂首道:“我怕什麼,既然師兄執(zhí)意,儘管去搜吧”。

荊軻哼一聲,邁開大步,徑返小屋,幾人緊跟而去。

那女子於門口見幾人又過來,道:“又要幹嘛”,未得理會,幾人闖入房屋翻箱倒櫃,那女子道:“把這當什麼了,還有沒有王法”,又對樊於期道:“你倒是管管呀”。

樊於期道:“沒事兒,任由他們去吧”。

幾人四下尋找,便是樓上樓下牀底、衣櫥、房樑、鍋裡,各個角落全部找遍,連個人影也未尋見,成名暗道:“奇了怪了”。

那女子道:“這下各位大哥滿意了吧”。

樊於期笑道:“我沒騙你們吧,當真冤枉我了”。

高漸離道:“弟弟見諒,多多擔待,全是哥哥的不是”。

荊軻皺眉,忽然道:“你這兒是不是還有個地窖,前些時候在這兒喝酒時有些印象”。

樊於期臉色一變,轉瞬而逝,回道:“沒有啊,哪有地窖,師兄你記錯了”。

荊軻自語道:“不對”,房內自顧來回走動,走到一處踏上兩步,道:“就是這兒了”。彎腰去揭地板,果然掀起一塊,成名等人朝內看去,果然別有洞天。

高漸離看樊於期一眼,面如死灰,取來燈燭,幾人踏板下去,地洞端處,許多美酒擺放,其中果有一個孩童,孤單無助,默默等待,成名認得,正是被樊於期擄去那李牧之子。

荊軻抱了孩童,幾人回至地面,此時只見樊於期垂頭喪氣,怯弱顫聲道:“誤會啊”。

原來樊於期昨夜見李牧身旁有高人護法,料知難敵,盤桓之下,趁亂劫去李牧二子,本想以此要挾李牧,後遭立姓追殺,一路奔逃,權宜之下,打傷李牧之女,趁立姓無暇顧及這才逃脫,樊於期至此並不知李牧已死。樊於期往時於燕國落難之際,因緣巧合曾識得一位女子,這女子名叫柳蘭蘭,新婚不久丈夫既已亡故,多年守寡。樊於期見此女生得美豔靚麗,又是寂寞難熬,爲之神魂顛倒,便在燕郊重金置下一棟別院,供二人消遣享樂。此事本不光彩,爲此幾經荊軻痛罵,不曾有好臉色。樊於期既歸燕國,直入此處來,尋思已至本營,暫且避避風頭,再長久計議。後成名等人到來,慌亂之下封了男孩穴道,藏於地窖之中,欲瞞天過海,不得逞。

荊軻道:“什麼誤會”!

樊於期道:“我這也是身不由己,被逼至此啊”。

荊軻道:“事實就在面前,誰能逼你”。

樊於期哽咽道:“師兄有所不知,當年我爲李牧所害,以致身敗名裂,全家遭誅,落魄至今,大丈夫恩怨分明,如此深仇大恨,怎能不報”。

荊軻打斷道:“李牧愛民如子,寬厚待人,自能明辨是非,如何能夠害你,就算與你有隙,你也應該找他本人,與他正面交鋒,抓他孩兒,算什麼英雄好漢行徑,當真辱沒師門”。

樊於期道:“可嘆我學藝不精,李牧太過狡猾,只能抓他孩兒,出此下策”。

荊軻喝道:“你這敗類,竟敢大言不慚,不知悔改”,又道:“你既已犯錯,難以彌補,現交由公子,任憑處置,你可聽從”。

樊於期看看成名,忽道:“師兄,他一個外人,咱們師出一門,怎可向著他,應該同仇敵愾,不若我倆聯(lián)手,共同對付這人,諒他抵擋不過,也不算滅師門威風呀”。

只見荊軻騰地起身,勃然大怒,厲聲道:“混賬東西,居然執(zhí)迷不悟,看我不親手宰了你”。作勢劈掌過去。

成名見狀忙攔住,道:“壯士不可”,緩緩道:“令師弟一時糊塗,想必並非本意,如今孩童無恙,不必過分處罰他了”。

高漸離也在一旁道:“是啊,樊師弟一時衝動,口吐狂言,況且公子已原諒他了,就饒他一命吧”,側頭道:“你還不認錯”!

樊於期見荊軻突然變臉,始料未及,一時嚇傻,這才反應過來,撲通一聲跪倒,泣聲道:“師兄饒命啊,我知錯了,當真鬼迷心竅,厚顏無恥,豬狗不如,我一定好好反省,痛改前非”,哭著抱住荊軻小腿。

荊軻道:“那豈非太便宜你了,我今天非要消滅你,替師父清理門戶”。拔出長劍,又揮向樊於期。

成名忙止擋,勸道:“壯士冷靜,令弟非大奸大惡之人,只是一時行差踏錯,不若給他個機會,讓他改過自新吧”。

高漸離亦道:“求大哥網開一面啊”,對樊於期道:“你還不快走”。

樊於期心想荊軻正在氣頭上,又和那人坑壑一氣,不宜過分招惹,還是先溜去日後再說,起身道:“師兄、大哥保重”,看一眼柳寡婦,擲門遠遠去了,耳聽得身後荊軻高聲道:站住。

樊於期既去,高漸離勸衆(zhòng)人回落座位,荊軻餘怒未消,氣呼呼道:“爲何攔住我”!

高漸離道:“算了吧大哥,以後再教訓他”!

成名亦道:“壯士稍安勿躁,不必動怒”。

再說那孩童,自被樊於期擄去直至此時,滴水未進,後被荊軻等人搭救,便一直被成名護在身側,呆呆不語,冷眼旁觀場上動靜。此時成名得空,看男童神情恍惚,蹲下身來,撫摸腦袋,柔聲道:“寶寶別怕,哥哥是來保護你的,現在沒事了”。

男孩不語,成名摸把臉蛋兒道:“寶寶哪裡不舒服嗎,給哥哥說說好不好”。

忽聽得那女子道:“怕是餓了吧”。

衆(zhòng)人看去,只見柳蘭蘭依靠門框,漫不經心插了一句。原來柳蘭蘭見樊於期拋下自己離開,尋思雖在自己地盤,這夥人究竟不好惹。畢竟身爲女人,心思細膩柔軟,先前樊於期帶回這孩子時已見端倪,此時便順口說了出來。

高漸離附和道:“對對,他大概餓壞了,先給他弄點吃的吧”,又道:“弟妹,你這裡有什麼現成吃的沒”?

柳蘭蘭未及答話,只見荊軻拂道:“這裡能有什麼吃的,就算是有隻怕太髒了,咱們走”。

柳蘭蘭聞語先是一怒,卻撫平怒火,笑道:“這裡屋簡舍陋,米糧糟糠,自然供不了各位大爺,荊大爺若是嫌棄這便請吧”,擺出請客姿勢。

荊軻哼一聲,猛地起身,拂袖冷冷而去。

高漸離見狀忙追了出去,攔道:“大哥你這是幹什麼呀”!

荊軻道:“此等污穢之地何必久留”。

高漸離急道:“現在天色已晚,附近荒郊野嶺,大家一走,那孩子可怎麼辦,他都餓成那樣,能撐得住嗎”!

荊軻聞語一驚,暗道自己太過沖動了,此舉倒是對那公子不住,全是被樊於期氣得義氣用事,可是話已出口,如何能夠挽回,便道:“可是人家已經下了逐客令了”。

高漸離道:“她一個婦道人家,何必跟她一般見識”,看荊軻臉上表情,已知荊軻去意已消,只是礙於面子無法直說,又道:我這就去跟她說道說道,起碼等那孩子恢復體力了咱們再離開不遲”。說罷回身,留荊軻站在門外。

柳蘭蘭見高漸離走向自己,臉扭在一邊,故意視而不見,高漸離歉聲道:“弟妹,莫生氣了呀”。

柳蘭蘭不語,高漸離又道:“剛纔我已經責備過他了,他知道錯了,我代他向你賠個不是”,說著淺淺一躬。

柳蘭蘭這才扭頭道:“高大哥,又不是你的錯,你用不著道歉”。

高漸離道:“不都一樣嗎”,緩緩道:“荊大哥畢竟是樊弟師兄,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搞得這麼不愉快”。

柳蘭蘭氣呼呼道:“你看他說得那是人話嗎,擱誰受得了”!

高漸離徐徐道:“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脾性,他只是嘴上說說,其實本意不是這樣的,你多擔待些”。

柳蘭蘭尋思荊軻自命甚高,要他當面認錯也不可能,道:“妹妹我不是無理之人,既然高大哥你都這樣說了,我還能怎麼樣呀”。

高漸離笑道:“這就對了嘛”,又道:“那孩子怕是餓壞了,弟妹這兒有什麼吃的呀”。

柳蘭蘭畢竟母性,心腸終歸柔軟,若非順從樊於期,怎會忍心冷對孩子,嘆口氣道:“現成吃的沒有,得重新做”。

高漸離道:“那不礙事,順手燒幾個菜便是了,耽誤不了多久”。

柳蘭蘭道:“那好吧,我這就去做”。

高漸離道:“好嘞,辛苦弟妹了”。柳蘭蘭自去,高漸離回頭看荊軻和成名私語,那孩童前後竄耍,跑向這邊,高漸離俯身逗了逗孩子,道:“小朋友叫什麼呀”?

那孩子道:“李笛”。

高漸離又問道:“今年多大了”?

李笛道:“七歲半”。

高漸離摸摸額頭,憐聲道:“真乖,去找哥哥吧”!見那孩子快樂地跑去,搖搖頭,嘆口氣,轉身走至別屋,去幫襯柳蘭蘭。

再說那時成名見荊軻拂然而去,本欲阻攔倒不便開口,見高漸離好言相勸得止,又哄得那女子心軟,心道高漸離真有一套,正和心意。那孩童本來飢餓睏乏,卻能聽懂衆(zhòng)人言語,既已遂了心意,便不再苦悶不樂,瞬間放開心性。可憐小小年紀,怎知父母不在人世,從此無盡傷痛。成名見那孩童既已拋卻煩惱,左右玩耍,憂心稍慰,直來荊軻身側。

成名道:“壯士可有心事”?

荊軻轉身,深深望成名一眼,悠悠道:“今日我所作所爲,也不知是對是錯呀”。

成名道:“壯士無須傷懷,好男兒立於天地,但求問心無愧”。

荊軻讚道:“好一個問心無愧”,頓頓道:“公子既已尋得幼子,今後何往”?

成名道:“把他帶回去,以免恩師和弟弟擔憂”。

荊軻問道:“公子還有個弟弟”?

成名道:“嗯,我倆情同手足,相依爲命”。

荊軻感懷道:“當真感情篤厚,令人羨慕呀”。

成名道:“壯士可有兄弟姐妹”?

荊軻嘆道:“在下早已孤身一人,飄蕩江湖,也曾有過恩師,只是多年未見了,也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安好”!

你道荊軻師父是誰,便是幾十年前江湖中赫赫有名蓋聶,當年憑一把寶劍闖蕩江湖,劍法天下無敵,後來不知何故隱居起來,不問世事,世人鮮知行蹤。荊軻得幸拜之爲師,後薦樊於期憑書信前去。雖樊於期品行不良,只怪當時看走了眼。那蓋聶亦爲鬼谷子弟子,說起來還是姬宗師兄,鬼谷子博學多聞,有通天徹地本領,門下弟子不計其數,前有孫臏龐涓,後有蘇秦張儀,皆是天下叱吒風雲,大名鼎鼎人物。算起來成名和荊軻系出同宗,只是二人不知此節(jié)罷了。

成名道:“壯士爲何不娶妻生子,安定下來,也好有所牽掛”。

荊軻嘆道:“世事不盡人意,不瞞公子,在下當年曾有一摯愛之人,卻因故早亡,在下便發(fā)誓不再娶妻,如今如何能違背誓言”。

成名道:“壯士乃真性情之人啊”!摸至身上一物,取出展開荊軻面前,道:“在下十分欽佩壯士柔骨俠情,爲表誠心,願以此物相贈,請壯士笑納”。

荊軻看時,卻是一把匕首,只見那匕首烏黑髮亮,閃出隱隱光澤,心下好奇,拿在手上沉甸甸,仔細審摩之下,驚道:“這莫不是徐夫人所鑄”!

成名亦是一驚,暗道是徐夫人所鑄不假,荊軻卻如何得知,原來成名當晚與李牧分開之時,那匕首正好在成名身上,此時突然想起,又念荊軻助己之德,便欲贈予荊軻,成名道:“不錯,壯士怎知是徐夫人之物”?

荊軻道:“此乃稀世寒鐵淬鍊而成,吹毛斷髮,鋒利無比,當真爲絕世珍寶,徐夫人乃當世第一鑄劍大師,每打造一件兵器都會在上面留下一個小記號,公子請看這裡”,說著將匕首上一處指給成名。

成名仔細分辨,這纔看到匕首刃角有一個花型符號,若非荊軻指點,根本看不出來,心道徐夫人果然大方,道:“還真是這樣”。

荊軻接著道:“徐夫人淡泊名利,從不輕易替人打造兵器,我等江湖之人慾求一件兵器不得,公子何有幸得此寶物”。

成名道:“也算機緣巧合吧”。

荊軻將匕首還於成名道:“既然公子所得,怎可隨意拱手讓人,在下消受不起”。

成名道:“壯士何故如此,在下既然贈與壯士,壯士今日又慷慨相助於我,怎能反悔,壯士收下吧”,又將匕首遞於荊軻。

荊軻仍推辭道:“在下決計不受”。

成名尋思荊軻心中鍾情此物,只因不願無功受碌,見他態(tài)度堅決,也不便強人所難,硬送於他,心道得尋個藉口名目,讓他坦然接受纔是。心念一轉,道:“那好吧,既然壯士不肯收受,在下若執(zhí)意逼迫倒有些矯情了”。

荊軻笑道:“公子說笑了”。

成名收起匕首,道:“其實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壯士是否滿足在下私慾”。

荊軻道:“只管說來”。

成名道:“不瞞壯士,在下先前見壯士劍法精妙無比,心中便豔羨不已,想要討得一招半式,用於自勉,卻一直不敢說出口,已知壯士義薄雲天,可否賞賜”?

荊軻稍慮,心道成名內功深厚,怎會貪戀自己劍法,一時不解,既然成名開口,此人又坦蕩磊落,不好推辭,教個一招半式倒也無妨,便道:“公子擡愛,在下劍法稀鬆平常,既然公子偏愛,在下也只好傾囊相授,怕是要令公子笑話了”。

成名道:“壯士過歉了,在下不勝榮幸,恭敬以待”。

荊軻道:“那好吧,我便教公子三招劍法,雖只三招,卻是招招精髓,囊括所有,第一招便是……”。

忽聽得一人喊道:“吃飯了,你們聊什麼呢,這麼投入”。

二人看去,卻是高漸離,笑著走過來,喊叫二人,成名看看荊軻,道:“高大哥喊吃飯了,咱們先去填飽了肚子再來比劃吧”。

荊軻道:“好呀,還真有些餓了”。

二人相視一笑,並肩走向屋內。

二人攜同高漸離走入屋內,飯香撲鼻而來,但見屋內一張方桌之上擺滿菜餚,那孩童李笛已然坐上,柳蘭蘭侯於一旁。幾人走進一看,那桌上四菜一湯,乃是鍋塌裡脊、驢肉火燒、手扒羊肉、西湖醋魚,紫菜蛋花湯,主食爲大米,成名讚道:“好豐盛的飯菜啊”。

柳蘭蘭笑道:“公子見笑了,只是家中材料不足,只有這些了,大哥們講究吃些吧”。

成名道:“姐姐哪裡話,已經很不錯了”。

柳蘭蘭道:“各位快請坐吧”。

成名請道:“壯士請”,荊軻瞄一眼柳蘭蘭,稍加猶豫,終歸坐下,衆(zhòng)人依次落座。高漸離忽道:“怎麼感覺少了一樣東西”,掃視一下衆(zhòng)人,道:“喔,酒呢,沒酒怎麼能行呢”!

柳蘭蘭恍然道:“啊,妹妹竟然忘了”,又道:“我這就去取,大哥稍等”。便已起身。

高漸離道:“拿好酒啊,別拿劣質假酒糊弄咱們”。

柳蘭蘭嬌聲道:“知道了”,留香而去。

成名坐於李笛旁邊,李笛已然開吃,成名道:“好不好吃”?

李笛顧不上答話,嚼著一塊肉點頭嗯了聲,成名笑笑。

不一會兒柳蘭蘭已從地窖抱上來兩大罐酒,擺於桌邊兩側,成名看那每罐只怕有十來斤重,不由咽口吐沫,柳蘭蘭喘道:“不夠了下面還有”。

高漸離道:“妹妹,這是什麼好酒呀”?

柳蘭蘭道:“說出來不怕你嘴饞,這可是上百年的女兒紅,我家那位不知從哪弄來的,一直珍藏到現在”,話一出口便覺不妥,瞅了瞅荊軻,面無表情。

高漸離道:“快滿上吧”。

柳蘭蘭道:“好嘞”,扯了封蓋輪流給衆(zhòng)人倒上。

高漸離舉杯道:“大家今天能聚在一起,都是緣分,這第一杯酒,一塊幹了吧”。衆(zhòng)人附和,一飲而盡。高漸離夾菜入口,讚道:“弟妹這手藝見長呀,做菜越來越好吃了”。

成名亦道:“柳姐姐好手藝”。

柳蘭蘭羞道:“哪裡哪裡”。

成名舉杯對荊軻道:“壯士,你我素未謀面,卻一見傾心,今日多虧了你仗義相助,來,我敬壯士一杯”。

荊軻道:“公子折煞在下了”。二人對酌。

便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衆(zhòng)人都有些醉意,仗著酒意,皆是豪言壯語,氣蓋山河,既已放開束縛,成名坦蕩道:“當今亂世,連年戰(zhàn)亂不休,百姓流離失所,國家殘敗不堪,唉,何時方得太平盛世啊”!

荊軻道:“不錯,如今世道,真是苦了天下百姓”!

高漸離道:“公子心繫社稷,意欲造富黎民,真乃天下之幸。如今各國正值用人之際,公子滿腹經綸,武藝高強,若有意,我可將公子舉薦燕王,便可施展抱負了”。

成名笑道:“多謝高大哥美意,只是在下才疏學淺,不善此道”。

高漸離道:“公子過謙了,公子大可放心,我王慧眼識人,惟纔是用,定不會虧待公子”。

荊軻插道:“高賢弟,你逢人逮住機會便推廣那一套說辭,這可不行,公子高風亮節(jié),哪能流入骯髒漩渦,與你同流合污”。

高漸離急道:“哎,你……”。

成名笑道:“荊大哥說笑了”,又道:“只因在下有要事在身,不敢長久耽擱,望高大哥見諒”。

高漸離道:“喔?竟是何事,我等能否略盡綿力”?

成名道:“只是送此子回去,以免在下恩師掛念,不敢勞煩兩位大哥,此事荊大哥已經知曉了”!

荊軻道:“正是,你就別爲難公子了”。

高漸離道:“既然這樣,不敢強求公子,倒是鄙人失言了”。

成名道:“高大哥哪裡話”。

荊軻道:“好了,公子不遠千里而來,都別說這些掃興話了,徒增傷感,來,大家今晚一醉方休”……

衆(zhòng)人又喝了一會兒,已有七分醉意,成名尋思恩師和立姓此時定是焦急萬分,自己卻在此享樂,不免暗自自責,權衡之下,已有去意,只有一事未了,便道:“荊大哥,在下想要向你討得幾招劍法”。

荊軻聞語恍然,大聲道:“呀,我差點忘了,真該死”,猛地起身,爽朗道:“來,公子,我現在便教你這幾招劍法”。

高漸離看荊軻搖搖晃晃,口齒不清,道:“你還行不行”!

荊軻朗聲道:“當然行了,這點酒算什麼,我好著呢”,持劍顛步走至門外敞地,道:“公子看好了”。已然舞劍。

成名同高漸離和柳蘭蘭也已走了出來,門外天色已暗,月兒爬上枝頭,天氣也不似日間那麼炎熱,涼風一吹,酒意清醒了許多,成名看荊軻虛幻中亂舞,口中振振有詞,不勝悽美。

但聽得荊軻道:“第一招長虹貫日”,看荊軻“攸”地出劍,長劍直直向前,凌厲無比,劍鋒卻忽地一轉,在空中劃了個圈,又變回原樣,奇妙萬分。

荊軻道:“第二招風捲殘雲”,接著第一招仗劍刺地,劍既沾地,劍身即彎,突地長劍彈起,人劍合一,騰向空中,地上落葉四起,霎時鋪天蓋地,甚是壯觀。

荊軻道:“第三招不明覺厲”。但見荊軻空中翻身,長劍託至腰後,停留片刻,疾風而下,那劍便猶如千鈞之力,連同楓葉於空中搖曳,而後緩緩落下,收劍自來。整套動作嫺熟流暢,一氣呵成,當真行雲流水一般,臻至化境。

荊軻既已收劍,成名脫口道:“好劍法”!

柳蘭蘭驚呼道:“好帥啊”!

高漸離讚道:“大哥劍法精進呀”!

荊軻沐浴著衆(zhòng)人崇拜之情,走至成名跟前,道:“公子可看清楚了”。

成名道:“看清楚了,壯士不愧爲天下第一劍客”。

荊軻道:“這套劍法本來招數繁多,我已大大簡化了,雖然招數減少,卻保留劍招精髓,招招精妙,第一招長虹貫日,輕靈飄逸,意在趁敵不備,巧施殺手;第二招風捲殘雲,壯觀大氣,意在嚇唬震懾敵人;第三招不明覺厲,在於集全身之力給敵人致命一擊,沒有回手之力。此三招劍法相互融合,彼此促進”。

成名道:“厲害厲害”。

荊軻續(xù)道:“這套劍法本分上下兩部,時間倉促,公子今日所學乃是《先期劍法》,公子先感受一下,若有興趣再教公子後幾招吧”。

成名道:“這已足夠,荊大哥用心良苦,小弟不敢過分奢求”。

荊軻笑道:“這套劍法看似簡單,融會貫通卻要下苦工夫的”。

成名道:“我會勤加練習的”。

荊軻笑笑道:“走,先進去喝酒去”。

成名攔道:“壯士等一等”,取出匕首,靦腆道:“壯士既不吝以絕世劍法傳授,在下別無他物回報,請壯士務必收下此匕首,聊表小弟心意”。

荊軻道:“你這又是……”,大悟道:“公子你該不會又要把它給我吧”!

成名道:“如若壯士再不收受,在下實在過意不去”。

荊軻道:“原來公子騙我教你劍法,是爲假借藉口,旨在匕首,公子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成名道:“在下別無他法,出此下策,請壯士不要見怪”。

荊軻道:“公子心誠於此,我若再不收下反而見外了,你呀你”!

成名歡喜將匕首交由荊軻,道:“壯士早該這樣了嘛”。

荊軻將匕首收攬入懷,慨然道:“你我惺惺相惜,英雄本色,不若皆爲兄弟如何”?

成名喜道:“求之不得”。

既然你有情我便有意,當下荊軻,高漸離,成名三人長跪天地,搓土爲香,既已撒了烈酒,燃了黃土,齊聲道:“天地爲證,我等三人今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敘了年歲,荊軻稍長,高漸離次之,成名最小。相互扶起,彼此道聲大哥賢弟,熱淚盈眶。

成名道:“現稟告兩位哥哥,小弟便欲返回家中,了結心事,望哥哥見諒”!

高漸離憂道:“賢弟何必急於一時,夜路難行,不如過了今夜,明日一早再走不遲”。

成名道:“小弟心急如焚,歸心似箭,實在不能在此逗留了”。

荊軻嘆道:“你我相逢一日,便已情深似海,現在卻要分別,當真世事無常,令人不勝唏噓”。

高漸離道:“賢弟去意已決,此去山水迢迢,人海茫茫,希望賢弟早日歸來,我等再敘歡樂”。

成名淚眼盈盈,道:“好”。

三人既已傾訴點滴情義,柔腸欲斷,扶搖進了屋裡,看李笛已然伏在桌子上熟睡,成名溫柔抱起,出了屋子,柳蘭蘭已從後院牽了馬匹,成名狠心上馬,道:“大哥保重”。

二人道:“賢弟一路保重”。

成名掃視衆(zhòng)人,“駕”一聲,消失在無邊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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